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洲杂谈 | 桃柳林传说——歌尽桃花扇底风（下）

歌尽桃花扇底风 · 下

作者 清辞

八

自那夜后，桃夭得了空闲便会来见通灵，有时二人会闲谈几句，有时桃夭就在一旁拄着腮看着通灵打坐，半晌无言，二人也享受这样的时光。

今夜的桃夭又变成了一个话匣子，因怕被别人听到，声音压的低低的，比平日里多了一分委婉动听。

“其实呀，我觉得最复杂的便是人了。我们妖啊简单地很，没那么多顾及喜欢谁便与谁交往，讨厌谁大不了就打一架，哪怕你死我活也好。人偏偏讲一个是非道义，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对对错错，大多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

不等通灵回应，便又自顾自的念叨起来：“但是呢，我也不喜为妖。我没那么多想法，什么修炼飞升，因此岁月漫长也是无聊的紧，若是有什么惦念的，这岁月里便会记很久。倒不若为人，几十年的光景，一眨眼便过了。什么是非恩怨，爱恨情仇，终是一捧黄土，再惦记也是无用。如此说来，也说不好为人好为妖好了。”

通灵看着眼前的桃夭，只见她托着腮低着头，语气娇嗔自顾自的念叨，平白多了几分可爱，通灵不自觉笑了起来。

“你说，若无人相伴，余下这千百年的时光是不是也没什么用？是不是心内有所喜，不去把握，倒不如在雷劫里灰飞烟灭了的好？”

通灵听此，皱了眉头，他不喜桃夭这句话，但又不知如何反驳。思索间，被桃夭一句话炸在原地，只觉心内荡动。

“所以，通灵我今日便要说了，我喜欢你。”说这句话时，桃夭抬头定定的看着通灵。

通灵看着桃夭含着秋水的眸子，心中不知该喜该悲。听说桃夭喜欢自己，他内心是喜的。但是，人妖殊途，况且师兄那边….

桃夭内心明了，知他难处，只轻轻叹息一声：“我知你难处，不用回应。我不求能白头鸳盟，如今这般便好，还能得见，你我也能相伴，你好好修你的道，活的长长久久的。我今后的岁月，也是觉得有意思的。”

说完，便又化一阵花瓣飞走。

而通灵心中只回荡一句话：“若无人相伴，余下这千百年的时光是不是也没什么用？”他真的觉得有道理极了。

时光轻薄如纸，像蝴蝶穿花而过，几年的时光悄然而过，有桃夭相伴，这段光景真算得上静好流年。

如今，通灵道法日益精进，已不是当年的小道士了。几年来降了不少妖，当然是作恶的妖。不过，师兄还是发现了通灵与桃夭的往来。

“通灵，你是要修成大道的，切不可有凡心，尤其她还是一只妖精。如果你执迷不悟，我明日便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通灵知道师兄不是唬人，他不能贪恋这样的时光，他不能让桃夭魂飞魄散。

次日晨起，通灵只身去了茶摊儿。近年来，他除了偶尔降妖外出，很少会来此处了。

桃夭见到他，很是开心，直接从茶摊迎了出来，拽着他的衣袖浅笑嫣嫣：“你怎来了？还如此早？我去给你烹茶。”说完，雀跃的进了里间去烧水。

柳明一见到通灵，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桃夭沏好茶水，送到通灵面前，满眼欣喜的瞧着他。但通灵却没有去碰那碗茶，那么定定的看向桃夭：“桃夭，我此次来是告诉你，以后我们不要再往来了。我要潜心修炼得道飞升，你是妖，只会阻碍我。”

桃夭眉目中充满不可置信，翦水般的秋瞳渐渐上了雾气，惹的通灵很是心疼，但通灵终是什么都没说，推开茶盏，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桃夭的声音：“通灵！！”

但通灵置若罔闻，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对不起，桃夭，若我是一个凡人，纵是一死也要为你拼一把，与你吟诗暖酒享受一场风月。可惜，我不是，如此，便不能害了你。

