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正是对北漂生活有切身体会,当朋友找到她写《北漂爱情故事》剧本时,亚未心动了。亚未觉得自己有写作天赋,紧接着写了第二本书。

30岁时,小说作者亚未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她带着7000块钱——这是她仅有的积蓄,坐着火车,从生活了30年的武汉,来到北京。

北漂的生活开始了。拖着大行李箱的亚未这样想着,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不少人无法理解她的选择。有人说,30岁的女人应该结婚生子、回归家庭。亚未没有顺从。武汉的夏天闷热潮湿,但生活的窒息感从夏天延续冬天。故乡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格格不入,“好像跟周围的人隔着什么,不知道怎么去判断自己”。于是,她选择离开。

但这注定是一场赌博。

“背水一战。”记者对面坐着33岁的亚未。写作15年,出版7本书。不久前,她担任编剧的电视剧《北漂爱情故事》播出。

一切从天通苑开始

亚未在北京的落脚地,是天通苑北一区19号楼。那套房子被重新改造了,隔成了三间房,两个厨房。每月房租3000元。

《北漂爱情故事》中的合租屋也被亚未“选”在这里。“天通苑对我来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梦开始的地方。”天通苑是北京最大的居住社区,也是很多北漂都会选择的栖息地。

来北京的第一年,亚未在一家影视公司做策划。每月工资6000元,一半用来交房租。后来,有人找她写剧本,恐怖诈尸题材。而亚未,是一个连鬼片都不敢看的人。“怎么办?你想要这份工作,你就只能写。”那一个月,她不敢关灯睡觉。

为了省钱,她早餐吃包子、喝豆浆,午餐是20块钱以内的盒饭,晚餐在路边摊应付解决。地铁站旁边的田老师红烧肉,是她最常光顾的小店。每当这时,她总会想到武汉,那里有全国出名的早餐——当地人称为过早,任何一家店都有十几种以上的早餐可供选择。更重要的,那里还有带给她庇护的家人和朋友。

亚未眼前,是留不下的北京,身后是回不去的故乡。

“无望。”回忆起北漂的第一年,亚未数次提到这个词语。没有积蓄,没有盈余,每天都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努力,一旦停下来,下个月就居无定所。“改变命运太难了,通过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神话,已经越来越少。”

支撑亚未坚持下来的,是她的作品。“我有东西想要表达,希望有更多人能看到和认可。”

正是对北漂生活有切身体会,当朋友找到她写《北漂爱情故事》剧本时,亚未心动了。和亚未一样,导演陈昊义、制片人夏瑞也都是行业新人。陈昊义是台湾人,创作风格偏日系,亚未也喜欢日本文化,两人一拍即合。后来,亚未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遇见了非常合拍的导演和通情达理的制片人,他们都没有任何奇怪的要求和干预,很尊重我剧本的创作,这一点真心感谢。”

《北漂爱情故事》以合租屋为背景,通过6位性格各异的北漂年轻人,展现生活的现实与温暖,痛苦与无奈。亚未在位于北京东四环的家中,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完成了剧本。

她把自己对北漂生活的感受,赋予了剧中的人物。《北漂爱情故事》里的糖小柔,没有天分,坚定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执意搬去三里屯,接近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仿佛自己也属于其中。

剧中二房东的原型,是亚未在天通苑租房时遇到的二房东。当初退租时,对方以各种理由刁难她,不肯退钱。无计可施的亚未只好干巴巴地威胁道:迟早把你这种人写到书里去!二房东倒是气笑了,得意地回应:写啊!你去写啊!

这是亚未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编剧作品。剧中出现的地铁站、菜市场、路边摊,7点后打折的面包店,都是亚未真实生活的投影。“剧中有一些看起来没有什么内容的情节,但是我认为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把它全部都去掉,而只是把节奏感提上来。”

基于主创对于生活的理解,《北漂爱情故事》的基调被定位为“小确丧”。“很多人看了之后觉得太真实了,感觉太丧了。”亚未说,她留着短发,穿着一件休闲针织毛衣。聊到观众对于电视剧过于现实的评价,她没有闪躲。“我不认为离开北京就是一个失败的结果,只是说你不适合,或者你也许找到了别的生活方式。”

“离开北京,一定不幸福吗?不一定的。”亚未说。

少女作家与退稿信

“太差了,不予评价。”

这是亚未印象最深的一封退稿信,上面只有七个字。那时,亚未还在读高中,已经出版了一本小说。

关于写作的故事开始于17岁。亚未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高二的一天晚上,她和父亲下楼散步,赶上一家盗版书店打折,5-8元一本,在老板强烈推荐下,她买了三本书:詹馥华的《一杯热奶茶的等待》,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和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亚未读的第一本言情小说,是台湾人詹馥华写的《一杯热奶茶的等待》。她从晚上11点,一口气看到天亮。“我吓一跳,我人生从来没有这种体验。”以前不爱读书的亚未,第一次沉迷于文字的世界。父亲被女儿的举动逗乐了,开玩笑说:“有本事你自己写。”

