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基辛格、三角关系与世界秩序

“特普会”引发了关于中美俄三角关系的讨论,要说到大国关系、尤其是大国战略三角关系,是绕不开基辛格的。最近媒体披露,基辛格向特朗普总统提出的外交“锦囊妙计”就是缓和美俄关系,或者实现美俄关系正常化,以此来平衡中国的发展与崛起。无论基辛格是不是向特朗普提供过这样的建议,我们都能看到特朗普对俄外交政策的调整。另外,这样的建议可能因为有基辛格而更具有可采纳性。无论世界秩序的演变,还是大国政治的变迁,尤其是源于欧洲的“均势”秩序的全球化,都会让大国关系再次回到灵活调整的时代。

“特普会”在美国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加速了“通俄门”的调查,一向坚持否认勾结的特朗普改口说,这并不是犯罪。可以看到,美俄关系改善或者缓和的主要障碍来自于特朗普本人。俄罗斯是不是介入到美国大选,这个关系到美国的核心利益,也是美国人的心理底线。在互联网时代,特朗普得益于推特这样便捷的通讯手段,同时也受制于此。

对于基辛格来说,意识形态是可以搁置在一边的,也因为如此,基辛格在美国似乎是个不太受欢迎的人。他是一个赤裸裸和彻底的现实主义者,在美国之外,他的知名度和认可度要高得多,基辛格曾经因为中东穿梭外交而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但是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访问中国,打开了中国大门。中美关系正常化,实现了中美苏战略大三角关系的构建,从而改变了世界。现在中美关系又到了一个分水岭,不断崛起的中国成为美国面临的课题。

基辛格被认为是“老朋友”,然而,基辛格并不是因为友情而访问中国,改善中美关系,他所钟爱的是“均势”。基辛格著作等身,但是思想的原点还是他的博士论文,那就是研究拿破仑战争之后欧洲秩序的重建。他是奥地利首相梅特涅的拥趸,通过灵活的外交手段构建一种新的国际秩序,这是梅特涅的过人之处,至少基辛格是这么看的。从梅特涅到俾斯麦,再到基辛格,构成了国际关系史“均势”理念和外交操作的脉络。

俾斯麦在德国统一之后,通过灵活的外交政策有效规避了欧洲强国对德国统一和崛起的压力,因为后人的愚蠢和不节制,最终打破了俾斯麦构建的外交体系。但是他能够使德国在统一之后二十多年中免于列强的围堵并且成为欧洲外交体系的中心,无论从哪个角度,俾斯麦的外交智慧都值得好好研究。

基辛格将欧洲的现实主义传统带到了美国外交政策之中,将19世纪欧洲的均势体系“全球化”了。维也纳体系有五强,在上世纪70年代,尼克松也认为世界秩序的未来取决于五大力量中心。在外交的构想上,尼克松和基辛格高度一致,前者凭借的是政治的直觉,而后者则是一种学术的修为以及历史的感知能力。深陷于越战泥潭的美国需要脱身,但是越南战争不仅是美国与越共之间的战争,也是冷战中的一场战争,只有超越冷战的逻辑,才能帮助越战结束,体面地撤军。

冷战的逻辑就是阵营对垒。美国对抗的不仅是越共,而是共产主义阵营,进一步说,通往河内的路需要经过北京,另外,美苏之间进行激烈的核军备竞赛,通往莫斯科的谈判之路也要经过北京。将意识形态问题搁置起来,才能进行灵活的外交攻势。

均势,是一种目标,也是一个过程,最大的特征就是灵活的外交与结盟活动,非敌非友,亦敌亦友,僵化和固化的敌友结构之下是没有办法构建三角关系的。

三角关系,简单地说就是任何双边关系都会影响第三方,因此,三角关系具有系统效应。

从中美苏三角关系来看,中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事实上已经打破了阵营内部的等级性安排,在美苏对峙之下,中苏之间的裂痕就是美国的机会,基辛格认为,不需要向中国做出太多让步,因为苏联是更大的威胁。

冷战,不仅仅是意识形态的对垒,更是全球性的地缘政治博弈,这与基辛格所熟悉的19世纪的国际关系史还是有非常大的相似性。中美苏三角关系是非常纯粹的地缘政治游戏,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经济联系,非常适合基辛格这样的地缘政治大师进行操盘。

中美苏三角关系是对冷战内涵的阵营化逻辑的超越,我们甚至可以认为,经典的冷战在中美苏形成三角关系之后就结束了,20世纪70年代是世界秩序转型的拐点。还有不为基辛格所关注的重大事态的发展——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美苏缓和之下,人权等议题的兴起;中国进行改革开放等等——这些地缘政治之外的“低阶政治”的发展,使世界秩序的层次多样化, 至少构成了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双重结构。

与上世纪70年代一样,美国再次陷入了“衰落论”之中,反恐战争持续了十几年,对美国的冲击和影响是巨大的。另外,世界再次进入多元权力中心的时期,美国的地位开始动摇。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美国周期性战略收缩,特朗普的做法与当年尼克松有几分相似,但是美国不能放弃自己的霸权地位,借力打力,基辛格的“均势”是美国之外的大国之间的彼此制衡。

特朗普政府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将中国和俄罗斯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但在基辛格看来,中国是不断崛起的挑战者,美俄关系正常化本身就可以对冲中国的影响力。

在三角关系中,一个国家的影响力或者权力不仅仅取决于它的硬实力,更主要的是这个国家所在的位置,四两拨千斤中的四两是非常重要的。美俄关系陷入对峙之中,那么两国在三角关系中就丧失了关键位置,反观中国,与美俄两国都保持着联系与互动,反而占据了非常的位置。

中美关系已经远远超出了双边关系的范畴,而具有了地区和全球意义,因此,中美关系本身就具备系统效应,中美关系的发展必然会影响第三方,因此,反过来,发展中美关系也需要三角关系的视野和智慧。

中美关系的性质是地缘经济性的,中国改革开放的外交政策的效应就是对美国主导的国际经济体系的开放, 中国融入到这一经济体系之中,因此,中美关系也是中国与世界体系之间的关系。

美俄关系是地缘政治性的,虽然俄罗斯依靠美元体系进行石油的出口,但是俄罗斯正在减持美国国债,美俄之间的经济纽带越来越淡,实际上是一种经济的脱钩,而纯粹的地缘政治联系是不稳定的,当然也是比较符合基辛格的“口味”。

在中美俄三角关系中,中美关系是复合性的,但是应该夯实和拓展经济联系,中美关系不是夫妻关系,而是孙悟空与铁扇公主的关系,需要协同演化。

中国GDP有了很大的提升,以至于让美国感到恐惧,但是在其他层面中美之间依然可以在体系内发展,而不能退化为体系性竞争和体系性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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