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太行山间有歌者

  

——读张海荣诗集读张海荣诗集《《潘掌的阳光潘掌的阳光》》


  说起潘掌,我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我的母亲倒是很了解。她出生在潘掌的邻村——胡家沟胡家沟。上个世纪恢复高考前,太行山脚下远离城市的潘掌就拥有了各方面设备相对完善的初中和高中,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周边不少村子的人都选择了去潘掌上学。潘掌可以说是小范围内的“文化中心”了。
  说到阳光,比之“太阳”“烈日”更让人觉得舒服。“太阳”稍微显得冷淡,颇有距离感,比如西方美声作品《我的太阳》,虽然磅礴有势虽然磅礴有势,可听着老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烈日”更是让人想到焦灼,易泛陌生感,比如吕新的小说《烈日,亲戚》,字里行间散字发出人与人之间的疏远。
  我拿到张海荣最新诗集我拿到张海荣最新诗集《潘掌的阳光》时,首先有了上文的一点思。而“潘掌的阳光”表述的具体含义,张海荣在书中的“后记”,作了更深刻也更富有哲学意味的解释。若是乍一看“潘掌的阳光”这个名字,觉得是“乡村田园”诗集,那可就先入为主了。

残碑

一些先人想永恒
  把他们的功德刻在你的身上
  于是你就成了一块出众的石头
  一些后人觉得你无聊了好多年
  应该物有所用 他们把你一分为二
  上半截凿了四个相互对称的眼
  下半截镶上四块尖铁板
  然后他们再将你合二为一
  做了磨坊某部机器的底座
  又过了若干年
  一些传人想要寻根问祖
  他们把你拼装回原来的样子
  你成为一道风景
  而一些功德从四个眼漏了下去
  一些名字被镶尖铁板的螺丝
  拧进了你的心脏

  这首《残碑》是诗集第一部分“地理·风物”中的诗。这样“象征讽喻”的笔法,让我想到了特朗斯特罗默《脸对着脸》的句子:
  树站立背向这里/视线测量雪的深度/脚印在冻土上老化/语言在防水布下哼吟
  也会想到方文山《牙买加的雷鬼》中的借物暗讽:
  只是这仍然扭转不了原本固定的季节/该下雪的还是一样在下雪/犹太与亚利安还是在分类/美金还是在漂白这整个世界
  张海荣的诗也是如此,很少有“大张旗鼓”的抒情。但是,张海荣诗歌中语象的“遮遮掩掩”,并不代表诗歌本身语境的包容力会受到冲击。这里的“遮遮掩掩”,恰巧是诗人以简隽之言阐释他对历史的洞察。这首诗名叫“残碑”,作者似乎是站在历史之外充当了一位“旁观者
”,实则他是站在文本之中的“当事人”,“毫不吝啬”地构架起了“后之视今,视昔”的哲思意境。

青灯

打开久锁的柴扉便看见
一只青灯孤凸地端放在鸡窝顶上
这不应该是它应该所处的位置
二叔走后分明没有人再来过这里
是粗心的主丧没有把这盏长明灯
给二叔带走还是二叔生前就把它搁在这里
要神示给后人些什么
朗朗晴空需要一盏青灯吗
空空的院子需要一盏青灯吗
打开破败的门扉之人需要一盏青灯吗

  《青灯》是诗集第二部分“人物·印象”里组诗《有关二叔》中的一首。在我看来,《社员有块自留地》《血疙瘩》《二泉映月》《丧事印象》《二叔的遗产》这几首放到一起已经是很完整的组诗了,《青灯》一首的加入,放到《丧事印象》和《二叔的遗产》之间,显然是“闲笔妙用”了。“闲笔”虽然可以从文本中直接拿走,但往往善用“闲笔”之人,皆是行家高手。《项脊轩志》中的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便是归有光“闲用”的神来之笔,让整篇散文有了诗一般的“起承转合”。而鲁迅的“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句著名“闲笔”更是在一个世纪里不断被文人们“胡思乱想”,被解读得“杂花生树”。张海荣的《青灯》细细读来同样有此意味,尤其放到《有关二叔》这首组诗中,不免让人思索想象作者在它背后藏起来的种种情愫。

与春天有关的一个情节

  春雪终于压断了树枝
  树枝已经发青
  有些已经吐出花蕾
  想起童年的狂野与幸福将枝丫抽去筋骨
  将树皮制成哨子
  这是春天最强烈的情节
与命运较量了半生之后始又想回到童年
  回到袅袅青烟点缀的家乡

  诗集的第三部分是“记忆·乡愁”,其中有首诗叫《与春天有关的一个情节》,读起来很像一支民谣。一说民谣,我读大学时,不少同学觉得民谣不能与诗相提并论。在我看来,现当代诗人应该算上一部分别有才情的民谣词作者。比如高晓松的《如果有来生》、罗大佑的《风儿你在轻轻的吹》、朴树的《那些花儿》、宋冬野的《斑马,斑马》等等,不配音乐的话,同样是很不错的现代诗作品。古代的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等文学作品,时髦地说,也都是不同时期的“流行音乐作品”。
  张海荣写的《与春天有关的一个情节》,要是谱个曲子,兴许也是一首动听的晋地民谣。他的多数作品,尤其是“潘掌记忆”系列、“童年记忆”系列,极像一曲曲“太行山歌”,是他多年来“漂泊”外乡,心中积压的百般心情在茶余饭后之时或默默拼搏之际吟唱出的思乡之曲。
  当然,张海荣也写颇有“后现代”色彩的作品,《故事》便是这样的诗:
  月亮在冻僵的天上呼出半口热气
  得道的云霓带着千年的羞涩飘进大地的眼睛
  这应是个征兆 猫头鹰叫着
  从一根树枝移向另一根树枝
  声音有些嘶哑夜都让它撕碎了
  一袭白衣的女子迅速地从犬吠中间穿过
  柴门响了一声 家庙里的灯盏有些飘忽
  故事就从冬至当晚展开
  然而像这样的作品在诗集当中并不多见。我在前些日子与张海荣聊天时说:“跳出‘潘掌’这个‘诗歌地标’,其他诗歌创作应该更自由,更有味道。”他说,写主题诗确实受到不少限制。可是把《潘掌的阳光》放回案头,我心中的遗憾反而不怎么强烈了,就像张海荣诗中所言“不要对生活说失望/不要说未到达你梦中的地方/你希冀的/早已超越了当初”,为整本集子作了个大气的“回锋收笔”,又似乎是为他自己的诗意人生,树起了新的“航标”。

李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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