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前段时间，我们去城里拜访了刘森老师。这是一篇来自学员的学习随笔，也是对此次活动的记录。希望能与更多的人一起分享，这一份来自音乐、文化的深情与美好：）

前两天，我们去城里拜访了音乐家刘森老师。刘老今年82岁了，是音乐方面少有的通家。他致力于乐教的重建，和辛庄的缘分也很深。

前年冬天，他甚至连着几个月住在村里。白天整理大量的古谱、乐论资料，晚上就在社区里开讲“中国音乐之美”，领着小朋友、中学生、家长一起，听东西方最经典的音乐作品，纵情歌唱。

凡是见过刘老的人，都会惊叹于他生命状态的丰沛与慷慨——“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竟确有其事！他却总是谦逊地说，自己学的太杂，讲得不好。

从这次拜访的谈话中，可以一窥老先生的眼界和心量。

现在是文化复兴、融合并行的时期。音乐是非常敏感的前沿，完全可以以小见大。

譬如，中国音乐家在进行交响乐的研究与移植时，对于大小、增减的运用非常谨慎。用“大小”就不用“增减”，因为用了“增减”就与中国的音乐语言格格不入了。

而刘老说：看看交响乐的发展史吧！德国风格、欧洲风格……意大利、法兰西、俄罗斯、美国的交响乐，都有鲜明的、本民族音乐语言的风格，是截然不同的；同一个国家的作品，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作曲家笔下创作出来，风格也不同。

如果能把握住文化的核心，完全不需要拘泥于形式的古今之分。

演奏编钟，需要至少十位乐师，像十根手指一样无间地配合。我们现在为什么也很欢迎钢琴的学习呢？因为很好啊——一个人，用十个手指，同样能奏出十二律的金声玉振。

刘老桌面上的古谱

文化复兴的标志，就是在当代的艺术形式中，能出现一流的人才、一流的作品。

从《诗经》的“诗三百，歌三百”开始，到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乐”的载体不断在改变。

当人类的心性表达达到高峰的时候，在不同的文明中，“戏剧”就应运而生。反过来，受戏剧的启发，交响乐诞生了。通过戏剧性，交响乐近乎完美地完成了乐章之间的连绵。

舞台戏剧、电影艺术……这些艺术形式对创作者的要求很严格。观众看到一个画面，同时听到一个“画面”，也许还会触发记忆中的场景，非常立体。这就要求配乐、画面、剧本、表演必须“一气一味”。

电视剧《唐明皇》中的乐器复原与配乐创作，出自刘森老师带领的团队

今天我们对优秀的作家、剧作家千呼万唤，却很鲜有值得回味的作品。

这或许是因为，我们来自于“音乐”的想象力，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影片里现成的场景悄然置换，几乎忘记了那种“万物了然于胸”的空间感，造境的大能。

新中国刚建立时，刘老是“中央广播民族乐团”中最年轻的成员。他说，乐团在创作时，首先就要考虑，听众能不能“看到”画面。

就像《新闻联播》片头的16秒的音乐，即使是没有好好看过节目的人也非常熟悉。这段音乐，就是刘老后来在总政交响乐团任指挥时录制的。

说到配乐，刘老回忆起从前的一段经历：

有次巧遇的机会，我与《我的祖国》的词作者乔羽“乔老爷”住一屋。乔老爷每天闲时爱喝点酒，寻找灵感。几天同吃同住，愣是一句话也没和我讲。

一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就问：

“您的‘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到底是怎么写的？”

乔老爷眼看着都上床睡觉了，忽然从被子里冒出一句：

“你说啥？”

“您这首歌到底是怎么想出来？怎么能这么好？”

乔老爷就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口气讲到了凌晨四点。讲他创作的激情、灵感。我听得入神，一直到四点都不困。

第二天早上我们就都起晚了。人家把早餐送到房间，也没怎么吃。乔老爷光把咸菜留下下酒了。

刘老说，虽然现在已经不记得当晚说了什么，但那个感觉还非常清晰。

*编者注：前几日，作曲家刘炽的儿子刘欣欣先生，到刘森老师家聊创作，带来了乔羽做序的、纪念刘炽先生的书籍。乔羽在序中提到，他本来不是职业的词作家，与刘炽合作后很受感染，才全身心地投入作词的工作。《我的祖国》就是他们首次合作的作品。

《我的祖国》是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昏暗的战壕里，受伤的战士们坐在一起，有的人望着狭口外的天空……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样的作品，已然超越了电影本身。只有有经历，有精神的人，才写得出来。都不需要“万里长江”、“万里黄河”这样的词，每个人一听就会想起，自己家门口的那条河，波光粼粼的。

这样的前辈，刘老还遇见过很多很多。有一个写豫剧的老人家，一次又一次地“上山下乡”。只要一问他：“您怎么又下放劳动啦？”他就能和你聊上三天三夜。

这些经历有多么珍贵呢？人间正道是沧桑，再不去问，老人家们就纷纷凋零了。

“新文化运动”到今年正好百年，我们对于近百年来发生的事情、对于自己的文化，应当已经有足够的准备，去做一个总结。“解铃还须系铃人”，狭义上的“系铃人”可能已经不在世了，但他们的文字还在、精神还在。

这片土地上百年变局的见证者，亲历者，不就是我们吗？

所谓“天下”，就在每一个乡间、县镇；所谓“传承”，就在肯定前人的努力，就在我们踏出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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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大河》原联合国军后代反战交响乐团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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