被父亲一激,亚未竟真的尝试起写作。家中乳白色、10G内存的台式电脑,成了她的写作工具。电脑没有办公软件,她就在无法排版、无法统计字数的记事本上写。写了几个月,老旧的电脑热得发烫,死机了。亚未急得大哭,父亲从附近的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找了个大学生,把电脑修好,又装上word。亚未把写好内容粘贴到word里,定睛一看,这几个月写了6万字。

这给了她继续写作的动力。武汉的冬天很冷,她穿着棉袄,靠油汀取暖,就这样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说。

后来,小说出版了,名为《遗忘玻璃鞋》。学校把印有她名字的横幅,拉在校门口。有记者来学校采访她。随之而来的,是大人们的肯定和同龄人的羡慕。亚未觉得自己有写作天赋,紧接着写了第二本书。

结果,迎面而来的,是“命运重重的一巴掌”。很长一段时间里,亚未一直处于被拒稿的痛苦中。那封只有7个字的拒稿信就是这时收到的。

当时韩流来袭,整个市场发生了变化,流行的是《那小子这帅》这类青春小说。亚未的第二部作品在电脑里安静地躺着,无人问寻。这个18、9岁的女孩,开始失眠。最痛苦的时候,她把电脑音箱开到最大音量,听《我是一只小小鸟》。

“命运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是天才。你虽然出了一本书,但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亚未说。

终于,有一家北京的出版公司愿意出版她的第二部小说。但生活的插曲并未到此结束。出版公司因经营不善,拖欠书款。亚未的母亲心疼女儿,独自一人来北京。她找到出版社,对方已经关门停业。出版公司的人对她说,稿费是付不出来了,把书拖走吧。于是,亚未的母亲拖了一大箱的书回武汉了。

就这样,少女作家亚未,在同龄人无忧无虑的年纪,初见了生活的真相。接着,她又收了三年的退稿信。直到2009年,终于出版第三本书。那一年,亚未23岁。

“其实根本不是酒好不怕巷子深,很多东西是机缘巧合。”亚未说,“这辈子不火都没关系,因为不会再放弃了,一个事情坚持这么多年,不可能再放弃它。”

打零工的小说家

17岁出书时,前来采访的记者问亚未,这本书你想表达什么?

亚未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当时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这就是个校园爱情故事,你问我要表达什么?我怎么回答?”

多年后,亚未才思考出答案:“真正的写作是要有所表达。”

对于写作,她有她自己的态度。她不愿接定制的项目,也不接约稿,只写自己想要表达的故事,再找认可她的作品的人。

写作不是一门赚大钱的职业。在武汉时,亚未“以工养文”。积蓄花完了,她就去上班;上班影响写作,就辞职。她做过很多工作,公司前台、行政、客服、财务、销售……她喜欢咖啡,就去一家咖啡厅当服务员。

“为了生活费。”亚未直截了当地说。没有旁人口中所谓的“体验生活”,对于二十几岁的女孩来说,这些工作能带给她安身立命的资本,是支撑她写作的物质来源。“我的工作好坏其实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都只是一份养活我的暂时的食粮而已,所以我不在乎我的工作是什么。”

但每份体验也都会成为生活赐予的宝藏。有时,她也会把曾经的职业写进小说。比如她的作品《一见倾心》的女主角是机场的安检员,《你好,金鱼先生》的女主角是咖啡店员,这些工作亚未都做过。

现在的亚未,没有初到北京时的不安全感。后来,她顺利卖出小说的版权,辞掉工作,专心写作。终于,她成为继续留在北京的那批人。

但北漂初期的无力感,依然带来了后遗症:“觉得赚多少钱都不够。”“怎么样才能够完全不焦虑,怎么样才能够完全让你有安全感?其实是要克服的东西。”

过去一年,亚未都在写新小说,一部科幻悬疑爱情题材的长篇小说。“我白头发都长出来了,真的,费脑。”写不出来时,她就抬头望着天花板硬想,或者出门换换环境。“没什么癖好,就是写,也没多浪漫。”唯一的习惯是“靠咖啡续命”,挤不出来灵感,就用咖啡灌灌脑子。

亚未觉得,小说的故事情节不一定来自创作者的亲身经历,而来自于创作者接触过的生活。“因为作者永远都是观察者,一个观察者不应该是聚光灯下的主角,你应该是观察主角的人。”

4月18号,亚未发了一条朋友圈:“老娘写完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大长篇小说,34万字,耗时一年。“我要做头发!我要做指甲!我要出去玩!都来约我吧哇哈哈!”她这样写道,字里行间都是兴奋。

采访中,亚未提到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写过一首著名的诗歌《未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了另外一条路。

她像诗人描述的那样,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17岁时,她放弃考名校,投身文学;30岁时,她放弃家乡,投身北京。现在,这条路越走越宽阔了。她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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