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从导演到演员几乎都是新人的作品《过昭关》,斩获平遥电影节多个奖项的《过昭关》的确有过人之处,全片的生活化气息浓重,情趣盎然。作为一部公路文艺片,在导演文人式的笔触之下,以意入画,勾勒出中国乡土文明的精神内核。

以公路片模式展开内蕴传达的通道

作为学院派的毕业生霍猛导演,显然对于电影表现手法的突破,有着自己的想法。《过昭关》的故事很简单,就是爷孙两人去探望远在千里之外生病的老友,于是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导演设置了公路片模式,通过这样的手法,试图传达出对人生、对传统、对社会的世界观。

谈及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提到三个层面,语言、形象和意蕴,而导演在本部影片的着力点就在于故事的意蕴层面。主人公的设定是导演的别具匠心之处,作为耄耋之年的77岁老人李福长,影片中的他不仅身心健康,将自己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更由于岁月绵长下的沧桑经历,使得他就像一部行走的“智慧宝典”。

与经典的西方公路片的目标不同的是,西方经典公路片通过“在路上”的状态,不断变换的空间场景中让主人公的艰辛成长,完成精神的救赎。而《过昭关》的主人公已经洞察社会,有自己一套完整的人生哲学,朴实而又坚定,在心灵的自我圆融基础下过着就像大多数农民一样并不富贵的普通生活。

影片中的公路之行,并非救赎而是积极的传递,李福长就像是布道者,他以自己的人生哲学开导了破产的青年,引导着中年跑长途车大叔的价值观。这部完全没有女主的戏,情感的表达并不单薄,爷孙的爱、朋友的守望、乡间邻里的温情,就像小溪一样细细流淌,直至每个观众的心里。

虽是千里旅行,但是影片结构清晰,并没有将重点放在旅途的奇异景观,而是以四个站点连接起祖孙的旅途,在摩托三轮上的露营、河边与破产青年的邂逅、跑长途大车师傅的互相帮助、山中变音养蜂人的夜谈,直至到达目的地,爷爷看望了老友,孙子完成了旅行。

电影语言简练,以几乎是白描的方式,将这个将近八十岁的农村睿智老人形象稳稳地树立起来,并将老人的生活哲学铺满整个旅途。

戏中戏的离间效果

影片中另外一个有特点之处要算戏中戏的表演了,电影的多样表达在中国现实题材的影片中已经有过尝试,比如在电影《提着心吊着胆》中就采用早期默片对白字幕的方式来加强故事的紧张气氛。《过昭关》的两处戏中戏的表达很有特色,具有中国传统戏曲美学的特征,颇有意趣。

《过昭关》的片名取自于中国传统的戏曲“过昭关”,讲述的是伍子胥多次身陷险境,受人帮助最终脱困的故事,影片第一次出现“过昭关”戏曲故事则是在祖孙露营睡觉时。过昭关故事意在传达中国民间文化中的坦然和豁达。爷爷的文化来源是民间的传统曲艺,画面上的古装舞台戏曲形象,爷爷富有地域特色和特有苍老语音的故事讲述,现代路灯下的生活场景,与电影形成强烈的反差,却又异常地和谐。

《过昭关》戏曲片的乱入,使得影片非常有趣。 “一方面哀哀长空,一方面龙游浅滩,另一方面波浪中失舵的船舶……”爷爷并不专业的唱腔,却让那种儿时长辈讲故事的温暖感觉油然而生。戏中戏的伍子胥和隐士的装扮就是民间版戏曲的扮相粗糙,但并不影响戏曲理念内涵的表达,伍子胥的精神是当年爷爷农改时期的艰难生活的精神支柱,“过昭关”故事中表达出来的身处困境的现实、面对困境的坦然以及永不放弃的希望,就这样在孙辈的心里埋下种子。人生会遇到很多事情,不害怕,慢慢来就会有转折,这就是作为爷爷带给孙子的第一节人生课。

