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亲泡了茶,我们喝了几口,聊着天,一起讨论着到底羊羔肉为什么一定要去黄渠桥吃才过瘾。我们家有很多很多亲戚,不过,那一晚,没有人预测到母亲会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作者:翠脆生生 原创首发,侵权必究

01

昨天说起糖麻丫,结果忘了放图。

宁夏盛产羊肉,要说宁夏境内羊羔肉哪里最好吃?是一个叫黄渠桥的小镇。

小镇上全是卖爆炒羊羔肉的,搭配酸菜和粉条,炒出来之后肉质鲜嫩,色香味俱全。

而糖麻丫就是搭配这顿饭的面点。

父母住的地方离黄渠桥不算太远。

但老实说,吃一顿羊羔肉满贵的,我们并不是经常去吃。

有一年冬天,我陪父亲下班后,冷风呼啸,某人从部队回来。

我们去吃羊羔肉吧?我忽然兴奋地提议。

我们没有车啊。母亲微笑着说。

没车怕什么,我们打车去。我为自己这个想法几乎要热血沸腾了。

那时,条件一般,家里还没有买车。

而冬天的北方,六点多下班后已经是黑漆漆的了。

我们一家四口打车到黄渠桥去。

天很冷,母亲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黑色羊毛大衣。

到了黄渠桥,仍然到我们熟悉的那家店。

老板看到我们突然过来,又惊又喜,像是见到了老朋友。

放心,我亲自下厨炒。老板笑眯眯地说着,给我们端来他自己腌的酸菜。

我们点了爆炒羊羔肉和烩牛肉,还点了两盘凉菜和一盘糖麻丫外加一壶八宝茶。

那天晚上的羊羔肉好吃极了,微辣,非常下饭。

肉很嫩,酸菜爽口,热乎乎地喝着八宝茶,边聊天边吃,惬意极了。

02

吃完饭,冷风骤起,我忽然为自己的任性感到后悔。

黄渠桥没有公交车到家里,时间太晚了,也几乎没有出租。

母亲裹紧了衣服在寒风里哆嗦着,我连忙说,你和爸爸到饭店里等,我们俩等着打车。

饭店门口的路上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我和某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伸出手来打车。

寒风阵阵,路边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很久都见不到一辆出租车。

好容易来了一辆,车上却坐满了人。

母亲身体不好,我生怕她感冒。

我急得跳起来招手,怕远处的出租车司机看不到我。

幸好,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说,我们车只能坐两个人。其实只能坐一个,估计这会儿交警下班了,挤一挤能坐两个。

我连忙去叫两个老人出来坐车。

母亲一边走一边回头问我,那你们怎么办?

我说,你赶紧过去坐上回家,我们俩怕啥,肯定能坐到车。

母亲打了个喷嚏,笑着说,吃得很好,要是离家近就好了。我们以后买了车,经常来吃。

我笑了,嗯,赶紧去坐车。

路灯的掩映下,父母两步并作一步走,坐到了车里。

母亲冲我挥手,坐到车里后又在后排频频回头。

我在路边,看到最后排的老妇人一再回头看,既心酸又安慰。

总算让父母坐上了车,不会冻感冒了。

我和某人又等了大约半小时,来了一辆出租,我们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

回到家,一家四口像是探险一般,兴奋地搓手说着打车的事儿。

食物带来的温暖记忆丝毫没有被没有车的沮丧驱散,胃里暖暖的。

母亲泡了茶,我们喝了几口,聊着天,一起讨论着到底羊羔肉为什么一定要去黄渠桥吃才过瘾……

03

后来,母亲的病情加重,她的食道壁很薄,很容易出血。

不能吃生冷的食物,也不能吃辣椒……

羊羔肉吃不了了。

我们一家子都爱吃,对于一个爱吃的人来说,不能再吃以往喜欢的食物是一种人生路途中的寂寥。

于是,我们下意识地不再谈起到黄渠桥吃羊羔肉的事情。

不过,谁让宁夏的羊肉好吃呢,母亲很快喜欢上了迎宾楼的涮羊肉,肉质鲜嫩,清淡。

再后来,她全身插着各种管子躺在病床上,床头放着机器滴滴滴地叫着。

她无法进食,全靠液体维持生命。

谈起食物,母亲疲倦的眼神里放出光彩,她详细地和我们讨论怎么做水煎包:最好是用自己家种的葫芦花,再放点茭瓜和一点点辣椒……

我为了配合她,吐沫星子乱飞,等你出了院赶紧给我们做一顿吃上,我都馋死了……

她死的那天,我没有心情吃任何食物。

我在黑夜里冲到小区门口,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

我在后面疯了一样往前追,大喊,师傅,停一下,停一下。

出租车司机说,你吓死我了,不停追我,我以为发生什么事。

快点,快开车,我妈快死了。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司机瞬间沉默了,顿了顿,安慰我,姑娘,节哀,保重身体。老人到了那一天,没法子的事情。

我们家有很多很多亲戚,不过,那一晚,没有人预测到母亲会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我不会开车,只能打车。

我真希望那一晚有一个亲戚能在我家,正好他会开车,那么,他就能带着我快点到医院去。

那么,我就能在母亲死前见她最后一面。

真可惜,那一晚,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在寒风里拼尽一切力量冲到小区门口,在黑漆漆的街道上等着出租车。

04

母亲去世后,埋在离黄渠桥不算很远的墓地里。

每次去祭拜,都会经过小镇。

以往路过,都会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什么时候来吃一顿。

现在,只是沉默而已。

宁夏冬至喜欢吃饺子。

而母亲素来爱吃饺子。

每次冬至去烧纸,一大早煮了饺子带上,路过黄渠桥照旧去吃羊羔肉。

老板仍然是以前那位黑瘦的中年男人,味道仍然像以前那么好。

羊羔肉和烩肉端上来时,我说,老板,麻烦给一个饭盒。

一会儿,他微笑着拿过来,问,要带回去吗?

是啊,我妈要吃,先给她分一份,然后我们再吃。我平静地说。

我分出一些羊羔肉,再分出一些烩肉放进饭盒,还会把一小份店里自己腌的酸菜放进去。

母亲从未离去。

她只是到黄渠桥附近这个地方长住,而我们,一年总会去探望几次。

听说不能经常去,会打扰到她。

我们带着母亲生前爱吃的东西去看她,羊肉萝卜馅儿的饺子,羊羔肉,八宝茶……

我说,你吃吧,再也不用担心会出血了……

前天清晨,半睡半醒间梦到母亲。

她躺在医院里,头上包着纱布,穿着病号服。

我心急如焚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转过头,温和地笑着说,我走路太急,把头撞破了。

周围很多人穿梭而过,还有一些人是探望病人的。

恍惚间,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问,要不要紧啊?自己一个人要多保重啊。

母亲笑而不语。

醒来时,恍然明白这是一个梦。

惆怅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又觉得安慰,哦,原来母亲在另外一个世界安好,依旧如我们一般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

只是,她无法和我们见面了。

没关系,梦里见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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