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新近推出了路内的小说《云中人》。坦白地说，我算不得路内的粉丝，先前也仅是读过他的《少年巴比伦》，感慨还没来得及抒发，第14届华语传媒大奖已授予了他——路内的小说是一代人的精神镜像。他笔下的青春，不仅是年华，也是灿烂的心事，不仅常常受伤，也饱含生命的觉悟——我一边品咂着这两句授奖辞，一边翻开了新书—— 没错，这是一部带有推理色彩的校园悬疑小说。因为青春，所以既诗意又迷惘；因为迷惘，所以既颓废又荒诞；因为荒诞，所以既恐惧又残酷；因为残酷，所以既孤独又忧伤；因为忧伤，所以既阴郁又炫美——我想，这便是路内的长篇小说《云中人》的魅力所在了。

小说以与夏小凡有过一夜情的校花之死开篇，奠定了整个故事伤感复沉重的基调。然后主角们相继登场：变态斜眼少年，“D罩杯”小白，“杞杞便利”店主，老星，齐娜，食猫人“小广东”，精神分裂的咖啡女……情节诡异，扣人心弦，虽貌似散乱，却又主线凸显：在“敲头案”接二连三出现的阴霾笼罩下，在无法报警的惶惑郁闷中，即将毕业的夏小凡只身寻找失踪多日的风尘学妹白晓薇。

冯唐说，好作家应该是个巫师。作为时代的观察者与思考者，路内不仅是个巫师，他心中有个魔法学校。通过始终荷尔蒙爆棚的青春的夏小凡在三流大学最后日子里的颓废与自省，通过他的寻人之旅，作家为我们展现了相对广阔的风起云涌的时代变幻：大学校园生活的混乱与不堪，学子们毕业即失业的残酷现实，T城一派荒凉背后的藏污纳垢，离家出走的女高中生的奇遇，“迷彩服”和“墨镜”拆迁队与筒子楼住户的冷兵器战斗……一切，皆似无秩序无意义。

小说中，那间先是从录像厅变成了皮鞋店，然后，又相继成为盗版碟店、小吃店、咖啡馆，直至终于变成了洗脚房的小门面，不正是岁月沧桑的“坐标”？尽管，故事里亦不乏幽默的场景，搞笑的情节，但，透过文字，我们所能感受到的却是人心的寂灭，精神的虚空——“云中人”，一切，都让人如踏云端，即使用尽全力，拼命挥臂，终是奋飞无望，惟有坠落，惶恐无助地坠落……可是，竟又不至于绝望——正像周云蓬所言的：“小说幽暗迷惘，然有青春照在上面，恐惧催发生命，强壮且生机勃勃。”

小说语言别具一格，调侃中散溢着轻灵的诗意美。间或，会闪现出一个奇特的比喻，然后，又是一个。譬如：“从远处看，咖啡店是穷街陋巷中的小庙，香火惨淡，陈旧失色的招牌像一件忘记收回来的衣服，孤悬在半空怪可怜的。”再如：“我穿过废墟，途中所见，尽是些废砖烂瓦，活像上帝的呕吐物。”让人折服于作家丰富的联想。而有的则完全等同于“黑色幽默”了：“总之是个很实用的学校，就像精心制造拖把的工厂，别的拖把可以用三年，这里的拖把可以用五年，而且可以拆开了当裙子穿、当棍子使。”这句话让人在忍俊不禁之余，亦会产生一丝疑惑：虚妄的青春，何路是归途。

《云中人》，路内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文/阿敬 刊于燕赵都市报2018年8月14日第1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