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高深,都不可小觑,最低是超拔了平庸。

超拔平庸不只是做到难,做成之后还有难——往往它得领受揶揄、嘲讽。比如,生活中说什么人、什么事物太高深、高深莫测,通常都不是褒义。

“高深”这个汉语词汇也的确高深,的确莫测。

如果以大地做基准,高,它指的方向是地之上;深,它指的方向是地之下。一个上,一个下,本来截然相反,可到了“高深”这里,却没了互相矛盾、没了自我抵触,它能把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随时弄成一个方向。说高,有无限的高;说深,有无限的深。

而且组合之后的“高”和“深”,都远远地超越了它们单打独斗的时候。高和深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肉眼已无法对其测量。敢于自我矛盾、自我抵触,却又能把矛盾、抵触化解于无形,于是有了巨大的张力。“高深”这个词,简直就是在用两个汉字写论文,而且是哲学、美学兼具的论文。

怪不得世界上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汉语,一边叫苦叫难一边使劲儿学。想进入汉语、学好汉语,真的非常难。不难即得的东西,都没什么大价值。汉语完全可以用它自己的这个词汇来说自己:高深。

高,要让我们抬头才能看见。抬头看,就是仰望。

深,想看见就得低头,目光还得有穿透力。仅是低头,就得躬身。

而仰望和躬身,原本是人所做的万千事情中,最能修养自己、成就自己的事。仅是仰望和躬身的姿势,就像在礼天拜地。

人也好,文也好,高者必深,深者必高。没有高度的“深”和没有深度的“高”,都不存在。

高易见,深不易见。有时高可以作秀作出来,高高摇摇、吸人眼球。深无法作秀,秀了也不能让人看见。

欲深,得首先不避讳低,而且要比低更低,低到地表下面去。容纳百川的大海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棵参天大树的根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可能要“深”得久一些。

几十年前有过一个科教片,说的是竹笋怎么长成竹子,当“雨后春笋”遍野时,有一颗竹笋,还在泥土里憋着,憋得身子往粗长、根须向下扎。它一直在向上拱,它的力气越来越大,终于在某个时刻,把压在头顶的石板给拱翻了,出来了!四周看看,别的竹笋都比它高。但它比先出来的竹笋都更粗壮,地下看不见的根须更深密。于是没几天,它便遥遥地高出了其他的竹笋……

几十年后有了微信,微信朋友圈里有一小文,说的也是久久拱不出来、拱出来便冲天的竹笋、竹子。

说完了之后,接着有句话:你不是没生长,你是在向深处扎根。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