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波折，娄烨导演的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终于如期上映。

对于“龙标困难户”娄烨而言，这次选择的4月4日，也终于没再成为“404”。

在极少数的公映与大多数的被禁中，作为“第六代”导演中一个自由且“稳定的坐标系”，有人说娄烨依然还是那个曾经的娄烨，亦有人说他不解风情还在死磕。

但有时候，人生就像歌里唱的那样，“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会过去，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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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烨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1989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和贾樟柯、王小帅、张扬等人一道，被归为“第六代导演”。

被称“娄公子”的他，一度被称为“中国最安静的导演”，但毋庸讳言也是国内最具话题性的导演之一，亦称得上是国内最具个性（抑或说是神秘）色彩的“作者导演”。

在2017年末一次针对60位中国优秀青年导演（有长片电影执导经验或有已在筹备的长片电影项目）的调查中，“你最欣赏的大陆导演”那一栏，娄烨排名第一，排在他之后的是姜文、贾樟柯和宁浩。

▲娄烨

娄烨有着在全球导演范围内都堪称“自成一派”的镜头语言风格，也几乎几十年一直在拍同一个题材——情、爱悲剧。有分析称，娄烨个人风格的形成，深受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影响。

除了丰富的社会话题，娄烨也被认为是第六代导演中最会表达男女情感关系的导演。在他的镜头前，男女隐秘的情感轨迹无处遁形。大胆的性爱情节，成为他电影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娄烨自己则说，性是很重要的表达手法，从它开始可以让创作走得很远。

02

1990年分配工作后，娄烨从没去过一天，但已开始酝酿自己的第一部体制外电影。

三年后的一天，电影开拍，片名叫《周末情人》，由贾宏声、王志文、马晓晴主演，制片人耐安和王小帅也有角色扮演。40 多天拍完，剪了两次，审查却用了两年，最终他的第一部影片只被允许在周末的午夜场小规模放映，《周末情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周末情人”。

次年，他把第二部作品转向体制内，拍了一部意识流的心理惊悚片《危情少女》。该片被认为是1990年代到2000年之初的惊悚类型片“独苗”。

1998年，娄烨开始准备他的第三部长片《苏州河》，但因审查问题未被允许公映。两年后，影片入选美国《时代》杂志评选出的“2000 年十佳影片之六”。《时代》撰文称，“中国内地导演娄烨的这部影片，华美炫目，深入其中你会看到后现代主义的浪漫”。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份千禧年的全球最佳影单中，李安的《卧虎藏龙》位列榜首，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排在第三，徐克的“古惑仔影片”《顺流逆流》第七。后来，这部耗资200万的独立小制作，国际版权却卖到了2001年全球艺术片的第一。

根据公开资料统计，从影26年时间里，娄烨有10部作品面世，参选过多次海外电影节，但截至目前，只有4部电影在国内正式公映。

在《风雨云》之前，已上映的3部影片分别是《紫蝴蝶》（2003年，票房300万元）、《浮城谜事》（2012年，票房552万元）、《推拿》（2014年，票房1317万元）。其中，《推拿》曾在51届金马奖揽获包括最佳影片、最佳新演员、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音效在内的6项大奖。

截止2019年4月10日，上映7天的《风雨云》，票房已超5600万。但这显然不是娄烨关心的核心问题，在3月份的媒体见面会现场，他曾再次被问到票房问题，并给予强硬回答：“这应该问宣发部门。实际情况是电影行业是一个分工非常复杂的行业，你不能要求导演来管所有的流程。”

他有时甚至说得更为直接：“一个导演如果特别精于宣发的话，他也不是一个什么好导演”，“你意识到你影片的风格，这是危险的，这就差不多是你知道怎么宣传你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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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烨的第一部院线电影《紫蝴蝶》，虽然聚集了章子怡、刘烨等明星，但这部影片在上映之初曾被爆出有关部门要求对40余处内容作出删减。当时娄烨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考虑到投资的压力，这部影片只修改了4处，“如果修改40处我宁可不上映，因为那已经不是我的作品了。”

但7年前的《浮城谜事》，同样因为删减问题，让娄烨成了第一个放弃署名的内地导演。

据公开报道，《浮城谜事》获得龙标后，在距上映还有41天时，被相关部门要求把电影里秦昊砸打拾荒者17下的镜头，改成只打两下。最终在经过17天的交涉后，达成和解方案：原镜头保留，只是在男主砸打拾荒者3下之后做3秒23格的淡出（渐黑）的技术处理。

目前正在中国大陆热映的《风雨云》，最初的剧本稿曾短暂地用过《地狱恋人》的名字。该片2015年立项，2016年1月在广州前期勘景，同年6月杀青并进入后期制作，2017年5月后期制作结束，便开始进入漫长的审查角力阶段，2019年4月4日终于上映。

影片时长124分钟，比今年1月带去柏林电影节的版本少了1分钟，而与去年金马影展的版本则有着117 处改动和5分钟的时长删减。

“戾气已经消减很多”，这恐怕早已不是娄烨心目中原本的模样，但他这次没有放弃署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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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题材到内容、选角都很敏感的《风雨云》，被认为是娄烨已面世作品中，故事性最强、商业性最强的一部。也有人调侃，其惊险离奇程度，可与《故事会》或《知音》上的作品相匹敌。但电影并非线性叙事，娄烨采用了错落的叙事结构，也保持了其叙事语言上的一切特色。

