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影院看到这片儿,是你们的幸运。
摘要:电影中司机金巴对于超度一只羊的执着,对于杀手金巴的担忧,在西藏佛教文化的背景下都显得虔诚而慈悲。在万玛才旦的改编下,小说《杀手》中的司机和《撞死了一只羊》中的司机完美融合成了司机金巴。
海拔5500米的可可西里,空旷而辽阔,生命罕见。
对于习惯于都市生活的人来说,可可西里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可可西里,时间不详。
《撞死了一只羊》
Jinpa
2019.4.26
藏人金巴是一个卡车司机。
他外表粗犷,长着浓密的胡子和凌乱的头发,看起来甚至有丝丝的凶狠。
他一身皮衣颇有一点摇滚的味道,还老是戴着一副墨镜,这使他和其他藏族人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天本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金巴还是开着卡车飞驰在可可西里的空旷的公路上,车上放着世界名曲《我的太阳》。
突然间,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金巴停下了车,他发现自己撞死了一只羊。
“见鬼!“他喃喃自语“没有一点活物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只羊呢?“
金巴看着自己车轮胎底下的亡魂,内心充满了愧疚。
最终他把羊抱上了车,重新上路。
车又在空旷的公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金巴居然在茫茫荒野之中发现了一个人影。
停下车,司机金巴看清了那个人影。
他身材细瘦,口唇干涸,头发上系着红色的发穗,身上穿了一身典型的康巴人装束。
司机金巴发了善心,要捎这个康巴人一段路。
康巴人上了车却并不说话,两个男人之间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司机首先打破了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金巴。“康巴人回答。
“谁给你起的名字?“司机金巴有些吃惊地问。
“活佛起的。“康巴人金巴平静地回答。
司机心中有些诧异,还有些难以言说的触动。
“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寻常,先是撞死了一只羊,接着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康巴人,还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司机心想。
司机对康巴人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他问出了康巴人的目的地,康巴人要去萨那。
“那你走运了,我要路过那里,可以捎上你一段路。可是你去那里干什么?“司机问道。
“去杀一个人。“康巴人淡淡地回答。
这就是故事的开头,寻常中透着许多的不寻常。
两个金巴都没有想到,萍水相逢的他们后来会那么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一枝独秀
万玛才旦导演的新片《撞死了一只羊》(后文简称《羊》)是唯一一部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的中国电影,并最终获得了最佳剧本奖。
不仅如此,该片还入围了第55届金马奖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大奖。
万玛才旦导演和东京FILMeX电影节也是渊源不浅,他曾经凭借《老狗》和《塔洛》两次入围该电影节。
这一次,他凭借《羊》第三次入围该电影节,并最终斩获评审团大奖。
此外,导演也继《塔洛》之后第二次杀进法国沃苏勒亚洲国际电影节,并拿下三项大奖(金三轮车奖,记者评委会评论奖和巴黎东方语言学院特别提及奖)。
万玛才旦导演
这部在国内外受到广泛认可的影片,由万玛才旦导演自编自导。
身为一个藏族导演,万玛才旦一直专注于拍摄藏族题材的影片。
从《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塔洛》,到现在的《羊》,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展现出了浓浓的西藏风情。
同时,导演万玛才旦也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也很擅长将自己的小说改编成电影。
上面提到的几部他的代表作,全部是他自己担任编剧的。
这次《羊》的成功,除了导演和演员的功劳,和制作班底也是息息相关。
王家卫担任监制为这部文艺片吸引了大量的关注。
王家卫导演对万玛才旦导演之前的作品非常欣赏,他对后者的评价是“作品真诚,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作者导演“。
摄影则由以前和万玛才旦导演合作过《塔洛》的吕松野掌镜。
香港大师张叔平(《春光乍泄》)担任剪辑指导。
声音指导对该片也至关重要,由杜笃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担当。
音乐部分是贾樟柯御用的林强(《三峡好人》)来担任的。
电影是一门综合艺术,摄影,剪辑,配乐,声音等等都对最后的完成作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羊》强大的幕后阵容无疑使得影片的表现效果更上了一层楼。
轮回与救赎
电影《羊》是由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和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撞死了一只羊》两本小说改编而成。
据导演万玛才旦在采访中披露,他被次仁罗布的《杀手》深深吸引,想改编成电影。
但是由于小说篇幅太短,体量不够,才挑选了与前者风格相似的《撞死了一只羊》,将两者揉杂进行改编。
在万玛才旦的改编下,小说《杀手》中的司机和《撞死了一只羊》中的司机完美融合成了司机金巴。
甚至,融合之后的故事更加丰满动人,让人不禁赞叹万玛才旦的鬼斧神工。
次仁罗布
其实,小说《杀手》中,司机和杀手并不叫同一个名字。
万玛才旦在改编的过程中将二人的名字改为同一个,这一点很妙。
为什么这么说呢?
