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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一位19岁的高中女孩李某奕，因为被老师猥亵，最终精神崩溃，一个人站到了县城百货大楼的8层。

　　风吹着她，像吹一张纸，风再大一点，她便会被吹起来。该有多绝望，一个人才敢以这种方式说告别。

　　楼下呢，围观了很多的人，他们在不停地喊：

　　“怎么还不跳啊，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快跳啊，看完你跳，我就要去接娃娃了。”

　　然后女孩跳了。

　　我看了这个视频，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像被人拿铁棍戳了一下，半天都说不出话，很难受。

　　我不想说什么“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更不想说什么“对弱者保持怜悯”。人都已经死了，这些话再说就是屁话。

　　02

　　坦白说，我和这个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起我自己19岁时，也是在这样的县城里，也是在甘肃这个省。常常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感觉悲观极了，站在高楼上双腿也会一直哆嗦，生怕把自己活拧巴了，然后选择坠落。

　　后来，我读了大学，又走了很多地方，这样对生活、对未来的惧怕才稍微好一点。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敢站在高楼玻璃窗边，只要靠得近一些，腿依然会打哆嗦，像得陈年老病一样。

　　甘肃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平时没有啥新闻，只要上了新闻，都是负面新闻。甘肃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平时没人记起，记起时都是因为悲剧。

　　而女孩的生命，却永远留在了19岁，连同楼下那些看客们的欢歌笑语，很快都会被忘记掉，人的忘性总比记性要大。人性的丑陋，也远比我们想象的可怕。

　　过去，我真的以为这样的场景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或者发生在电影里，可是我错了。

　　韩寒有一本小说《他的国》，写过同样一个故事。左小龙站在楼顶上，然后下面青年人不乐意了，冲着他大声喊：

　　跳啊，跳啊，我们都看一个小时了。

　　你玩我们呢，如果不跳，你就说自己是孬种

　　左小龙本来不想跳的，他只是站在上面，而他却生生被狂热的人群催跳了。庆幸韩寒写这部小说时，中国的科技还没有那么发达，还没有直播平台，不然我想他也会写进去。就像这位女孩跳时一样，也有人拿着500元的手机在快手上直播。

　　自负的韩寒也许会觉得自己小说很虚构，如果他看到今天这样的故事，应该也会和我一样感叹，再好的小说也写不出人世的离奇。别说韩寒做不到，余华也做不到，屠格涅夫，契诃夫，马克吐温加起来也都做不到。

　　面对这个事件，他们一生讲的所有故事，都会变得无力，大概都要把自己全部的作品烧毁了。

　　03

　　前一段时间，摊上大事的冯小刚导演，演过一部电影《老炮儿》，大家都看过。

　　不知道有一个镜头大家记不记得，有一个人要跳楼，同样也是那些狂热的看官。老炮儿走过去，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你们怎么不跳，我看你丫就是欠抽。”

　　不知道生活里的冯小刚会不会冲过去说这句话，但是他肯定也想象不到，电影虚构故事的能力，也远远没有生活更荒诞。估计像贾樟柯这样专注拍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导演，恐怕该把自己拍过的电影全烧了。

　　因为这人世荒诞，也远超过他的想象。

　　那么炮制这些荒诞故事的人群是谁呢？能用一句简单的看客来总括吗？

　　我觉得恐怕是不行。因为只说一句简单的看客，好像我们距离这些人很遥远，中间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坐下来想想，这些看官是谁呢？这些人其实不是别人呀，是我们亲戚，是我们朋友，是我们同学，也许还是我们邻居呀。

　　我们距离这些看客一点都不遥远呀，我们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看客呀，不是这个事件的看客，就是那个事件的看客，在这个事件上保持了热忱，在那个事件上又保持了冷漠。

　　人世真的很荒诞啊，常常荒诞到我们目瞪口呆。更荒诞的是，女孩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关注，等到死了以后，才慢慢爆出来她曾经受到的侵害，好像只有人死了，那些社会问题才是社会问题，人不死的话，那都不是事，这还不荒诞吗？

　　04

　　其实，我挺不喜欢看客这个词的。

　　因为这个词太文艺，太含蓄了，晚清时代的词用在这个时代不合适，看客应该出现在菜市口杀头现场，现在应该叫电影观众还差不多。

　　不错啊，这些人就是把别人的悲剧当成电影在看嘛。他们站在楼下，看一个19岁女孩跳楼，就像坐在电影院里，吹着空调，戴着3D眼镜，嚼着爆米花，看不开心时会骂几句，看开心了，会发发朋友圈。

　　要我说啊，以后都别再说什么看客了，这个词真的过时了，以后就改叫中国电影观众吧，中国式傻逼电影观众。

　　可我还是觉得鲁迅老爷子永远不过时，就像他说的那句，我觉得用在这地方挺好：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牛皮明明，诗人，作家，曾在西藏流浪多年。擅长写民国人物，写那些被遗忘的故事，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够让人热泪盈眶！微信公众号：听明明吹牛皮，ID: niupiming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