另一场戏中戏就是哑叔的生活经历,让人唏嘘感慨,但是在爷爷洞穿世事的讲述与怀旧画面戏剧化的表演下,悲伤气氛得以缓解,以喜剧的表现手法讲述悲伤的故事,间隔开故事和现实的距离,使得故事的目标意义得以凸显。在导演霍猛的镜头语言下,戏中戏既是故事线上重要的一环,又以陌生化的手法显示出与电影现实本身的距离,从而达到强烈离间效果,凸显出导演本身想要传达的意图,在不同画面游刃有余的调度切换,可以见出导演对于电影语言能力的掌控功底。

乡土叙事的观念转变

中国电影的乡土叙事很长时间以来,都有着“意识形态”或者与“乡土”奇观的烙印,但都没有真正地体现出乡土文明内核。《过昭关》很朴实的将现实乡村生活和乡土文明展示在了观众的面前。与都市高楼林立却又彼此不相往来不同,乡邻之间的守望相助,饱含着信任、温情、帮助和传承,《过昭关》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让乡土文明再一次绽放出美丽。

影片中的乡村,有村口抱着孩子的妇女,阳光照耀光影斑驳下路口撒欢儿的土狗。乡村不再是冷漠的贫穷符号,而是满满生机的生活气息,亲自修补房顶的老爷爷,处于收获季节卖瓜的乡亲,热情拿来苞米的哑叔,城里小子宁宁就是被送到了这样的乡下爷爷家。饰演爷爷的演员并不是专业演员,但自然的表演让影片情趣盎然。影片全片的重点,不在于城乡差别,而是以爷爷丰富的人生历练和充满智慧的生活哲学,全面展开表述乡土文明精神内核的电影叙事。

对于生死观念的表达影片中的生死观念是由爷孙之间交流开始的,在老祖宗坟头爷孙对话,是城里孩子对生死的第一次接触,这个属于生命之初和快要走完生命历程的对话,每一个中华子孙都要敬仰自己的祖先,敬畏祖先意味着尊重传承,而这种文化传统的流传就是在耳濡目染和潜移默化中完成的。孙子与爷爷谈死亡,因为亲情,并不惧怕生死。帮助孙子成为一个无畏的人就是从生死的观念开始的,时间流逝,生命有始有终,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影片处处有着中国儿童的儿时记忆,如把牙扔到房顶上的就会让牙长的齐整,这是对生的美好寄望;不远千里的来看一眼,一见就是诀别,也寄予着对死亡的坦荡。阳间添个人,阴间多个鬼,是民间朴素的百姓生死观,也是影片所传递的中国最为传统的阴阳平衡的自然生死观。

自然而为的生活哲学对人生的态度是影片传达的另一理念。人生面对的困境和艰难不知凡几,无论是由自己错误还是外因所致,都要从容面对,这是具有自然观的生活哲理。破产青年因投资失败几乎走投无路,哑叔为自己的撒谎背负了一生的愧疚,从此不再说话。爷爷是电影中表达生活哲学理念的代言人,他有着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正如台词中所言,“有些事人是无法控制的,慢慢来,都会有收获的”“遇事情了解他、熟悉他,就不怕了”。

爱和帮助的处世哲学心存善良和出门靠朋友是影片传达的处世哲学,破产青年送的泡泡糖由孙子的手,传递到了亲人遭遇车祸的孩子的手中。帮助了大车司机的爷孙,又被大车拉到了目的地,养蜂人赠予的蜂蜜转赠到了重疾缠身的老友塌前。

爷爷的观念“出门在外,就需要朋友帮助”,在充满戒心的大车司机看到转动的风车的笑容,戒备和友爱达成和解。帮助不是交换,爱在传递之间完成了精神上的圆满,让社会成为一个有温度的社会,这是这部电影始终呼唤的内容。

学界在谈及电影的现实主义问题时,提出应当给现实主义加上修饰语,以消除对现实主义的误解,如饶曙光提出的“温暖现实主义”“积极的现实主义”、李道新提出的“参与式现实主义”,《过昭关》以电影的方式,用祖孙旅程简单经历,以小见大,用小人物的现实生活表达着满满的温情以及充满人生智慧的思考。

现实主义从来就不是无情的叙述,它旨在打动人心,勾起内心深处对情感的呼唤,《过昭关》就是这样一部完成度高、有明显导演标识的、温暖的、积极的、参与式的现实主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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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编辑 | 李婉娇责任编辑 | 李婉娇 陈思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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