电影中的司机金巴外貌粗犷,带着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连吃饭他都那么豪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还嫌弃包子小得跟眼珠子似的,吃完15个还想再吃15个。
另外一边杀手金巴正好相反,他看起来瘦弱得不像个杀手。
但事实上呢,两个金巴的内心又完全相反。
司机金巴连失手撞死了一只羊都要找僧人为这只羊超度。
最后他又将这只羊天葬,分给天上的秃鹰吃,希望秃鹰能送这只羊去天上。
杀手金巴看似没有攻击性,其实他身负杀父的血海深仇,十几年来就是为了复仇而活。
他随身携带着一把美丽的藏刀,但是这把刀在他眼中只是复仇的工具。
同样的,他十几年的珍贵人生也毫无美感可言,只是被复仇弄得扭曲了的悲惨岁月。
电影采用的不是狭长的16:9的比例。
为了显示出西藏高阔的风光,导演采用了4:3的比例。
卡车上杀手道出了自己名字以后,4:3的屏幕上,司机和杀手都只剩下了半张脸。
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来导演将二人的名字都改为金巴之意,就在于将这二人化为同一个人的善恶两面。
画面上两个金巴各有半张脸,合二为一就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
人是最复杂的。
善恶两个金巴合二为一才最接近为人。
两个金巴都说自己的名字是活佛起的。
而卡车上挂着的照片一面是司机的女儿,一面是活佛。
这使得两个金巴的关系更加神秘玄妙,充满了轮回和救赎的气息。
司机去的途中撞死了一只羊,后来在回来的途中,他在同一个地方爆了车轮胎,然后在个地方做了一个梦。
这很明显意味着那里是起点也是终点。
此外,剧中杀手来自康巴,康巴有着独特的复仇文化。
父亲的仇要由儿子来报,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因此,归途上司机的梦中,司机金巴换上了杀手的装束,化身为杀手金巴,手刃了杀手的仇人。
永无止境的轮回至此戛然而止。
两个金巴也因此糅合得毫无瑕疵。
导演为了强化司机和杀手的关系为他们设定了同一个名字,希望形成一种荒诞性。
最终展现在观众面前的两个金巴也确实如导演所愿,形成了一种真实与虚幻的强烈互文。
如梦一场
万玛才旦导演之前的电影都是朴实的写实风格。
这种写实风格中不乏黑色幽默。
西藏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之间的冲击碰撞也随处可见。
拿《塔洛》来说,片中的主人公“小辫子“就经历了因为被现代社会接纳成为“公民“而办理身份证的过程。
他为了办身份证而进城照相。
在县城中“小辫子“知道了纽约等国际大都市的存在,也人生第一次去了卡拉OK。
在万玛才旦导演朴实的镜头下,这种文化的冲撞显得剧烈而震撼人心。
《塔洛》
在新片《羊》当中这种冲撞也同样存在。
司机金巴的墨镜是和皮衣是他受现代文明影响的标签。
甚至,在电影的最后,如果你留心就能发现原本秃鹰盘旋的天空,飞过了一架飞机。
但是,这一次的《羊》是万玛才旦的自我突破之作,走的是写意风格。
电影中有一段藏族谚语: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
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万玛才旦导演在访谈中解释说想通过这段谚语告诉观众这段故事宛如梦境。
梦境是荒诞的,是超现实的,是不需要阐释的。
整部电影其实分为了现实,回忆和梦境三个时间和空间。
为了追求这种写意的效果,整个团队进行了色彩,意象和声音等多方面的处理。
影片中,现实的部分是彩色的,回忆是黑白的,而梦境则采用了人们做梦时常常看到的特殊色彩。
声音和音乐也为三个空间的创造提供了极大的自由。
静止镜头中主人公背后的对话声制造出了超现实的感觉。
音乐部分则由林强老师操刀加入了超现实风格的音乐和藏族特色音乐。
一开场就出现的世界名曲《我的太阳》和西藏整个儿格格不入,使得影片充满了荒诞的气息。
司机的太阳显然是他深爱的女儿。
卡车上挂着的司机女儿的照片使得这首《我的太阳》违和却又无比动人。
车上播放的是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司机唱的是藏语的《我的太阳》,梦境中出现的又是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
影片将西方歌曲揉杂到了影片中,又将“太阳“从现实一直贯穿到梦境,的确是点睛之笔。
万玛才旦的藏区电影早就跨越了地区的限制。
他把自己的镜头对准了西藏传统文化与汉族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冲突,对准了人性。
两个金巴的交融和碰撞让形色匆匆的人们重新回忆起了一个词——慈悲。
对于现代人来说“慈悲“这个词显得古老而遥远。
电影中司机金巴对于超度一只羊的执着,对于杀手金巴的担忧,在西藏佛教文化的背景下都显得虔诚而慈悲。
就连杀手金巴找到仇人时流下的眼泪也有几分是对老去仇人的慈悲吧。
一部好电影总是有这种发人深省的力量。
在其他电影都躲开《复联4》档期的时候, 《羊》依旧选择在26号上映。
面对《复联4》4天20亿的票房,《羊》2天不到400万的票房似乎是以卵击石。
但艺术电影存在,本身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跟商业电影争排片或赚钱。
而是代表人们对精神和艺术的一种永恒的追求。
现在,即使《复联4》的排片犹如洪水猛兽,我们还是能在电影院看到这部作品,着实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
(4月26日上映)
为艺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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