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火车旅行,尤其是通往莫斯科的K3绿皮火车,在许多人心中都蒙着些许玫瑰色的滤镜。

行进的火车,一路流动的风景,热腾腾的泡面,倚靠窗边便可感受异途的美好。

独自一人,神秘、浪漫、异国风情……想想都要醉倒在这画面里。

但如果是和控制欲极强的母亲一同进行一场列车旅行呢?

忽然间不知哪里冷风来袭,感觉瑟瑟发抖。

这便是《囧妈》的设定:

六天六夜,相对密封的空间,彼此控制权的争夺,成年儿子与母亲的旅行,逃无可逃,顿时有种美梦变“噩梦”的破灭感。

《囧妈》保持了徐峥囧系列电影一贯的特色,以公路旅行为主打底色,外加奇葩意外遭遇为佐料笑点。

长途旅行这件事情极其考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催化剂也是助燃剂,塑料感情多半在旅途中是要破裂的。

旅行中两人的个人空间被压缩,距离被压缩,自由减少,共有空间大举入侵个人空间。

母子行动路线合二为一,若不能容忍迁就,细微裂痕将由此而生,原有的裂痕亦将扩大加剧。

酗酒型父亲

“酗酒父母留给他们成年子女的是愤怒、沮丧、郁郁寡欢、敏感多疑、破裂的关系以及过度的责任感。”

——苏珊·福沃德《原生家庭》

徐伊万的父亲徐翔在电影中虽一带而过,却在原生家庭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在这段关系中,他影响着儿子徐伊万,也影响着妻子卢小花。

徐翔是一位酗酒型父亲,郁郁寡欢不得意。与妻子关系恶劣,酒后肆意家暴,对儿子漠不关心,最后因为酗酒而提早结束了一生。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父亲是神圣的存在,像超人一样保护家人无所不能。

徐伊万通过指责母亲,为父亲的酗酒问题找借口,潜意识为父亲的所作所为进行合理化辩解。

徐伊万认为父亲喝酒是为了缓解生活压力。父亲之所以生活压抑,都是因为母亲造成的,父亲不是喝酒喝死的,而是被母亲气死的。

屋子里的大象就在那里,酒瓶在,残渣碎片在,一地鸡毛在,而徐伊万选择视而不见。

从童年到中年,他都没有正视父亲的酗酒问题,坚持为父亲开脱,将矛盾和责任转移到母亲身上。

母亲成了父亲酗酒的替罪羊。

苏珊·福沃德博士通过多年心理咨询得出结论:

“酗酒家庭的环境以及家长的性格既不可测、也不稳定,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无不深受其害。

为求自保,他们的成长往往伴随着一种强烈的需求,希望生活中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尽在掌控。”

酗酒失控的父亲形象扭曲了他心中理想父亲的形象,也影响了他日后在亲密关系里的表达方式。

更可悲的是,死亡也不能带走父亲所留下的阴影。

徐伊万如同无数个酗酒家庭走出的孩子一样,对世界有一种天真的假设:

认为通过控制日常的点点滴滴,将生活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就能避免再次经历童年痛苦无助的时刻。

这造成了徐伊万对妻子下意识的操控,他希望通过掌控对方,进而掌控家庭大局,最终能够掌控不可控的生活。

操控型母亲

酗酒型伴侣对另一半的影响同样不可忽视。

非酗酒伴侣卢小花被称作关系里的“共依存者”,通常共依存者会抱怨、反抗、争吵、责骂,但不会明确制止另一半的酗酒行为。

面对丈夫的酒后家暴,卢小花无能为力,酗酒使两人感情破裂,她曾一度想要离开。

为了孩子她坚持了下来。

但真的是单纯为了孩子吗?

恐怕更大的原因是卢小花从酗酒的丈夫手中获得了家庭的主宰权,对方的缺陷满足了她的全面掌控欲。她操劳忙碌,管吃管喝管交朋友管穿衣,她暗暗管住丈夫的一切。

在丈夫自暴自弃、浑浑噩噩,喝到失去自控时,她反而能够对家庭里各个成员加强掌控。

卢小花是典型的操控型母亲,丈夫的酗酒不作为加重了这一点,她以自我为中心,将自己的需求强加在儿子身上。

丈夫已不在,她将徐伊万视为唯一的寄托,不愿意同对方分离,不愿意承认儿子早已长大,早已是独立的个体,还是习惯性地抓着不放手。

在生活中,情感的操控经常以关心、以爱的形式出现,让人难以理直气壮地站起来反抗。

“都是为了你好”、“妈妈无非就是让你好”、“我不管你谁管你”、“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你而活着”、“都是因为爱你”……许许多多不一而足。

小伙伴们,这些话听起来是否似曾相识。

爱和控制是有区别的,混淆自我需求与孩子真正的需求,强行将自己的意志加到孩子身上,这不是爱。

卢小花想要个孙子,便一直唠叨徐伊万和张璐生个孩子,这是她的需求,而不是张璐和徐伊万的需求。

如徐伊万争吵中所言,在母亲眼里,他所有的事情都是问题,身材是问题,婚姻是问题,接不接电话生不生孩子都是问题。

为什么是问题呢?