对于娄烨的“经典晃”，他回应称，一方面，由于演员自由发挥式的表演，给摄影师的拍摄造成了客观上难度，造成镜头的摇晃；另外，他也一直偏爱纪录片风格，希望影像具有生活化的质感。

电影上映之前，官方发通告提示，因为镜头表达的特殊性，建议大家去买三排后的位子。电影首映，片方还给观众发了呕吐袋。到底有多晕？有好事者总结，观影结束，相当于坐12次跳楼机，24次过山车，41次海盗船或是喝10杯浓缩美式。

手持摄影，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演员有更自由的表演空间。不过这可苦了摄影师，现场有5台手持摄影机，不管演员走到哪个角落都有机器跟着。演员张颂文说当娄烨的摄影师很遭罪，每天摔得鼻青脸肿的，“有个美国摄影师鞋都跑烂了七双，天天撞得膝盖出血，缝针了继续拍。因为他在拍的时候真看不见周围，一直在到处撞。”

据称，娄烨还有个工作习惯，拍摄现场从来不跟演员讲戏，也不会让演员去回看监视器。很多时间，演员在片场拍了12个小时，都见不了导演一面，他躲在小房间里也不出来，总是任由演员做长时间的自由发挥。对此，娄烨称希望演员不要像照镜子一样，而是沉浸在自我的角色中。

在娄烨看来，一个人物诠释的成功与否，导演和演员各自承担着50%的责任。对导演来说，一旦决定了这个角色由这个演员饰演，就不仅要对虚构的人物要负责，更要对真实的演员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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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原本定于4月4日上映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传出因“不可抗拒因素”撤档的消息，其在微博的话题热度一度超过了当天《复仇者联盟4》定档4月24日的重磅消息。微博#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话题阅读量也在半小时内，从5900万次激增到1.8亿人次。

此间，娄烨2012年的一条微博在朋友圈被疯狂转发：“不要害怕电影！电影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重要。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政体因为电影而感到恐惧，那绝对不是因为电影太强，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太脆弱了。”

在片方“尽全力”后，《风雨云》确认上映。但在4月3日电影上映前的记者见面会，导演保持全程缄默，他只回答了唯一一个问题。他说：“我的所有态度，已经在影片中非常清楚地呈现了。”他希望观众了解影片所有的痕迹，而自己“选择保持沉默”。

其实，为了求生，《风雨云》相比某些影片的无脑宣发，可谓相当谨慎而低调。

相关数据显示，该片的营销事件共有6个。从2018年11月14日曝出该片的台湾先行版之后，一直到2019年1月30日才出现第二条，也就是该片定档的消息。此后，直到3月21日，与该片有关的营销活动，包括入围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全景单元、首支预告片曝光、以及“失真版”海报和人物关系海报在内只有4项。

虽然求生欲满满，但除了片中涉及的城中村暴力拆迁、情欲交织的故事之外，娄烨大胆选择启用陈冠希，也被认为是为电影增添的一个“敏感”砝码。

毕竟这是陈冠希在“艳照门”之后首次亮相内地大银幕，尽管除了一个正面镜头，其余出场都被剪的只剩侧脸和背影。但在屡被阉割、尤其是撤档风波之后，陈冠希几被剪得无影无踪。他的台词中有这样一句：“所有人都会被遗忘，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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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产生了情感上的煎熬和寂寞时，他会迷恋王家卫；但是当一个人接纳了自己的煎熬与寂寞，并淡忘这种存在而去审视他人的煎熬与寂寞时，他开始懂娄烨。”有人这样形容和作比。

而娄烨的煎熬与寂寞，或许在于禁播与禁拍。

《苏州河》后，因为带着没有通过审查的电影《颐和园》（2006年）参加戛纳电影节，娄烨和制片人耐安，被罚5年内禁止在中国内地拍片。制片人连着导演一起被处罚，这在国内当属首次。

彼时，审查委员会给出不过审的理由是，声音和画面不清楚，无法审查。但看过那部电影的人都知道，如果真的一条一条给审查意见，电影最后怕是只能剩下一个片名。

“《颐和园》对我来说是一个坎，长期受到压制的时候，语言会产生畸变，如果没有《颐和园》，我后面的作品都不会有。”娄烨曾经表示，被禁的5年是他最自由最快乐的5年。

在这期间，他拿着DV回国秘密拍了两部作品：一部是《春风沉醉的夜晚》，一部是法语片《花》。虽然再没有人盯着必须把某场戏删掉，但他自己也承认：“一个人的自由不是自由。况且，这自由的代价太大了。”

“我对于电影审查的态度没有改变，我觉得电影应该是自由的。”在今年的柏林电影节上，国内和国外的不少媒体人都把话题引向他对于审查制度的看法，娄烨仍旧率直，但他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这部电影（《风雨云》）能否在中国内地上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在任性与妥协之间，作何选择？这对娄烨而言，或许也是一个问题。但他在自己的短片《在上海》中，说过的一句旁白或是最好的答案：“你可以相信，因为事情就发生在我镜头里；你也可以不相信，因为摄像机镜头外还发生着别的事。”

《风雨云》之后，娄烨的另一力作，巩俐、赵又廷等主演的《兰心大剧院》已杀青，不出意外或在今年上映。届时，娄烨会打破沉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