文|沉雁

巴黎大火之后就是斯里兰卡大爆炸，伤亡之惨烈已经刷屏全球，生命瞬息即逝，让人痛心不已。然而，昨天晚上我看见一则消息，我更锥心得一夜不眠。四川米易县一个母亲带着自己三个孩子（均为儿童）跳入了河里，四条生命就这样离开了繁荣盛世。

大爆炸固然值得我们关心，但宗教极端行为属于全球问题，会有诸多文明国家介入关切，况且，我们的主流媒体也会把很远很远的不幸挂在头条。然而，抱子同溺这样的“小事”往往会被忽略在主媒的国外水深火热中。他们忽略，但我们不能忽略，无论发不发得出来我都得写。

契诃夫说：“冷漠无情就是灵魂的瘫痪，就是过早的死亡”。我不想过早死亡，所以我想保持一丝丝灵魂的温度。契诃夫同时又说：“看见痛苦我就叫喊，遇到卑鄙我就愤慨，闻到肮脏我就憎恶。在我看来只有这才叫生活”。

没人不想好好活着，没一个母亲不最爱自己的孩子，从四年前甘肃YGA全家服到今天米易县的全家跳，同样都是一个母亲带着三个孩子用不同的方式告别了盛世，活着得有多痛苦才会如此毅然决然的选择？面对这种本土痛苦，如果我们都不叫喊不愤慨，我们还是人吗？我们的生活还有生命迹象吗？

上周在上海南浦大桥发生一起17岁男孩冲出妈妈车子跳江事件，引起了舆情激烈刷屏，纷纷都在讨论家庭教育的失败。但我一直都没对此有任何评论，我认为那是一件很偶然的特例。父母不觉醒的家庭教育永远都是失败的，但问题是绝大多数家庭教育都是失败的。都17岁的大男孩了，能做出如此惊人暴烈的举动而寻死，简单归咎为家庭教育的失败是对丧子之痛的母亲很不公平。但对于米易县这个抱子同溺的母亲来说，连给孩子一次失败的家庭教育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何等的让人痛心不已。

尽管目前没有信息透露米易母子跳的具体原因，但根据常识我们也可推测，那极有可能是因为穷而没文化。一个有文化的穷人总是能靠自己的思考寻求到一丝生路，哪怕是最卑微的生路（譬如流浪大师沈巍）。但一个没文化的穷人呢？正如黑格尔所言：“无知者最容易心生绝望，因为他要面对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一个贫穷的无知者在生无可盼时，她唯一的路就是绝路。

幸好，幸好，幸好，米易县这位母亲没有去制造更大的公共灾难。如果我们不为这样的不幸大声疾呼，我们就是在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准备潜伏的火坑。

勿谓言之不预，不妨看看下面两则消息。

涪陵榨菜今年一季度消费同比增长35.15%，农业部预测今年下半年猪肉价格或同比上涨七成。在经济日益下行压力下，究竟有多少母亲正带着孩子走向河边攀上桥头？不寒而栗。我更担心的是这些母亲的丈夫和孩子们的父亲又在想什么？越想越胆颤心惊。

早在230年前，北美大陆的一群精英在他们的立国宣言中就说：“我们认为以下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生命权、籽油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试问230年后我们庙堂里的衮衮诸公们和学府里的经学大儒们，是谁剥夺了母子四人的生命权？总不能怪河流太急或母亲发疯吧？

康德说：“你不能只以人为手段，却不以人为目的”。以人为目的太奢侈了，即便以人为手段，那也应该是多多益善啊。一个年轻的母亲和三条年幼的生命就这么没了。试问教育界，他们是不是教育产业的后备军？试问医疗界，他们是不是医疗产业的新生力量？试问东哥和杰马，他们是不是996作坊源源不断的供应商？即便他们是你们通向欲望辉煌的垫脚石，难道不应该为之惋惜吗？

最有意思的是南方都市报官方账号发表的推文《热爱生命，珍惜生命》，它是这样评论米易母子跳的。“人的一生总有风雨和坎坷，任何时候，不管有多难多苦，我们都应该热爱生命珍惜生命”。轻飘飘就将问题推给这位母亲不热爱生命。

其实《百年孤独》的作者马尔克斯也是这样说的，“我年轻过，落魄过，幸福过，我对生活一往情深”。但他毕竟是马尔克斯啊，并且他是对自己这样说的。如果马尔克斯也对米易母子跳如此这般妄下结论，我就觉得他很无耻了。

我在以前多篇文章说过，作为一个文化人，尤其文化程度越高的知识分子，你可以穷死，但绝不能因为穷就去找死，因为你心中还装有大多数人都没有的“道”，大多数人尤其像米易母子还等着你的“道”挽救生机，众多挣扎在绝望边缘的苦民还等着你的“道”扶起生命，他们不是对自己的生命说热爱就能热爱的，这也是马尔克斯“对生活一往情深”的根本动力。

我相信南方都市报的评论员肯定不会穷死，但他们心中的“道”却死了，不然，他们就不会对米易母子跳展开“不热爱生命”的道德审判。这里我只想对那个评论员说一个字：FUCK。母子四人跳已经锥心到刺骨，但堂堂一个受众广泛且口碑尚可的纸媒居然如此点评，这更让我瞠目结舌。

米易母子跳究竟是什么原因而绝望？我们必须拷问每一个尚能热爱生命者的良心。正如贝克莱所言：“不能自己先扬起尘土，然后却说自己看不见”。我相信所有尚存良知的人都能看见原因。唉，我真的不想多说了，就以一张图片做结束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