九

柳明一未曾想，通灵会给桃夭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原以为，通灵只是介入他们生活的一个过路人罢了，没想到，后来通灵替桃夭挡了劫，桃夭也因此喜欢上了通灵。柳明一是感谢通灵了，因通灵帮桃夭渡了劫，挡了危险。但柳明一也是怨通灵的，明明不能许给桃夭什么，偏偏又来招惹桃夭，害的她平白的伤了心。

看着眼前安静的桃夭，柳明一心中酸涩，若是她哭出来闹出来也还好，偏偏那个平时性格活泼，爱说爱笑的姑娘，此时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发呆，这个样子的桃夭着实让柳明一心疼，不由的走上前抚了下她的头。

桃夭抬头回了柳明一一个笑，嘴角虽是上扬的，但眼中的悲伤却是清晰可见。可见，情字伤人，她如此才算喜欢吧，当年风月谷中姻缘树下说的成亲，不过不懂情事时的一句戏言罢了。

柳明一是理解桃夭对感情求而不得的心的，就如他一直以来对桃夭的喜欢，桃夭却不明白他的心意。但好在桃夭不管明白与否，二人从未分离，无论桃夭同往日般开心，还是当下的失魂落魄，他皆能身侧相伴。然而桃夭呢？想与通灵求一个最简单的相伴都求不得。

悟云观。

“通灵，你根骨奇佳，天资也好，更重要的是你有与你师兄弟没有的善心。几年前的历练，便是考验你是否有心中有善。修道也好参佛也罢，不过是为了普度这众生的。众生不光是人，亦是山中走兽，亦是林中野草，甚至是山精野魅。如今更重要的历练，便是你能舍下心中凡念，若想飞升，要舍了凡间一切爱恨情仇。”

师傅看着面前跪着的通灵，复又开口：“如今你虽是与她断了往来，但心中仍有杂念，只有你亲自除了心中杂念，才能得道。虽是灭她一人，但为了是天下大道，只有你能飞升，才能渡的了天下，才可助更多人。你明白如何做吧？”

通灵内心震惊，师傅竟要他亲手除了桃夭！竟是为了他能得道升仙！这时他忽的想起桃夭的一句话，若无人相伴，余下这千百年的时光是不是也没什么用？是了，若只身孤独，成了仙要这漫长岁月何用？

师傅见他如此，也知他内心所想，复又跟他说了些什么。通灵内心复杂，思索良久，终是点头:“徒儿知道如何做了。”

桃夭万没想到，她眼前的人是通灵。

他拿着剑直指她的命门，停顿一下后终是伤了她，过程中，她甚至毫无反抗。哀莫大于心死，要她命的不是这一剑，而是剑的主人。

通灵以天为符，地为引将桃夭与柳明一的灵魄锁在地下，并施与两个八卦台镇压封印，这一阵，用尽通灵毕生所学。后来，此处竟生出许多桃柳，形成了一个天然八卦，阵法法力更甚。自此，天墉城北面多了一个桃柳林。

也自此，桃夭柳明一被封印千年。

故事听到这里，蓝浅气的直拍桌子，桌面上的茶盏险些跌落：“好他个通灵小儿，原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原也是道貌岸然之人，桃夭何错？竟为了得道升仙就封印千年之久！千年啊！！那是何等折磨！”

桃夭听此，笑的有些凄然，眸中似有水汽，惹人怜爱，她缓缓开口，语气有着悲凉：“他若嫌我阻碍于他，何苦帮我渡劫，倒不若让我在雷劫里灰飞烟灭。那样便不会有我以后的心心念念。到头来，是他救了我，也是他伤了我。”

颜辞镜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般，看向温言，温言回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然后颜辞镜问道：“桃夭姑娘想要我们帮什么忙呢？”

“我好不容易等了千年，如今封印渐弱，我终于可以问问通灵，他为何如此对我！如今我只是趁封印有所松动，化了半缕灵魄出来而已，撑不了多久。还有两日，封印便开了，还望你们不要封印我，让我去问问他，我无所求了！”桃夭口吻淡淡的，但语气带着恳求，楚楚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颜辞镜看着她，良久才笑道：“好！我便答应你。”

桃夭听此笑了出来，刹那间，仿若满室光华：“即来此处只求帮忙可是不好，总是要买些什么的。”

