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隋炀帝即位之后,立刻发动百万之众整修北方的长城,同时挖掘长堑,以做防御突厥的准备,这些举措,在《资治通鉴》中有详细的记载,而他所作的这些工作,都是在突厥仍在启民可汗这个时时对隋王朝保持恭顺的“臣属”控制之下所进行的。

换句话说,在突厥仍像隋文帝时代一样向隋炀帝称臣的和平时期,隋炀帝已经意识到了突厥经历了几十年休养生息的威胁,却又不能像他父亲的时代一样,通过挑拨离间,促成突厥内部的分裂和瓦解,属于顾着面子就没法顾里子的窘境。

隋炀帝为什么宁可困死江都也不回老家,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要知道,突厥汗国对于曾经的北周、北齐和初生的隋朝而言,曾经是无法抹去的恐怖记忆,曾经的北周王朝甚至要迎娶突厥公主作正宫皇后,这种“和亲”,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其间关系的不平等,或许可以与元朝向高丽王下嫁公主相提并论。

直白地说,曾经的北周王朝,根本就是突厥的臣仆。

而隋代周之后,统一的突厥汗国仍旧是控弦百万、东西万里的庞然大物,直到长孙晟北上离间突厥内部,分裂为东、西突厥,隋朝又打又拉,才让元气大伤的东突厥汗国臣服,称隋文帝为“圣人可汗”。

然而,隋炀帝即位时的东突厥,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更重要的是,突厥人已经摸准了隋炀帝的脉搏,或者说中式帝王的脉搏,所以,在大业三年,隋炀帝大肆铺张地北巡榆林时,启民可汗为“圣人可汗”引荐了一群特殊的“客人”,见《隋书·突厥传》:

先是,高丽私通使启民所,启民推诚奉国,不敢隐境外之交。是日,将高丽使人见。敕令牛弘宣旨谓之曰:‘朕以其启民诚心奉国,故亲至其所。明年当王涿郡。尔还日,语高丽王知,宜早来朝,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同于启民。如或不朝,必将启民巡行彼土。’使人甚惧。

这段对高句丽使者的威胁,在《隋书·炀帝纪》中也有记载,措辞更加严厉,而这次与突厥的“盛会”,在《资治通鉴》中还有一段更神奇的记载,那就是启民可汗亲自为隋炀帝的御驾拔草修路,所谓:

于是发榆林北境,至其牙,东达于蓟,长三千里,广百步,举国就役,开为御道。

突厥可汗可谓恭顺至极,可是,却不露声色地,将高句丽人推到了隋炀帝的面前,见《隋书·裴矩传》:

隋炀帝为什么宁可困死江都也不回老家,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裴矩)从帝巡于塞北,幸启民(东突厥可汗)帐。时高丽遣使先通于突厥,启民不敢隐,引之见帝。矩因奏状曰:‘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周代以之封于箕子,汉世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别为外域,故先帝(隋文帝)疾焉,欲征之久矣。但以杨谅(杨坚五子)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得不事,使此冠带之境,仍为蛮貊(mo)之乡乎?今其使者朝于启民,合国从化,必惧皇灵之远畅,虑后伏之先亡。胁令入朝,当可致也。’帝曰:‘如何?’矩曰:‘请面诏其使,放还本国,遣语其王,令速朝觐。不然着,当率突厥,即日来诛之。’帝纳焉。高元不用命,始建征辽之策。

结合上下文可知,高句丽使者实则是“朝于突厥”的,并且是突厥启民可汗亲自暴露、引荐给隋炀帝的,而之前亲自拔佩刀为隋帝拔草的行为,更是将隋炀帝的注意力引向了东北方向,所以,无论是裴矩的建议,还是之后隋炀帝的圣旨,都提到了一点:

当率突厥。

问题是,日后隋炀帝对高句丽的三次成行的大征伐,除了各属国的使者,有东突厥汗国派出的大军吗?

事实是没有的,也就是说,隋炀帝君臣完全乐观估计了突厥的“恭顺”。

更不幸的是,这种“恭顺”甚至到了启民可汗于大业五年死去之后,仍旧迷惑着隋朝君臣,一直到大业十一年八月,隋炀帝在经历了三次虎头蛇尾的辽东征伐,国内动荡不安的情况下,仍旧想复制大业三年北巡的盛况,就被咄吉始毕可汗出动数十万骑兵突袭,如果不是下嫁突厥的“义成公主”派出使者告知变故,隋炀帝车驾得以据城守卫,能不能离开雁门还很难说。

而这次突袭围困之后的几个月后,隋炀帝就离开了根本之地的长安,甚至不在自己营建的新都洛阳逗留,而是沿着运河一路直奔江都宫,并一直在那里直到被乱军杀死。

事实上,当隋炀帝在大业十一年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困在雁门郡之后,整个北方的政治格局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突厥这个庞大势力的介入,彻底抵消了围绕隋炀帝本人的正统朝廷和禁军的威慑力。

原本隋帝国的中央禁军是整个东北亚地区最强大的武力,隋炀帝也是天下各国的“共主”,任何反叛者都要顾虑和这样的敌人对抗的最终结局和力量对比,然而,在大业十一年之后,所有有志于“反隋”的野心家们,都有了另一条更强健有力的大腿可选,那就是——东突厥汗国。

而到了这个阶段,哪怕是隋炀帝有心率领宿卫禁军西归,其结果也不会比宇文化及的命运好多少,因为这一路上不但有李密这样的叛军在黎阳、洛口等仓城要点的疯狂阻击,还要面临着郡县统治瓦解之后,整个大军无从供应的困局。

要么,就一路饿着肚子打过去,要么,就被愈演愈烈的反叛者困死在某一个城池之中,这正是隋炀帝的宿命,而这个宿命,或许在大业三年,启民可汗为他引荐高句丽使者时,就已经注定了。

虽然启民可汗早在大业五年就已经死去,可他的这一招祸水东引,却真真切切地报了东、西突厥分裂的一箭之仇,而动荡的隋帝国重新陷入分裂之后,又产生了一群“儿可汗”,比如刘武周被封为“定杨可汗”,梁师都被封为“解事天子”,郭子和则被封为“屋利设”。

就算是李渊, 起兵后打的旗子,也已经昭示着向突厥臣服的事实。

隋炀帝为什么宁可困死江都也不回老家,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唐人赵蕤《长短经》卷4《霸图》:

秋七月,唐公将西图长安,仗白旗,誓众于太原之野。

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

宜兼以绛杂半续之。

《资治通鉴》卷184的记载是:

(裴)寂等乃请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县;改易旗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李)渊曰:此可谓掩耳盗钟,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乃许之,遣使以此议告突厥。

隋朝尚赤,突厥尚白,所以,打“白旗”实际上是昭示对突厥的臣服,而杂用“绛白”,正是李渊所说的掩耳盗钟,就是假模假式地向天下表明,我还是隋朝的臣子,而不纯是突厥的“臣属”。

要知道,李渊是隋炀帝的亲表兄,也是“八柱国”家,关陇集团中的顶级贵族,在北方反叛时,仍旧要打突厥的旗子,试问,已经被突厥包围过一次的隋炀帝为什么不回归北方,究竟在顾虑什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