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光:1989年,他从团中央组织部长的位上选择辞职

《中访网》报道:1989年,他刚40岁,是共青团中央年轻的组织部部长。从一名干事到组织部长,他仅用了8年,然而他却提出了辞职。他向记者回忆,“当时的社会改革气氛很浓,但在体制里,有很多规定动作和规定语言,这不适合我。”

他就是现任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徐永光,曾主持创办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任秘书长、常务副理事长;及中华慈善总会副会长。

徐永光:1989年,他从团中央组织部长的位上选择辞职

专访记者丨苏晓明

徐永光66岁了。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黑皮鞋,得体而考究。他讲起话来也十分讲究,前因后果条理清晰。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总以微笑示人,目光专注而儒雅。

从1989年创办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并发起著名的“希望工程”算起,徐永光已经在中国公益慈善领域耕耘了25年。他从一名领军者,慢慢转变为投资者,从一名一线实干家,渐渐成为幕后培育者。

“我一直追求的一个梦想,就是让慈善能够真正回归民间,让慈善成为每一个人内心的追求。”徐永光说。

慈善应该姓“民”而不姓“官”

徐永光的公益生涯充满了争议。

1989年,他刚40岁,是共青团中央年轻的组织部部长。从一名干事到组织部长,他仅用了8年,然而他却提出了辞职。他向记者回忆,“当时的社会改革气氛很浓,但在体制里,有很多规定动作和规定语言,这不适合我。”

恰好,当时的《基金会管理办法》鼓励成立“民间基金会”,在共青团体制改革的大框架下,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诞生了,继而发起了中国最早、也最家喻户晓的公益项目“希望工程”。

作为“希望”工程的创办者和掌门人,徐永光在这块中国社会的崭新领域开始了耕耘。

1990年代,既是国民经济大发展的时期,也是各项规章制度亟待完善的时期。根据国务院当时的《基金会管理办法》,基金会的所有捐款都要用于受助项目,行政费用和人员工资只能利用捐款利息和投资收益来获取;与此同时,中国人民银行对于基金会资金的管理规定是:基金会不能自己投资,必须由信托投资公司来代为投资。

徐永光生来有股闯劲儿,又具有温州人灵活的商业头脑,他说实在不放心把那么多钱交给信托公司,决心亲自找项目去做投资。“十个项目里,可能有一两个是坏的。”徐永光并没有隐瞒的确有失败的投资,但20年过去,他说当年投资的1亿元资金,已增值为超过2亿多元,“总算从结果上可以给大家一个交待”。

徐永光:1989年,他从团中央组织部长的位上选择辞职

交待还来自反证。从1992至1998年,中国共有信托公司339家,但1999年国务院开始对信托公司清理整顿,只存留了59家,绝大部分颗粒无收。

然而,徐永光并非没有意识到中国公募慈善领域的诸多问题:非营利组织的相关法律制度不完善;公募基金与政府体制之间的摩擦;机构自己的管理疏误;以及如何对待外界对基金会的质疑与评价。

他对基金会的认识也渐渐清晰起来。“任何社会都有三种社会组织:第一是政府部门;第二是企业;第三是非政府非营利部门。这第三种部门应该是独立于政府与市场之外的。”他说,“真正的慈善应是尽量开启民间的力量,用民间去帮助民间。慈善应该姓‘民’,而不是姓‘官’。”

2000年,他与张朝阳的一次谈话更说明了他对基金会运作方式的思考。他对张朝阳说:“你们投资互联网,干的却是公益,人们使用互联网都是免费的,互联网是用公益方式做商业;而我们投资项目正好相反,我们是使用商业的方法做公益,目标是解决社会问题。”

他有了去意。2001年,他辞去了青基会秘书长,2005年,又辞去了常务副理事长——2005年国家全面实施针对农村学龄儿童的“两免一补”,徐永光时代的希望工程使命结束,共计资助农村家庭经济困难学生490余万名。他转而加盟中国慈善总会,出任副会长。

在中华慈善总会的工作中,徐永光接触到一批新生的中国草根慈善NGO。为他们的热情和艰辛而感动,还没干满一年,他就从中华慈善总会辞职,转而去筹备纯民间的南都公益基金会。

注册资金1亿元,筹备用了18个月,其中审批历时近1年,徐永光却斗志昂扬。他主持的南都基金会采用了国际上通行的基金会运作模式,理事会下设投资委员会,通过投资组合来实现基金会的增值——当年悬在青基会理事长头上的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消失了。

在努力实现资本保值增值的前提下,南都基金会定位非常明确——支持民间公益。徐永光还记得,汶川地震一年后,他去当地一个村庄,看见村里的道路还像震后那样崎岖不平,问:政府已经把大路修到了村口,为什么不自发把村路修起来?村民回答:这得问政府啊!