话音一落，美目便在店内扫视起来，最后定在了温言刚画好的桃花扇上：“此扇美极，我要了，不过我身上没有银钱，如今这块玉对我来说已无意义，便给你们这个吧。”说着，在袖口划出一块玉佩。

蓝浅眼尖，一眼便认出是通灵宝玉，不由暗暗震惊，内心思量着，还真是桩大买卖。于是看向温言的眼神儿，也带了几分探究。

要说，今晚的扇底风真是热闹。

桃夭走后，尚未来得及闭门关店，便又有人上门。

蓝浅看清眼前来人，抄起手边的茶盏便掷了出去，来人偏头一躲，茶盏砸在门框上碎了，后回首看了眼地面上的碎瓷，心有余悸般长舒一口气：“哎，我说这就是你们扇底风的待客之道啊？”

在里间的颜辞镜听到动静，转身而出，看到的就是便是蓝浅怒瞪圆目的样子，蓝浅对面站着服饰一黑一白两个男子，二人站在门口气质不凡，身如玉树，长相俊美。

黑衣男子见到颜辞镜，甚为欣喜的开口：“老大。”

颜辞镜看清男子，掩唇一笑：“成聿？”后又瞧了眼那差点被茶盏砸中的白衣倒霉蛋儿，开口：“笑尘？你们两个不好好当差，来这作甚？”

“堂堂阎….”笑尘刚开口，便看到一旁似是看戏的温言，遂轻咳一声：“咳，堂堂颜老板都来天墉城开店了，我笑某人如何就来不得了？”

温言似是了然般，跟人们说句要去休息了，便起身去了里间上楼。

“出去出去出去，怎么哪里都有你啊！地府的时候你就日日在眼前晃，我们来趟凡间还有你了！”蓝浅走出柜台，作势要赶走笑尘，而笑尘灵巧一避，转身便四平八稳的坐在旁侧的椅子上，打开手中白色折扇，装模作样的扇起风来。

“堂堂即将上任的阎王，不好好准备历劫上任，带着转轮王跑人间开什么扇子店。倒是谁不好好当差？”笑尘眼中带笑，甚是不正经的样子。

颜辞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笑尘手中折扇笑出声音：“你倒是个文雅的，将你哭丧棒化了一把折扇。”

笑尘听此来了兴致，收起扇子忍着笑一脸神秘的问：“你们猜成聿手中锁恶鬼的锁链，化了什么隐匿起来？”未等人回答，笑尘便哈哈大笑的说：“他竟是将那锁链化成身上长袍的腰带！你说若是在凡间遇到恶鬼，他莫不是要先宽衣解带？”

蓝浅听后也顾不得赶走笑尘，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笑的眼泪直流。

成聿有些不好意思，颜辞镜见后掩唇偷笑打了个圆场：“好了，你们既然来了，不若两日后去桃柳林看场热闹。”

转眼，便到了桃夭破封之日。

此时的桃柳林若是在常人眼中，大概还与往日无异，桃花灼灼，垂柳飘拂。但在颜辞镜眼里见的，却是桃柳林上空浓重的妖气与翻腾的黑云。虽凡人瞧不见这妖气，但为安全起见，颜辞镜还是在八卦台出画出两个结界。

结界刚好，蓝浅几人也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通灵道士。

通灵见此情景，心头大震。自百年前师傅羽化飞升，他便接手了悟云观，观中事务繁忙，他已很久不用出城亲自除妖。况且，这桃柳林一直是他不敢多来的地方，未曾想，封印已松动，桃夭便是要出来了！心内大为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是看到通灵的到来，只见上空黑云更为浓重，抬头望去，似是要欺身而来。颜辞镜见此，不由得蹙眉，这妖气委实浓重了些，怕是桃夭千年执念，在此破封的一刻要入魔啊！

思量间，八卦台一阵粉光乍现，桃夭便出现在了八卦台上，少顷，另一处八卦台柳明一也出现了。

通灵目光定定的看着桃夭，不知他心中所想。桃夭也一瞬不眨眼的看着通灵，眼中早没了千年前的秋水含情的模样，满面凄然，怨念更重。

十

两人的对视没有坚持多久，通灵便移开目光转向柳明一，高声喊道：“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柳明一了然般点头，足尖一点，便飞向桃夭。通灵左手掐诀，右手持剑，也飞身过去。

