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新鲜解读】

岑参《走马川行》：让我们穿越到唐朝的边关

丁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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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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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写于天宝十三载（754）九月。这一年岑参四十岁左右。

天宝十三载三月，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入朝，被任命为权北庭都护伊西节度瀚海军使。封常清上表举荐岑参为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充安西北庭节度判官。岑参《首秋轮台》诗“轮台万里地，无事历三年”，闻一多据此认为岑参这年七月从北庭来到轮台，在轮台一待三年，直到至德二年夏才离开。

岑参在北庭都护府（轮台）前后长达三年，这首传世名诗却作于初到之时。这说明，文艺创作新鲜感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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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边塞诗，了解作品中一些地名所指的地理位置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因为，独特的地理以及与之相应的环境、气候，是诗意的直接组成部分。

走马川，一般注本会说所指不详。但一些认真的研究者也提出了如下一些说法：一，《水经注》中的龟兹川。这是误以为岑参当时在安西都护府所致；二、且末河，这是认为西征即将破播仙时所致；三、北庭都护府（轮台）附近。具体有三种说法：1.乌鲁木齐河；2.玛纳斯河；3.北庭川（今新疆古尔班通古特）。

雪海，有一种说法，是在天山主峰与伊塞克湖之间。根据是《新唐书·地理志》：“雪海，又三十里至碎卜戍，傍碎卜水五十里至热海。”《通典》引杜环《经行记》云“其海在山中，春夏常雨雪，故曰雪海。”可见，所谓雪海，其实就是雪山，或者说山间雪原。《大唐西域记》所说的凌山，“山谷积雪，春夏含冻，虽时消泮，寻复结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

但这里我要提出一种不同于前人的说法：走马川、雪海并非特指的地名，而是指地理类型。前三句，实际上分别指北庭都护府辖地、封常清西征途中可能遇到的三种地理与气候类型：可以跑马的河滩平地，终年积雪的山谷地带，风沙蔽日的沙漠戈壁。都是交代、渲染唐军西征的艰难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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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台，闻一多《岑嘉州系年考》认为，天宝十三载，岑参因封常清上表举荐为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充安西北庭节度判官赴北庭，当年初秋，已经从北庭到了轮台（轮台在北庭府治庭州西三百二十里），“尔后居轮台多时”。也就是说，闻一多先生认为岑参送封常清出师的地点是北庭都护府首府西边三百二十里的轮台。而廖立《岑嘉州诗笺注》认为，轮台今址“在北庭西数百里外当无疑问”，但以“大军不能行至轮台后方始出师”为理由，提出“此轮台即北庭城”的说法。在岑参诗中，有如下用例：《北庭贻宗学士道别》有“忽来轮台下”句，《赴北庭度陇思家》有“西向轮台万里馀”句，《发临洮将赴北庭留别》有“闻说轮台路”句，《临洮泛舟赵仙州自北庭罢使还京》有“白发轮台使”句，《送刘郎将归河东》“岂忘轮台边”原注：“参曾北庭事赵中丞”。根据这些情况，廖立《岑嘉州诗笺注》认为其中的“轮台”即北庭府城——庭州。唐代庭州下辖金满、轮台、蒲类三县（后增加了一个西海县）。这有两种可能：一是，瀚海军驻地和岑参实际任职地是庭州下辖的轮台县；二是，岑参觉得金满不如轮台有名（汉朝桑弘羊等上书汉武帝要求派兵在轮台屯田，汉武帝颁布过《轮台诏》），诗中的“轮台”用的是汉代地名。

金山，即阿尔泰山。哈萨克语和维吾尔语都称金为阿尔坦，阿尔泰山就是有金的山的意思。阿尔泰山不是此次封常清前去作战的地方，这里的金山用来泛指山脉。

车师，汉西域国名。有前后车师，前车师在今新疆吐鲁番一带，唐初为高昌国。唐太宗李世民取其地位西唐州，又改西州，为安西都护府所在地。交河是前车师国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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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文献记载，封常清任安西节度使后曾有几次用兵：一为征大勃律，二为再征石国，三为破播仙。天宝十三载（754）这一次西征的对方应该是阿布思馀部——原属突厥西叶护，天宝元年降唐，赐名李献忠，累迁至朔方节度副使，因为与安禄山的矛盾，天宝十一载征契丹使叛归漠北，天宝十二载为回纥所破，西迁往依葛逻禄，被葛逻禄属下捉送北庭节度使程千里。天宝十三载，程千里献阿布思于朝廷，被处斩。因为阿布思罪不当死，被斩后，其余部或有不服。封常清于同年代程千里为北庭节度使，挥师西征。当年三月开始封常清摄御史大夫、行军线路等都说得通。（说见廖立《岑嘉州诗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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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这首诗的好处，前人的评论多集中在考证其手法的来历、赞美诗人的才气和拿它们跟其他诗人的比较上。请看：

沈德潜《说诗晬语》：三句一转，秦皇《峄山碑》文体也，元次山《中兴颂》用之，岑嘉州亦用之。而三句一转中，又句句用韵，与《峄山碑》又别。

方东树《昭昧詹言》：奇才奇气，风发泉涌。

宋宗元《网师园唐诗笺》：逐句用韵，每三句一转，促节危弦，无佶屈聱牙之病，嘉州之所以颉颃李杜而超出于樊宗师、卢仝辈也。

黄培芳《唐贤三昧集笺注》：大如斗者尚谓之碎石，是极写风势，此见用字之诀。其精悍处似独开一面目，杜亦未有此。

作为谈艺之论，自然各有道理。但是，我认为，跟其他盛唐边塞诗中的佳作一样，岑参这首作品最有魅力的地方是：面对极端困难的环境、气候，诗中不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哀怨之情，反而洋溢着必胜的信念。乐观积极的精神力量，跟雄壮瑰丽的语言的结合，达到了完美的程度。

2018-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