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冬接触仓央嘉措诗歌,完全出于偶然。一次酒后狂言“我要学藏文”,被北京出版社社长吴雨初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他就发来学习材料督促龙冬学习。

  而仓央嘉措的诗歌只是他的翻译练习。当译到第五酋的时候,龙冬发现仓央嘉措这几首诗都不是情诗或情歌。到了第十二首,还没有出现情诗,他开始质疑自己对仓央嘉措情诗的定位。

  于是,龙冬开始阅读仓央嘉措时代和他前后的西藏历史,并且同他的诗歌进行对照,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仓央嘉措的诗歌并非什么情诗或情歌。

  

  翻译的偏差导致情诗的定位

  

  这样的结论,当时就连他自己也不容易接受。因为龙冬也曾被仓央嘉措的情歌打动,甚至在自己的一些小说和散文中引用那些情歌,而且还是自己最为看重的作品。他内心希望仓央嘉措的情歌还是隐藏着浪漫的情怀,也能保留住他那些作品的主旨。

  “可是,真实又不允许我如此掩饰下去。也许,在真实之中,我们还可以领略到更为复杂的饱满的感情。”龙冬说。于是,龙冬继续翻译,而目将其视为一项十分庄重的工作。

  市面上,仓央嘉措诗歌的译文大多来自上世纪30年代于道泉、刘家驹、王沂暖、庄晶等人。他们都把仓央嘉措的“古鲁”,翻译为“情歌”。其实原文并非“情”,而是崇高到“脖颈”的极大尊敬,所以龙冬译成“圣歌”。有的人主张译为“道歌”,但龙冬不认同,他觉得仓央嘉措并非宗教道义的讲解。

  显然,很多细节需耍学术上的讨论和商榷。比如,诗中“强巴”,宗教意为“仁慈”“怜悯”“慈氏(弥勒)”,也用于男女人名,以往都将它译作“情人”“恋人”。在一些民歌中,比方“琼支强巴”——青梅竹马,幼年情侣,结发夫妻。它可以泽为“情人”“恋人”的,并且还特指“女方”。龙冬却没有按照“情人”“恋人”处理。他说:“前文没有‘琼支’,就不能是‘情人’‘恋人。”

  “仓央嘉措的作品,包含现实、历史、文献、愤怒、沉痛、讽刺、隐喻、批判、孤独、压抑、冤屈、厌世、反抗、沉郁、缅怀、坚韧、信仰、感悟、意念、叛逆、理想、矛盾、宿命、率真、早熟、敏锐、豪放、焦虑、敏感、慈悲、预言。他本人也是无所不包,唯独不是一个情圣。”龙冬说,“仓央嘉措的写作,并非凡俗眼里的男女恋情,最起码不要习惯把个男女关系放在首位来认识人、判断人,这是浅俗的层面。仓央嘉措的内心,是战上,弱小中见出一个敢于自我牺牲的英雄。这些可不是我演绎,他的作品一定会告诉每位读者更多。”

  

  不是史实,而是艺术创作

  

  冯小刚的贺岁片《非诚勿扰2》捧红了一首《见与不见》的诗。网络上流传甚广的还有那首《那一世》,也被认为是仓央嘉措的作品。除此之外,各种媒体上也出现了很多被署名为仓央嘉措的情诗。

  其实,《那一世》改编自朱哲琴《信徒》的歌词。《见与不见》的原名是《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班扎古鲁白玛,音译,意为莲花生大师),作者是名叫扎西拉姆·多多的广州女孩儿。误解的还有《新周刊》,事后该刊在微博上进行了更正,称《见与不见》属于扎西拉姆·多多。

  仓央嘉措传奇的一生是催生出如此之多“伪作”的一个原因。仓央嘉措15岁那年才被选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仓央嘉措的世俗家信奉宁玛派(红教)佛教,这派教规并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而达赖所属的格鲁派(黄教)佛教则严禁僧侣结婚成家、接近妇女。十几年的尘世生活孕育了仓央嘉措诗性的灵感,也为后人大胆猜测提供了资本。

  有人并不否认这点,王臣《世间最美的情郎》序言中说:“他是活佛,也是温柔的情人阳出色的诗人,爱情被他写成动人的诗歌,在藏汉各地代代流传。仓央嘉措充满矛盾、痛苦,却因爱情的照耀而华丽灿烂一生。如此,佛家人心念的、膜拜的,是一個他。人们讲述的、传承的、恋慕的,以及此刻我执念要写的,是另一个他。”

  连仓央嘉措的死亡年月都是众口不一。有说,康熙帝要将仓央嘉措押解北京予以废黜。在押解途中,行至青海湖滨时,仓央嘉措去世,时年24岁;还有人说,仓央嘉措舍弃名位,周游蒙古、西藏、印度、尼泊尔等地,后来在阿拉善去世,终年64岁。

  有关他的史料少之又少,王臣也承认:“既然那个真的他不可知,不如将他的佛的本源放在心上,然后再放开我局促庸常的心,来做一回干干脆脆自顾自的嗜爱人。读他的诗,只写属于你我关于他的事。”

  以仓央嘉措为题材的作品受到众多读者的追捧,他们摆放在书店畅销书架上。“这些对我的触动非常大。”龙冬说,“仓央嘉措和他的作品,毕竟是西藏历史上十分重要的人物,毕竟是西藏文学史上的极其优秀的重要部分。”

  

  不应用世俗的态度解读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的藏文原著广泛流传,有的以口头形式流传,有的以手抄本问世,有的以木刻本印出。中文译本海内外至少有10种,国外有英语、法语、日语、俄语、印地语等文字译本。他的诗歌不仅在西藏文学史上享有盛誉,而且在世界诗坛上也声名显赫。

  “对仓央嘉措的误读,意外地造就了一代情圣,夸大了他的情感历程,却忽略了历史的真相,尤其在汉文研究圈子里,已经以讹传讹几十年,几乎成为定论。”著名藏学家、中央民族大学藏学院院长才让太说。

  在龙冬看来,习惯把男女恋情关系放在首位来认识和判断人,这是一个浅俗的层面。“已知的仓央嘉措,似乎是一个从历史背景和他的生活信仰中剥离来的仓央嘉措,已经完完全全成一个‘情圣’了。这是对他的误读。”

  藏传佛教高僧对仓央嘉措评价为:“六世达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独立特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益!”也正因为如此,仓央嘉措在藏传佛教中一直被承认并奉为六世,把后来指定的六世达赖称为七世。

  龙冬汉译版《仓央嘉措圣歌集》于2011年3月14日出版,其中两旬翻译为“玛吉阿妈的面影,意想着聚到心上。”前辈庄晶从俗世角度译为“娇娘”,龙冬认为实际含义很深奥,在佛教上同“未生怨”似可联系。在这里应该暗指希望藏汗改邪归正,对藏文化宗教给予尊重。

  他说:“对仓央嘉措的诗歌,还是缺乏准确细腻的读译。关键,千万不要把他的涛歌同他生命里的肉体情感生活密切联系,否则,我们必将忽略掉一位满怀信仰,甚至为信仰可以丢弃权位的‘神’的精神。这精神饱满,坚定,执着,自信,纯净。他从精神过度到肉体,又从肉体回归到精神,他的精神有所依附,升华了。读他的诗歌,译他的诗歌,可不能忘记他真实的身心,还是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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