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前,刘忠义的老婆因病去世了,那年他家大小子刘根生刚十三岁,闺女小翠十一岁。没有女人的家根本就不像个家,没人给做饭,没人给洗衣服,没人疼娃娃,晚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日子过的一点滋味都没有。

刘忠义的媳妇去世后的第三年,经人介绍,他和龙山的张小红结婚了。龙山村的张小红是个寡妇,三年前死了丈夫,她有一个儿子,叫耀华,比刘根生小六岁。她嫁给刘忠义的唯一条件:就是一定要对她的儿子好,一定要供她的儿子上大学,还要成家立业。

张小红带着耀华嫁到刘忠义家时,刘忠义的儿子刘根生正读初二,耀华在龙山村读小学二年级。因龙山村小学离东明村很近,刘忠义就没给耀华办转学。

母亲去世那年,读小学三年级的小翠就不上学了,她慢慢学会了烧火做饭,学会了洗衣喂猪。张小红嫁过来后,小翠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能承担家里的一切家务了。张晓红看小翠这么懂事,刘忠义也是真心待自己好,她对刘忠义的两个孩子也是真心好,和对耀华一样,不偏也不向。为此,刘忠义心里很感动。

这样组合的一个五口之家就靠几亩耕地过日子,还要供两个学生,刘忠义家的日子在东明村几户垫底了。看看家里的情况,刘根生多次提出退学。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尖子生,老师也说根生一准能考上大学,刘忠义坚决不同意根生退学,他希望根生能考上大学,能改变他家的贫穷面貌,能光宗耀祖。

在苦难中熬过了三年,刘根生终于参加完了高考,他一边下地劳动,一边在家等录取通知书。估摸着该有录取结果了,刘忠义催着儿子到县高中去了一趟,可根生说还没来通知书。后来再问根生,他说可能是没考上,要不然通知书早该来了。听了儿子的话,刘忠义心里凉了半截,儿子学习一直拔尖,咋还没考上大学呢?他觉得儿子怪可惜的。

看儿子落榜了,刘忠义逼着根生去复读,可刘根生说啥也不去,他说就算去复读也不一定能考上。没经父亲同意,刘根生就自己做主到邻村的砖场去打工挣钱了。

刘根生没考上大学,刘忠义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耀华身上。还别说,耀华这孩子也很勤奋,在高中的学习成绩也不错。每逢星期天回家来,刘根生都会用心辅导耀华,到了高三的时候,耀华的学习成绩已经名列前茅了。

耀华考上大学的那年,刘根生和邻村的一个女孩结婚了。刘根生这几年打工挣的钱,一部分用在了自己的婚礼上,一部分为耀华交了学费。说句实话,要不是刘根生拼命打工挣钱,耀华上大学的学费还真就难办了。

刘根生结婚的前几天收拾房子时,刘忠义在儿子的炕席底下发现了一本画报,画报里夹着一张对叠的红色纸片,很好看。不识字的刘忠义就拿给闺女小翠看,小翠把那张精美的红色纸片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她把那张纸片抱在胸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再追问,小翠才告诉她爸,说那是她大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为了能让耀华好好读书,刘根生主动放弃了自己上大学的机会,替父亲挑起了家的重担,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手捧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刘忠义和闺女小翠哭成了一团。

耀华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找了一个漂亮的媳妇,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去年秋天,修建工业园占了东明村,刘忠义家的五间大堂屋和近前的那几亩耕地都被占用了,政府说在镇上给他家一栋楼房,还要给几十万的补偿款。在城里生活的耀华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带着他媳妇回到了东明村,他是回来分钱的。

耀华结婚后很少再回村里来,偶尔打个电话,也很少,就连他妈也是很少打电话。每当说到耀华,张小红就会眼泪汪汪地说:“这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他连根生一成的孝心都没有,简直就是个畜生。”

耀华在家待了半天,领着他媳妇到处转了转,就开门见山地说到了补偿款。说他城里的房子有点小,想换所大房子,还说单位离家远,上下班不方便,想买辆车。

刘忠义明白耀华的意思,他沉默了许久,说:“现在刚签了合同,得等镇上给了房子才能搬家。我和你妈是这样打算的,镇上的房子给你哥,他为家里付出的最多。我和你妈岁数越来越大了,以后也干不了啥了,这些钱留点过河钱,还得在农村买几间房,不然以后你们回来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这样吧,等钱下来了,给你们五万,给你姐姐五万,给你哥五万。” “房子给我哥,还要给我哥钱呀,我们光买车就得十万。”听耀华那意思,把房子给根生,就不能再给他钱了。

过了好一会子,刘忠义叹了口气说:“你们在城里有工作有楼房,日子过的挺滋润。你哥嫂天天土地里刨挖,还得照顾我和你母亲,他们的日子苦啊。” “我们的日子好一些,也是我好好念书换来的,根生哥要是也好好念书,也考上大学,他能在土地里刨挖吗。”耀华不太高兴地回了刘忠义一句,他一直觉得自己能考上大学就高人一等,那是他自己的本事。

听了耀华的话,刘忠义没再吱声,他默默站起来走进里间,拿出用手巾包了好几层的那张大学通知书递给耀华说:“你哥当年不是没考上大学,他是怕我为难,怕耽误你念书,他偷偷把大学通知书藏了起来。当年要是你哥上了大学,咱家就不能再供你念书了。你后来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你哥在砖场挣的。你们结婚买房子的钱,也是你哥卖苦力挣来的啊。”

耀华听了继父的话,再看看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他心里就像被蝎子蜇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过了一会,耀华抹了一把眼泪,扑通一声跪在了刘忠义和他大哥跟生面前,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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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笋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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