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认为梁朝伟饰演的韦小宝是他很满意的，也曾评价周星驰的韦小宝“不作第二人想”，想必也是非常满意的。老爷子是从他俩的银幕形象与自己心中的韦小宝来衡量的。还有人从面相学分析梁朝伟和周星驰的韦小宝形象，讲得头头是道，真的是非常有意思了。

我曾指出韦小宝和香港都市人格有着十分感性的联系，遗憾的是没有作出具体的展开。在这里，我想借助香港“顾博士”的《香港明星·科学面相》弥补一些遗憾。这位顾博士采用的是西方的“面部区域分析学”，据说它继承了“人相学”和“骨相学”的精华，参以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和左右脑功能的科学，借助暗房的接驳技术，将一个人的面孔分为正、右、左三面。人的正面，是给予别人“整体印象”的焦点；右面，是他的“社会性格”的写照；左面，则是他那“潜藏性格”的浮影。因为所以，科学道理。此种分析理论是否“科学”我并不关心。但“顾博士”在分析时无疑运用了许多对这些娱乐圈人物的感性经验，而且一些明星的亲友声称他“观人于微”得很准，这就很有意思了。先看他如何阅读梁朝伟的笑脸。提起梁朝伟，就会联想到韦小宝是他演活的。顾博士也是顺着韦小宝和梁朝伟的关系来分析的。他认为，梁朝伟的正面笑脸，“可爱有余，却是星味不足”。及至“伟仔”的右面重组照，“令我们看到一个抑郁、孤僻，不愿与外在世界打交道的小孩。这是韦小宝的相反呀！“

因为这个伟仔，他的眼睛散发着疑虑、忧愁与不安；他的嘴巴半合，正是“想说又不敢说”，总觉得说与不说也无分别；他的面部肌肉拉紧，怕与外界接触，深恐“外面的叔叔伯伯婶婶都不会理睬我，甚至会伤害我”。但到了梁朝伟的左面重组照，他便从“不知所措，进退失据”一变为“积极进取，奋勇向前”。这张笑脸的“面孔是圆嘟嘟的，给人一种亲切而乖巧的印象”。他的眼睛由“右脸”的单眼皮变为双眼皮，而眼中神采活现，对生命充满着好奇，对生活怀着希望。右脸“苦笑”的嘴巴在“左脸”是“傻笑”，正是一个憧憬着如何去闯荡江湖的傻小子。

顾博士说：“韦小宝这角色，把梁朝伟的潜能带出来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说，韦小宝初出丽春院，也是带着苦笑兼傻笑，是皇宫和江湖把韦小宝的潜能带出来了？梁朝伟扮演的韦小宝可以代表早期香港人对《鹿鼎记》的理解，到了笑星周星驰担当韦小宝的角色时，可以说是大家都进入了搞笑（娱乐）时代。从周星驰的正面笑脸看：“单是他那阔而扁的嘴巴，已带出他无厘头文化代表了的‘无奈攻击性’，阔嘴之人，皆有强烈的‘吞噬’欲念——将外在世界的，‘合并’为自己一部分。由此可见，星仔是一个有侵略性、占有欲的人。”但星仔又带有扁扁嘴“的表情，明显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现。一旦人觉得“龙居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又一时无法声张，传统的中国人是将怒气隐忍，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笑脸，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在当今的娱乐时代，周星驰便成了讲话牛头不搭马嘴的“无厘头文化”的带头人。

博士到底是博士，顾博士下面的分析很精彩：“星仔将个人的语言能力，‘无’奈而有意地九不搭八活用，他将市‘厘’用语，完全违反了既成文法与语言逻辑的纯熟运用；他因此而独树一帜，挣得出‘头’。”下面的一段话，我在本书《韦小宝与暴发户》一章中也有相同的意思。“星仔那懒洋洋、有气没有力、漫不经心的强力语言攻击性，正好反映了小市民那种被压迫而无法打出来的怒气。无厘头语言方式乃小市民一种AK47般猛烈的武器：‘我钱唔够你多，成就唔及你大，但我每讲一句话，你都听不明，无法反应。哈，阿叔IQ高过你，你吹……吹咩？’”

但在说那些“听不明”的切口时，似乎还隐藏着一层妒意和想象中的占有后的潇洒。例如，在上海流行语中，钱的计量单位称呼最为复杂也变化得最快，而且切口总比实际的数量来得轻描淡写。同时，此类流行语也随着时代的欲望不断增大而盛衰。一分钱称之为“一密力”（60~70年代）；一角钱是“一吊里”（60~70年代）或“一毛里”；一元钱是“一超里”或“一板兄”(60~70年代)；10元钱是“一角”或“一根分”（60~70年代)或“一根电线木头”或“一张分”（80年代中期）；100元是“一笼”（70年代初），1000元是“一汀分”（70年代）或“一块门汀”；10000元是“一草分”（比：“一汀分”出现时间晚）或“一只米”或“一粒米”（90年代初）。而与五十元或半数相关的数量单位还有“一只手”、“半汀分”、“半笼分”、“半超分”、“半块门汀”等等。如果带着这种感觉去阅读周星驰的“全右面”的“社会面具”，就会发现貌似吊儿郎当的笑脸后面的内心犹豫和紧张。顾博士提到上一代人“柯老大”（柯俊雄）对星仔的评价是“用戏唔用脑”。其实，这也代表许多在社会中担当“中流砥柱”的中年人对下代人的看法。不过他们不是故意遗忘年轻时代曾有过的相似情境，就是居高临下看晕了头。 还是顾博士狡猾，看出了可疑之处。他认为周星驰何止是不用脑，而是用脑过度。“星仔此人很多‘内心对白’、‘内心戏剧’，不时在发白日梦；他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排演他的角色——他在这里花的时间肯定比其他人多！可是，他的半睡半醒状态，神不守舍面容，却会令人误解他是‘不用心拍戏，没责任感’。”瞧，他的那双眼（右面重组照）：“大而无神，全无焦点。一半是看外面世界，一半是看‘里面的剧情’！”

但是，老这样外松内紧，却没试过正儿八经的较量，心里不免有些“虚心”。所以，故作玩世不恭状，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我只不过玩玩的，未尽全力”。若失败了，我还没尽力哩；若成功了，我没尽全力，就这么能耐，若全副精力用上，那还了得？其实，他暗暗使劲时，连吃奶的力气用上了也未可知。到了周星驰的左面重组照，他的眼神更加忧愁，觉得很孤独很无助，却不肯信人、不敢与人交心。他的牙齿咬得更紧，很着力。“这表示周星驰基本上是一个竞争性很强的人（特别与男性），不愿屈居人下（常会反叛权威人士，包括他以前视为‘大佬’的人），要‘胜人一筹’的心理很强。”

延伸阅读：这两张“韦小宝”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