颜辞镜几人尚且未明白眼前是什么戏码，也未反应过来柳明一的做法，便只见桃夭粉袖一挥将通灵和柳明一打退。

通灵未曾想，此时的桃夭已不是千年前的桃夭，经过千年的地底封印和长久来对通灵的怨愤，在突破封印一瞬，已然坠入魔道，不是他能轻易降住的了。这面通灵尚且还好，但柳明一只是一只妖，况且毫无防备，被桃夭一击竟是吐了血。

“怎的？千年前你为得大道封了我，如今我破印而出你还要封印我不成？”桃夭怨气已深只顾质问通灵，根本没顾上管柳明一刚刚与通灵的举动：“我与你从不求一个结果！也从未阻拦过你寻仙问道！我只求常伴你身侧，我只是爱你！通灵！爱有何错！我有何错！你让我在黑暗之中受了千年折磨！”

桃夭在八卦台上居高临下，对着通灵嘶声力竭的喊着，语气中有无限悲愤，也有无尽凄然。

通灵一时呆愣，无言以对。

柳明一看当前的情况，抬头看了眼天空浓稠的黑云，知道若是硬来是要废些功夫的，只怕是要来不及了，看来只能道出实情。

“桃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原来当年通灵的师傅叫通灵除了桃夭，亲自断了自己的凡念，让通灵过了这情劫，以得大道。但通灵觉得，纵然成仙，若漫长岁月无桃夭相伴，也是枉然，所以断然拒绝。通灵自认为做不到弃了桃夭，他不配成仙，也不想成仙，既抛不开这凡心杂念，不若舍了这一身道袍。

师傅知他想法，长叹一声，无奈告知：“桃夭本体是王母娘娘蟠桃园一株仙树，后桃枝不慎落入凡间，便成树化了精魅。但仙界之物怎能在凡间成妖？上天终是感知，不能留她，已备好雷刑要她灰飞烟灭的。纵是你不除，天也容不得她的！”

通灵不可置信的看着师傅，眼中皆是震惊，雷刑他是知道的。雷劫虽也凶险，但也只是度化的过程，扛过去便也无事。可这雷刑，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雷刑即下等的便是灰飞烟灭，从此天上地下，再也寻不到桃夭了。

通灵内心慌乱，不知如何帮桃夭，他可以不成仙，他也可以不伴桃夭身侧，但桃夭一定不能消失在这世间！不得已私下找柳明一商议，柳明一得知也内心大撼。二人商议良久，决定用八卦大阵封印住桃夭，敛住所有妖气，让天界寻不到，以此避开雷刑。柳明一怕桃夭地下黑暗孤单，主动要求通灵将他与桃夭封印一起。

瞬间，桃夭收起所有妖气，桃柳林一片清明。

桃柳林很静，远处吹来的和暖的春风拂到桃树上，花瓣轻落几瓣，发出簌簌的轻响，时不时还能听到鸟雀的啾鸣。

“通灵….”此时的桃夭没有了刚刚的凌厉，树枝姣碎了阳光斑斑点点地落在她淡粉色的裙摆上，细纱的罩衣像轻烟蒸腾。清风吹过她额前的发，描绘着她青黛的眉，霜露花瓣般的唇…眼前的一切，美的像幅画卷。

颜辞镜几欲回头跟温言说，赶紧画下这一刻，绘到扇面上，定能大卖，但此时说这话着实有些煞风景，因此还是忍住了。

思索间，只听到，空中闷雷作响。颜辞镜抬头，刚刚春风和暖的天，又是乌云密布，不过却不是桃夭妖气使然，显然是雷劫即下了！

笑尘也注意到异常，没了往日般玩笑的样子，严肃的与蓝浅对视一眼：“桃夭无错，只因天界失误落在凡间成妖便要毁了她？天界委实不讲道理了些！”

“我要帮她！”蓝浅对着笑尘点点头，二人难得意见一致。

成聿见此，也是凑到颜辞镜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大，这可如何是好？”

