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妻子,她和程言樟结婚一年了,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赵花生 | 禁止转载

1

晚上的聚餐男男女女来了十几号人,大都是军区大院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子弟。宋柔难得回来一趟,又是出了名的酒量大,个个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铆足了劲跟她喝。

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喝了不少,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别说开车,走路都不稳。宋柔喝得最多,虽然没醉,也不免觉得有几分晕沉。

一帮人互相搀扶着下楼,陆陆续续散了,有人对宋柔说:“你都是结了婚的人了,打电话让你老公来接你啊。”

宋柔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程言樟明天还要上班,应该已经睡下了。

“我……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

旁边有人插话,“我说宋柔,你整天那么忙,嫁个高大帅气的老公,不会只是为了放在家里当个摆设吧?”

夜里的空气冰凉如水,宋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并不理他们的调侃,径直走到路边准备拦出租车。

倒是一旁的陆佳气得不轻,几步追上来,“傻九,瞧瞧你丫那没出息的怂样,连打个电话都不敢,冻死你丫的活该。”

沈川接茬补刀,“就是,一年到头你才在家待几天,自己的老婆,这么晚了出来接一下又怎么了,不应该吗?”

说着陆佳从宋柔手里抢过手机,麻利地扔给沈川,示意他拨号。这俩人配合极其默契,宋柔还没来得及制止,那边电话就已经接通了。

“程大营长,你老婆喝多了,赶紧来接她。”

程言樟赶到的时候,衣着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倒不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难道他没睡,在等我回家?”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个自作多情的想法,宋柔成功地被自己的厚脸皮震惊得又打了个寒颤。

程言樟大概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竟然给宋柔带了件厚外套过来。他伸手揽上她的肩头,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喊了一嗓子,“哎哟这不是程营长嘛。”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纷纷转过身来行注目礼,一人一句“程营长好,程营长辛苦了”,招呼打得亲切无比。

这帮人喝得七荤八素的,脑子管不住嘴,什么话都往外倒。

“这就是传说中的程营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能拿下我们九姑奶奶,这也太帅了。”

“我还是觉得胡辰斯斯文文的样子更有校园初恋男友的感觉。”

“开玩笑,程营长是我们整个女兵连的精神支柱、训练原动力。胡辰是哪个,不认识。”

宋柔赶紧拉着程言樟离开这乌烟瘴气的是非之地,临关上车门的时候,还听到陆佳在后面扯着嗓子喊:“程营长!我们家九姑奶奶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伺候舒服了,让那个不长眼的胡辰后悔去吧!”

车上开了暖风,柔柔的吹得人昏昏欲睡。

程言樟突然问:“为什么他们叫你九姑奶奶?”

宋柔酒劲上头,意识不清醒,人有些不舒服,便没有接话。

他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我还听到有人叫你九妹?九子?傻九?小九?九爷?九……阎王?”

越听越不像话,宋柔只好狠狠掐了两把大腿,强打起精神,“哦,他们那是拿我逗乐呢。因为我读了三年高三,不是三三得九么?”

“为什么会读三年高三?”

“因为一心想考F大学,但是分数不够,就复读了两年。”

“为什么想考F大学?”

“还不是因为……”宋柔突然心里猛地一惊,顿住话头,瞬间酒醒了大半。

好险,一句“还不是因为胡辰在那里等我”,堪堪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惊魂未定的时候,程言樟又不依不饶地发问:“还有,胡辰是谁?”

这一问,宋柔的酒彻底醒了。她拒绝再回答问题,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程言樟,你十万个为什么附体了吧,怎么这么多问题?”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结婚一年多了,我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妻子。比如胡辰,再比如,你抽烟?”

程言樟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从她包里掉出来的烟盒。

宋柔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烟盒塞回包里,嬉皮笑脸地说:“哪里的话,别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在我眼里你特别合格。真心的。”

车上的两人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外面下起小雨,挡风玻璃前的两个雨刷开始机械地左右摇摆,像极了溺水之人的挣扎呼救。

宋柔隐隐有些头痛,靠在车窗上闷闷地想,快三十岁的人了,谁没点过去?谁心里没点秘密?何必费尽心思,相互试探着去捅那层窗户纸?

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相濡以沫,难道还不够吗?

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吧,反正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2

隔天一大早,陆佳一脸神秘地出现在办公室。

宋柔奇怪地问:“不是昨天刚一起聚过餐吗,你怎么又来了?”

陆佳凑近了说:“九子,有个特重要的事情,昨天喝断片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最近听说有一女的叫陈思,就住在咱们大院,是卫生队的护士,好像对你家程大营长有意思。据说她打听到你常年不在家,竟然有事没事就去敲你家门。”

宋柔微微诧异,“我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陆佳忍不住一拍桌子,“大院里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且不论这事是真是假,但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你就算不暴怒,起码也要气势汹汹地打电话过去质问一下吧,那可是你老公!”

