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最早的中秋,是儿时小院里铺满的白月光。

一年中,似乎只有这一天月亮最白。院里西墙根儿有一盘砖砌的小灶,母亲准备晚饭。棉柴在火里噼啪响,火星乱迸,像水塘里受了惊吓四处逃窜的青蛙,你还没看见,它就跳远了。院里几棵榆树,月亮从密密的枝叶里往下看,也不说话。待灶火的红光泼墨似的在白月光里恣意流泻的时候,安静的月光便成了画角的留白。母亲用扫帚在灶前扫一块干净地面,铺上草席,让我和弟弟坐在上面玩儿。锅里有我们想吃的红糖馅月饼。母亲亲手包的,用月饼模儿拓出好看的莲花。

父亲通常不在。他因为工作,一年中有半年在外奔波。我们习惯了没有父亲的中秋节。那年中秋,父亲突然回来,带回一箱比馒头还大比月饼还甜的苹果。我和弟弟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对苹果的惊喜远远超过了对父亲的期盼。我们两个坐在草席上拼命啃着,咔嚓咔嚓,像两只疯狂的小老鼠。第二天,我特意带了一个苹果去学校,同学们都惊讶地说,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苹果。

父亲说,他要退休了才能年年跟我们一起过中秋。后来,我外出求学,结婚,生子,父亲依旧在外奔波。那些年的中秋是母亲一个人过的,弟弟在外打工,年底才回来。我是出嫁的女儿,十五不走,十六才能回娘家。母亲早就准备好了苹果梨,亲手蒸了红糖馅月饼,还去镇上排队加工了一箱葡萄干花生芝麻月饼,还包好了我爱吃的猪肉韭菜饺子。食物越丰盛,气氛越压抑,总有些强颜欢笑的成分在里面。母亲和我努力吃着。母亲说,晚上搬个凳子去胡同口儿纳凉,那里人多、热闹。

今年初,父亲终于退休了,可以天天在家里陪母亲,带孙子。父亲没有不适应退休生活,他对儿孙绕膝的日子期盼已久。白天,他带母亲和孙子去赶集,买些小玩具,是孙子的,买些小零食,是母亲的。晚上,在院里的桃树下扫出一块干净地面,铺上草席,让不会跑的小孙子坐在上面玩儿。母亲在厨房炒菜,电饭锅里熬着香喷喷的粥。一切都不同了,一切又都在重复。草席上坐的不再是我和弟弟,却依旧是父母的满足和踏实。

人若时时团聚,何必年年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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