颜辞镜望着天空蹙着眉，却是没有回答。若她去天界求情，天界的人如何也要卖她未来阎王一个面子的，可如今看这闷雷滚滚的样子，已然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一边的桃夭三人也是大为慌乱，此情此景，三人皆知一切都来不及了，桃夭必死无疑！千年怨愤破了封印，等到了一个答案，知了通灵心意，纵是这个结局也是值得吧，桃夭心内想着，满面从容。

“初次与你相识，我只觉你是一个呆道士，竟连我是妖都看不出，真是可爱。本以为你大约就是个过路人，未曾想你会日日来我茶摊儿，也未曾想你的到来成了我的习惯，素日闲暇便只盼着你的到来，其实我也不知自己喜欢你什么，许是喜欢你的呆笨；许是喜欢你舍身救我；许是喜欢你灯前月下打坐的身姿。只是不想，终是这样的结局，不过我既不属于这凡界，你我也不被上天所许，结局如何我也不甚在意了。”

她看着通灵，冲着他浅浅一笑，仿若还是千年前茶摊儿初次相识的那般模样，眉目含情，眼波流转。

桃夭这一笑，化开了通灵心中某处柔软，化开了眼中热泪。

“谢谢你，明一，谢谢你在我初生便相伴，谢谢你，愿陪我在地下长眠千年之久，只是，你这情谊我始终是应不了了！”桃夭自是明白柳明一对她心意，他们二人同时修的人身，漫长的岁月，他一直默默相陪，从未多言，怕是时光有多重，柳明一的情便是有多重了。

柳明一刚欲回应，便被空中炸耳的雷声打断，他也顾不得许多，捏了一个风诀便急速到了桃夭身边，揽住桃夭往怀中一带。众人还未反应，一道雷光便砸在桃夭和柳明一处，强烈的光线让人们都闭上了眼睛，待再睁开双眼，桃夭与柳明一已不见，只留桃柳林上空星星点点的光斑，粉红色与浅绿色的互相交织，就那么在缓缓漂浮，落在桃枝柳树上，慢慢消散开来。

通灵抬起手，向空中伸去，试图抓住些什么，但手中终是一片虚无。

颜辞镜见此恍然想到什么般，赶忙伸手，掌中光芒一现便多了一只藕色小鼎，鼎上刻着晦涩难认的符咒，微微流动着光彩。她没有停顿，快速将鼎抛出，默念咒语，终在光点消弭之前，将最后的光斑收进鼎中。

雷光消失了，桃夭和柳明一也消失了。桃柳林恢复之前的安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若是妖物，第一件事便是把你这小道士吃下入肚。”

“其实呀，我觉得最复杂的便是人了。我们妖啊简单地很，没那么多顾及喜欢谁便与谁交往，讨厌谁大不了就打一架，哪怕你死我活也好。人偏偏讲一个是非道义，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对对错错，大多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

“你说，若无人相伴，余下这千百年的时光是不是也没什么用？是不是心内有所喜，不去把握，倒不如在雷劫里灰飞烟灭了的好？”

桃夭曾经音容就在通灵心中出现，眉目仍是如月似画，声音还是那般婉转好听。

世间，再无桃夭了。今后，要这漫长的岁月做什么呢？

通灵颓然的坐在了地上，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他自认不是一个好道士，作为道士他心中没有求仙问道，只被凡事所扰。他却又做不了一个好凡人，终是负了桃夭一片痴心，若早知是此结局，不若当初放下一切，肆意妄为一次，享受一次缱绻的风月。

颜辞镜走到通灵身边，伸手递过刚刚精巧的小鼎，道：“此鼎名唤神木，有聚魂敛气之效，刚刚是施法将桃夭和柳明一的一丝灵魄锁在其中，虽是淡薄的很，但他二人本体仍在，若常受道法，能将灵魄集齐也未可知。”