宋柔却无比平静,“程言樟确实是我老公,但他一没杀人越货、二没出轨偷情,只是传言说有个女人在打他的主意,我拿什么去质问他?我可不做这等无理取闹的事情。”

陆佳立刻心领神会,“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捉奸成双对吧。好,你等着,我这就多找几个兄弟,替你盯着他俩。”说着就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宋柔急忙拉住她,求饶道:“别别别,你误会了,我是说,人生苦短,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待不了几天就走了,不想惹是生非。”

宋柔话音刚落,沈川拍着手从门后闪进来,冲陆佳得意洋洋地说:“听见了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猜对了,拿钱来。”

宋柔眼前差点一黑,敢情两人玩赌博拿她当骰子呢。

陆佳一边掏钱一,边愤愤地数落宋柔,“你丫好好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轰轰隆隆开着大吉普,一脚油门踩到底,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对狗男女的。怎么如今遇到这种事,反而一副春风般和煦的模样,丫跟我在这儿装什么宽宏大量呢。”

宋柔哭笑不得,“天地良心,当时我真的没想开车撞他们,我本来是想踩刹车,结果踩错了,踩成了油门。”

当年的事情后来发展也十分戏剧性。本来只是在相亲的胡辰、周薇二人,经历了被撞的生死一瞬后,虽然只是受了点轻伤,但是感情迅速得到升华,出院后麻利地办了婚礼,彻底断了宋柔对胡辰的念想。

沈川收了钱揣进口袋,一脸看透一切的模样,“我早就说过,你和程言樟除了家世背景相配,其他方面八竿子都打不着,认识短短几十天就结婚,能有什么真情实感?真是造孽啊,又一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牺牲品。”

陆佳气不过,“沈川你丫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俩着急结婚是因为酒后乱性,奉子成婚。这都结婚一年多了,孩子呢?你该不会又要跟我说,她是怀了个哪吒吧!”

宋柔被他俩吵得头疼,“你俩怎么还是一副见面就吵逢事就赌的德性,能不能消停点儿。”

正在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听到宋柔的抱怨,对视一眼瞬间决定暂时休战,开始一致对外。

陆佳:“好意思说我们,你丫整天跟火烧了屁股似的满世界扑棱,都结了婚的人了能不能安分点,揣着结婚证却过着单身的日子,你说你是不是傻?”

沈川:“没错,你真的是用实际行动向我们诠释了什么叫做‘无爱婚姻’。结婚一整年,分居366天。”

宋柔白了一唱一和的两人一眼,“你们该不会是在我家,装了全天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吧。真是难为您老操碎了心,还记得去年是闰年。”

3

宋柔大学毕业之后开了家小小的公司,专门承接对德翻译业务。她时不时还客串一把中德双语导游,总之就是满世界瞎跑,虽说没有陆佳、沈川说得那么夸张,但是一年之中能在家里完完整整睡上一觉的时间不足两个月。

刚结婚那阵子,程言樟报了个旅游团,宋导游举着小红旗,带着他和一群德国人一起转了大半个中国,也算是度了个十分勉强的蜜月。

这次也一样,在家待了总共三天,宋柔便又接到新业务,马不停蹄地开始张罗出发去德国。

吃早饭的时候,宋柔在阳台和秘书打电话商量机票和行程问题,中途程言樟走过来碰碰她的胳膊,把一杯牛奶递到她手边。

她摇摇头表示不要,轻轻说了声“谢谢”,又指了指手机,带了几分歉意冲他笑了笑,继续回到电话里。最后敲定晚上七点先到香港,住一晚明天早上再飞德国。

回到饭桌上,程言樟一脸不悦,语气生硬地问:“又要走?这次要去多久?”

宋柔简短地回答:“嗯,跟着一个国内的考察团做随行翻译,时间不长,大概一个月左右。”

收拾妥当,在玄关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宋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言樟的不悦。

问出那句话后,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不就是没喝他给的牛奶,至于板着一张脸吗,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竟如此小心眼。

发愣间突然有人敲门,宋柔打开门,猝不及防地和门口站着的女人四目相对。

面前的女人在看到宋柔的一瞬间震惊又慌乱,女人的直觉告诉宋柔,这就是陆佳口中的陈思。

或许是过度惊慌失措导致大脑短路,陈思脱口而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程营长家里?”

宋柔:“……”

她心想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生猛了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生扑别人家老公。自己主动送货上门不说,被撞破了还能如此沉着地反客为主。

宋柔意味深长地说:“姑娘,要我说你这情报工作做得不够好,时机把握太不准确了。你要再晚五分钟来敲门,开门的就不会是我了。”

程言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拽过宋柔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后。

“陈小姐,这是我太太宋柔。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思红着脸小声说:“程营长,我车坏了,想问你能不能顺路载我一程?”