徐永光很激动:“政府没有力量管这么多,你们生活在这里,完全可以自己动手铺一个扎实路出来啊。”

事隔多年,徐永光仍念念不忘:“政府的权力越大,民间的权力就越小,导致人的自我管理能力越来越差。慈善回归民间之日,便是中国慈善兴盛之时。”

徐永光:1989年,他从团中央组织部长的位上选择辞职

“对人的投资,是最有价值的投资”

看到了中国民间社会的弱点,南都基金会对民间社会的培育,首先从人开始。

徐永光推出的第一个社会投资项目便是新公民计划,主要致力于进城务工人员子女的教育,并计划用5至10年,在全国捐建100所民办公益新公民学校,预计将有5万名适龄青少年受益。每所学校都公开招标,严格评审后才给予资助,使资金的使用效率最大化。

徐永光说,之所以取名“新公民计划”,是期待这些进城务工人员子女,将来都能成为城市里的新公民,因此,所资助建立的学校也都叫“新公民学校”而不是打工子弟学校,“为了让孩子们感受到一种平等和自信”。

接下来,南都公益将目光转向了民间公益组织。徐永光认为中国民间公益发展的最大瓶颈,来自人才流失。这其间的原因不只是待遇低、发展空间有限、工作强度大(许多人对他说每天都至少工作12小时以上),还有公益项目规划不够、专业能力不足等。能力不足,便无法获得资源,没有资源就无法吸引人才,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

“突破点是人才,”徐永光说,“要把钱投资到人才上。”

2010年,南都基金会进行了战略调整,提出了以资助草根NGO人才培养的“银杏伙伴成长计划”。无论是学者、媒体人、社会活动家或自由职业者,只要致力于中国民间NGO者,均有可能成为“银杏伙伴”,连续3年获得基金会每年10万元的资金支持,以及其他资源方面的支援。

为了尽量扩大这个项目的惠及群体,申请程序中特别规定了必须由推荐人提名,再由基金会对被提名人考察,确定人选后,再提请独立的专家委员会评审。“推荐制的好处是,推荐人事先帮我们把了一道关,如果仅靠我们自己,很难发现这么多人才。”徐永光说。

除了资金的显性支持,银杏伙伴还有专门的网络平台,以便于相互交流与合作,基金会每年还会组织一次海外考察。徐永光说,为“银杏伙伴”设立的目标是:在3年内迅速提升专业水平和领导力,5至10年内成为所在领域的骨干或引领性人物,“也就是中国未来民间公益领袖”。

从2010年至今,已经有48位银杏伙伴获得了资助,如罕见病关爱负责人王奕鸥、打工者服务负责人孙恒、绿色昆明的创建者梅念蜀等。每年的银杏伙伴分享会,徐永光都要参加,他不止一次阐明:“胸怀天下、脚踏实地”,这是南都基金会对银杏伙伴的要求,也是提供资助时的一个契约。但并不要求有什么具体回报,而只是要有一个承诺:能够为这个社会,为这个行业的发展,承担更多的责任。

2012年,南都基金会再次发起“机构伙伴景行计划”,目标是对具备支持性或引领性的民间公益组织,给予三年以上连续资助,每年资助金额达30万至50万,帮助其获得能力的提升。同时,通过倡导更灵活的资助理念和模式,推动民间公益组织支持系统的整体改善。

徐永光解释说,基金会在公益市场的定位应该是发挥金融功能、提供资金,然而中国有4000多家基金会,但资助型基金会只是个位数。他希望南都基金会是率先在中国实现这一功能的基金会。

从希望工程开始的这条公益之路,徐永光一直没有放弃。他是那种既有计划、又有激情、对现在和未来都抱有确定信念的人,也正因如此,他成了改变中国公益慈善领域内种种观念和做法的人。

当然没有忘记20年前在青基会所面临的困境,但他用轻松的语调说:“我是个向往自由、听从内心感受的人。我当不了官,经不了商,能够参与中国社会第三种组织,这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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