交代结束，颜辞镜带着扇底风的人都离开了，只余下通灵对着神木鼎若有所思。

…………

后来，桃柳林因是受了桃夭和柳明一灵魄滋养，桃柳更加繁盛，且一年四季花开不落，垂柳常青，成了中洲大陆一个奇景。

尾

回到扇底风后，温言直接回房画他的扇面去了。

蓝浅笑言，他真是个好画师，工钱没要求，还如此矜矜业业。

今日，扇底风没有开门营业，没有客人往来，店内几人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还是老大有办法，竟将神木鼎祭出留了丝魂魄。”成聿看着颜辞镜，赞道。

此时的颜辞镜，正揽袖沏着一壶暖茶，听成聿所言，浅浅一笑，忽然想起柳明一复又叹气：“哎，可怜柳明一一片痴情。明一明一，本着柳暗花明又一村，合该有个好结局的。不过虽未得桃夭爱意，但从始至今千年相伴，如今二人一起灰飞烟灭，于他来讲，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屋内人听闻也是无言轻叹，颇有感慨。

颜辞镜见一群人如此，赶忙换了话题：“既是看完热闹了，你们二人还是早些回地府去，我与蓝浅已不在地府坐镇，黑白无常再跟着跑出来，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地府别是乱套才好。”

“哎呦！我的阎王，你还知道你不务正业啊。”笑尘端起颜辞镜刚沏好的茶，尝了一口煞有介事道。

“是不是本王不在地府，你就不知好歹了？我看我是要好好教训你了！”蓝浅一掐腰，气势汹汹的。若是不听她说话，旁人看她也只是一个脾气大点的娇气姑娘，哪里是那个地狱十层掌管轮回的转轮王呢？

笑尘一看蓝浅这架势，便知这是要来真的，赶忙求饶，话锋一转：“对了，你们走后凤凰可是开心的很，整日里睡觉，或是去奈何桥偷瞄姿色俏丽的女鬼。阎王不在家，凤凰就成了阎王殿的霸王了。

“确实，老大你前脚刚出地府，凤凰后脚就召了几个小鬼去阎王殿伺候他，不知比你在舒适了多少。”成聿也赶紧凑来告上一状。

“竟是这样？反正凤凰没我指派事情也无事可做，既是如此闲，不若让他来扇底风，正巧扇底风没打杂的，让他用他的凤凰火给我们烧饭好了。”颜辞镜眼中带着狡黠，微微一笑。

成聿有些惊讶，凤凰如何也是从地狱之火中涅槃而生的，虽是阎王坐骑，但好歹这是神兽，用凤凰喷出的地狱火烧饭….

然而，蓝浅和笑尘听后，确是拍手直呼好主意！

桃夭和柳明一事件过后，扇底风就没再遇到什么大事，温言画工极好，画的扇面精致非常，且扇底风多了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画师，天墉城的姑娘们很是爱来此处，但是是看扇子多一些，还是看温言多一些，便不得而知了。总之成日里生意颇好，颜辞镜和蓝浅也甚为开心。两个地府的神位，在这凡间天墉城做生意倒是津津有味。

后来，听说悟云观从桃柳林移植来两棵树，一桃一柳，就种在悟云观门口。悟云观日日香火不断，两棵树似受着香火道法熏陶愈长愈盛。

扇底风一行人听闻，决定也去瞧瞧。

到了此处，颜辞镜发现，原来两棵树正是桃夭和柳明一本体。通灵将之种到此处，也是为了更好的集齐灵魄吧。想来通灵移植此树也是废了一番心神的，毕竟是千年老树，后来颜辞镜再见到通灵，见他一个修为甚高的道士，一夜白头，便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深思间，就听到了蓝浅的声音：“成聿，你有没有人性啊！这可是桃夭本体，你竟然埋了一坛酒在树下，这可是要集齐魂灵的！！”

只见成聿埋好酒后，抬头看着蓝浅一笑：“我只是学老大当年藏九曲殇而已，这可是千年的桃树，想必出土后酒味更为香醇。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人，有什么人性。她再如何也是一棵树，我也没伤她根脉不影响她集齐魂灵的。”

在一旁看热闹的温言，听成聿的话后，不禁看向了颜辞镜，眼中也带了几许思量。

（全文完）

上期回顾

中洲杂谈 | 桃柳林传说——歌尽桃花扇底风（上）

中洲杂谈 | 桃柳林传说——歌尽桃花扇底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