程言樟面不改色地抬手看了眼手表,“一号门有班车,七点四十五分发车,如果陈小姐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送走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陈思,程言樟反手关上门,把正欲出门的宋柔堵在玄关。

宋柔心中有几分郁结又不好发作,没好气地说:“昨天你还说你不合格,看样子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老公这么抢手,我却一无所知。”

程言樟突然靠过来环抱住她,把她抵在墙上,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现在才知道我抢手,那你还狠得下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一走了之吗?”

结婚以来,两个人并不是没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但那都是关了灯在黑暗中,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宋柔不免脸红心跳起来。

她结结巴巴地说:“有……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程营长竟然开始耍赖,“你是我老婆,凭什么让我放开你?我一放开你就又跑到国外去,几个月都不回来。”

过了半晌,程言樟闷闷出声:“小柔,不管外面怎么说,我程言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宋柔好像天生就带了一份对程言樟的笃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信你。”

他轻笑起来,“为什么信我?”

宋柔答:“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你说了,所以我信了,就这么简单。”

程言樟紧紧地抱着宋柔,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动不动,像是要把结婚这么久以来欠下的拥抱一口气补回来。

4

宋柔人在德国,却连续几天都在琢磨程言樟如此反常,到底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心存愧疚,还是独守空房久了欲求不满。

她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那天被他抱着,感觉有一种奇特的安稳,仿佛毕生所求,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足矣。

心事多了便有些心不在焉,过马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对面来的车撞倒,“咔嚓”一声,宋柔的手臂光荣折断了。

爸爸妈妈、程言樟、沈川因为军人的身份不能出国,第一时间赶到德国来的是陆佳,后面竟然还跟着胡辰。

陆佳一见到宋柔就扑上来,扳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碍才放心地在病床边坐下来,捂着胸口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宋柔笑话她,“想想当年咱们多威风,把几个臭小子堵巷子里一顿狂揍,揍得他们哭爹喊娘的。怎么年纪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

宋柔和陆佳,爸爸一个是军校校长、一个是政委,从小她俩借着爸爸们的威风在军区大院耀武扬威、兴风作浪,没在怕的。

陆佳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胡辰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她好得很。能不能请你出去,免得站这儿影响我们九姑奶奶的心情。”

胡辰冲宋柔点点头,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胡辰一走,陆佳才彻底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看见他我就来气,当年你复读了两年,读了整整三年高三,不就是为了去找他吗?好不容易考上了,能在一起了,毕业就可以结婚了。他倒好,因为你爸说了几句看不上他的话,他就赌气,接受家里的安排相亲结婚,这是人办的事吗?”

陆佳说着竟然开始眼泛泪花,“要不是这孙子怂,你也不至于嫁给程言樟,整天过这种不着家的日子。这次一听说你受伤了,他非要跟着来,说什么放心不下你。丫这么多年早干吗去了,离婚了又开始悔不该当初,哭着喊着想吃回头草。”

宋柔被她哭得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抹抹眼泪快别演了。你陆大小姐是谁啊,要是不想带他来,就算他偷摸跟着上了飞机,你都能把他从半空踹下去。”

陆佳眼看自己被识破,讪讪地笑了笑,“九姑奶奶,你别生气哈,我也是受了朋友们之托,被推出来当枪使的。你知道我跟沈川素来不和,但是有件事儿我俩看法出奇一致,就是你这么不着家地折腾,跟程大营长早晚得离婚。”

宋柔撇撇嘴,不置可否。

陆佳接着说,“胡辰那丫离婚之后,特别执着地联系我们这些老朋友,打听你的情况。你要是真过得好,给他个没脸也就罢了,但是……怎么说你俩当年也是班上出了名的金童玉女。

“虽说胡辰走过弯路错路,但是如果你不嫌弃他离过婚,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说不定他会更懂得珍惜你。”

宋柔浅浅一笑,“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知道我做人做事只有一个原则,就是得看我乐不乐意。

“当年我喜欢他,每次一见着他我心里就乐开了花,所以我宁愿天天在他屁股后边追着跑。复读两年我也毫无怨言,谁让你九姑奶奶我乐意呢。

“至于离过婚,在我眼里也根本不算是个事儿,只要姑奶奶我乐意,就算他们生米煮成过熟饭,我也照样能往锅里倒点油打俩鸡蛋,重新炒一碗色香味美的蛋炒饭出来。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事我不乐意。”

宋柔突然起身下床,悄悄走到病房门前,猛地一下子把门打开,看到门后面的男人,她拿定了主意。(原题:《小别胜新婚》,作者:赵花生。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