因为这不合母亲的心意,不是她所希望的模样,卢小花有一个标准儿子的框子,她用爱的名义把徐伊万往里面硬塞,不管徐伊万喜欢不喜欢,乐意不乐意。

爱是温暖和自由的,这仅仅是情感的绑架和控制。

“有种常见的操纵型父母是‘帮手型’父母,他们对成年的子女不会放手不管,相反,他们会经常制造一些状况让子女‘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对子女的操纵常常表现为诚意十足但根本不必要的帮助。”

如今白发已生,40多岁的徐伊万在母亲眼中依然是电影里的小男孩伊万,依然是事事需要操心、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一切仿佛回到了被控制、无助的童年。

在操控型父母的强压之下,孩子只有两条路,选择投降或者叛逆。

徐伊万选择了叛逆。

苏珊·福沃德博士表明有的叛逆是“适得其反的叛逆”,实质是另一种形式的屈服和投降。

徐伊万在旅途伊始最要紧的事情是反抗母亲,他对叛逆的需求压制了自己的自由意志。

他不想再次屈服于母亲的控制,而刻意忽略了自己内心的需求。

母亲要徐伊万吃小西红柿,他偏不要吃,不管爱不爱吃都不要吃。为了彻底反抗母亲,他不辞辛苦地将小西红柿一枚一枚扔往窗外。

当徐伊万被误锁在列车外,他宁愿冒生命危险去爬车顶,也不愿意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求助。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抗。

为了反抗而反抗,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顺从,徐伊万将自己的生命置于一旁,只顾得反抗母亲的意愿。

原生家庭造就的控制型爱人

一个人的孩童时代是张空白的纸。

不论好坏全盘接受,孩子在与父母的相处中习得心智模式,形成自己惯有的看待和应对世界的方式。

在童年时接触的父母相处模式会根深蒂固地驻扎在孩子的头脑中。

孩子习惯模仿父母的行为,故而通常酗酒家庭里的孩子长大后更容易酗酒,家暴父母更容易教出家暴的下一代,控制狂家庭更容易走出控制欲强的伴侣。

亲密关系里,人们袒露自我,像只翻肚皮的小狗一样,卸下盔甲暴露自己的脆弱之处。

人们在爱情里反复经历童年,体验熟悉的情感模式。

受伤的人们试图修复曾经的童年伤痕,试图证明长大的自己这一次能做得更好。

徐伊万的原生家庭是不健康的,酗酒型父亲点燃了操控型母亲,进而造就了翻版控制型儿子。

妻子对丈夫哭诉:

“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

你心里面长了一个幻想的老婆,她应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该怎么说话,你全都设定好了,你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改造我呢?

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吗。”

儿子对母亲哭诉: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你的心里面住着一个幻想出来的儿子,他应该吃几块红烧肉,脸上的肉是横着长的还是竖着长的,什么时候要孩子,膀胱几点钟排水,你全部都设定好了。

我并不是那个你想象中的儿子。”

在婚姻的亲密关系里,徐伊万与张璐的相处模式正是复制了母亲与他的相处模式——处处皆是以爱为名的控制。

因为这是徐伊万从小到大唯一熟悉的情感模式。

我们想要改变,但未知过于陌生恐惧,在亲密关系里,我们更容易回到熟悉的童年模式,不知不觉变成自己憎恶的那种大人。

徐伊万试图改变自己的妻子,控制她的行为,这同母亲的操作如出一辙,但如此只能增加对方的反抗和不信任、不安全感,使原本相爱亲密的俩人渐行渐远。

掌控自己的人生

“这趟俄罗斯之行,是我从读大学离开家,二十多年以来跟妈妈相处最久的一次。

一直以来,我们总是在争吵,可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对彼此的爱,只不过,这份爱是希望对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像我对你一样。

这六天的旅行让我明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个体都应该是完整的。

爱不是控制和索取,爱是接纳和尊重。”

影片最后,徐伊万对妻子说出了心里的话,也与母亲拥抱和解。

现实中,父母与成年子女的和解远不像电影中那样简单容易。

儿女与父母之间的问题各式各样,或许有些会以坦诚的拥抱消解多年的隔膜与误会。

但更多的是,矛盾可能如冰山横亘在海面那般,日常所见只是冰山微小的一角,而海面之下的巨大冰块则难以真正融化。

行为有惯性会反复,纵然出发点是爱,指责、酗酒之类的行为也不会因为承认错误、一个拥抱而一下子消失。

那些固守了几十年的价值观人生观更不会一瞬间冰消瓦解。

若身为父母,我们应该警醒自己不要以爱的名义伤害和控制子女。

若身为成年子女,一方面,我们应该多关心理解父母。

去面对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坦诚沟通,不光是与父母和解,也是与自己和解。

另一方面,如果父母的不合理行为不能被改变,我们不要心存幻想强求父母的改变。

人和人之间需要边界,父母儿女之间同样需要。

酗酒、家暴、控制、懒惰、自私等,这些问题行为是父母最熟悉的应对世界的方式,人们很难改变习惯模式,父母同样也是。

我们应该选择主动掌控生活,从可以控制的自身做出改变。回避长辈的情感勒索和控制,尽量少被父母的行为影响,“只有放下才能柳暗花明”。

我们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要尊重彼此的选择,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人生旅途漫漫,自己才是自己人生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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