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结

作者:李大春

燕子艺苑图片 燕子摄

清晨,漫步在初冬的公园里,在芙蓉花开的广场中,传来了一阵“呼呼”声,忽见一老头双手握着的双节棍舞得风生水起,舞毕,老人收了腿脚,屏着呼吸,左右手各握一双节棍,在胸前立了个“11.11”字形,我笑了笑,心想,今天不正是“11.11”光棍节吗。

近年来才流行的光棍节其实就是购物节,因为,如今的光棍们是追求物质生活的“月光族”,而当年我们那时的光棍们却是追求精神生活的“日光族”,那时精神上似乎有“红太阳”的光辉照耀,除口袋空空,思想却没有杂念,过的却是别出心裁的光棍生活。

物质丰富时代让人们的生活显得平淡,而物质贫乏年代的生活却更具低谷与高潮。

如今的人们都是从大学的理性认识再到工作中的感性认识,而从前的人们却都是从学徒的感性认识再到工作中的理性认识。我刚参加工作,在电厂学徒,每天清晨,没人叫唤、没人督促,悄悄在厂房旁边的一根木杆上练习爬杆,先用脚扣练习爬杆,再用登高板练习,后用脚踏绳登杆。使用脚踏绳登杆,一根绳子用来做安全带,一根用来站脚,脚站久了,刀割似的,但总要练上半小时左右才过瘾。那时没有什么岗位练兵,却有个提法叫又红又专。为此,我还幼稚而又高傲做了一首小诗《我站在高高的电杆上》“我站在高高的电杆上/看见那大庆石油翻巨浪/看见那大寨的梯田平展展/看见那战士手握钢枪守边防……”其实,我啥也没看见,只看见那根电杆被我们爬得成了光光亮亮的“大光棍”。

那时,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光棍们吃了晚饭,总聚在一起,坐在宿舍门前一堆备用木杆上摆龙门阵,遇有修灯和线路故障,大家总是争先恐后抢着去,没有加班、没有补贴,但也没有怨言。遇用文艺演出单位送票,大家就互相推让,往往最后都是送给师傅们的家属去看了。那时流行一句话叫“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日子可谓平淡极了,八亿人民八部样板戏,那些经典的唱段我们几乎都可以唱下来。当时,世界上只有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三个社会主义国家与我国关系比较密切,电影也就只有引进这三个国家的,我们经常调侃道: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机枪大炮、阿尔巴尼亚电影搂搂抱抱、中国电影是新闻加简报。但为了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我们对不论是看过的还是没看过的电影,逢场必看。国产故事片有《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三部号称老三战,翻来覆去让我们看得腻透了。有次,有位电影院工作的光棍汉悄悄地拉上我去看他的杰作——倒看电影,片子从片尾往前放,见那一颗颗子弹“啪”的一声飞向枪管,看那地雷“轰”的一声爆炸后咕噜噜地滚上山头,声音叽叽喳喳的,看得我们开怀大笑、拍手称快。在思想禁锢年代光棍汉也有自己生活的乐趣。

我还曾做过单位的光棍头——团支部书记。当年的团组织生活过得频繁,每星期要组织政治学习,假日,组织团员青年去种蔬菜、浇地,把种好的蔬菜送给食堂,空余时间,也开展一些修旧利废活动,如:开螺丝、整横担、上漆等等。当时社会推崇“高、大、全”,而不追求“真、善、美”,能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宝,连年搞政治运动,忽视经济建设。久了,我对这种瞎折腾极其厌烦,对那种“假大空”的做法不屑一顾,有了逆反心理。甚至偷偷地与一伙哥们唱起讽刺社会风气颠倒的歌谣“东西街/南北走/出门遇见人咬狗/拿起狗来打砖头/又怕砖头咬了手……”有年,全国学习小靳庄,到处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赛诗会,团县委布置要求各机关团支部在体育场开展一次“批邓”的歌咏大赛,我接到任务后,消极对待,不传达、不布置、也不组织,却在歌咏大赛的当晚悄悄地溜进人山人海的体育场看笑话。那晚,当节目主持人报:“下个节目,表演者,电厂团支部”,一声、二声、三声,台下许久无人应答,主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却会心地笑了起来。这事其实与我们这群哥们平常太爱议论时事政治有关,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但事后我还是后怕了许久。

改革开放、百花齐放。光棍们的生活丰富了起来。随着一大批新老电影的解禁,有朋友学会了弹吉他,我们常聚在一起,弹吉他,学着《流浪者》中的拉兹唱着:“阿巴拉古、乌乌乌乌……”一群哥们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看见漂亮姑娘就唱起《小花》插曲:“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随着《甜蜜的事业》电影的播放,我们第一次听到了那电子琴美妙的声音,向往起充满阳光的生活,期盼着“并蒂的花儿竟相开放,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着美好的幸福和希望。”

成了家,脖子上就戴上了“枷”,有了责任,多了担待,就像进了钱钟书老先生笔下的围城,城里人想走出城去,城外人想进入城里,但脱单总是人类发展的自然。

如果人生旅途可以用一根绳子来丈量,我一定会在这根绳子上打上许多结:童年时代、学生时代、光棍时代……

光棍节、光棍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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