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绿标收听主播 汪平 为您朗读(第118期)

采一缕清风穿越时光,守望着一处叫做思念的城。以前的那座湘西城,有父母就是家。现在,他们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回家的感觉,唯独只能将遗憾寄给那座名叫思念的城。

直到现在,我还是时常想起我的父母。想起母亲去世前一晚,我梦到她跟我说要好好照顾好妻子和儿子;想起父亲去世前的三个月,我梦到他和母亲在一个椭圆形的房子里面有说有笑;想起年迈的父亲离世时几经抢救,最后还是在我的怀里安详地睡去。

人们总说,人生有几大遗憾无法弥补,“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是其中之一,而我的遗憾也和它有关。

我出生在湘西永顺芙蓉镇(原名王村镇),后来迁到了永顺高良坪,这是一个美丽的小集镇。我在那儿读书,在那里长大,我还记得屋前不远处的小溪,记得屋后的茶山,记得儿时的同伴,记得中小学时的同桌,记得参加工作后的同事和领导。

郑大华父母与孙儿在一起

后来在湖南师范大学读本科(我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和研究生,1987年考进北京师范大学,读博士生,1990年拿到博士学位后,我就留在了北京。刚开始时生活很艰难,工资收入少,还要帮助家里的弟妹们读书,记得一个月交23元房租(那时没有房改,都是公租房),有时都交不起。

父母一起去北京看过我几次,有次我请他们去长城玩,母亲为了帮我节省钱,坚决不去,让我陪父亲去,她说下次她再去,我和我爱人怎么劝她都不听,我只好陪父亲去了,父亲玩得特高兴,回来告诉我母亲,母亲很是羡慕。

当时,母亲已是肺结核晚期。还没等我在北京稳定下来,好好孝顺她,她就于1997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离开了我们。没有陪母亲去长城,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每每想起母亲为我省钱坚决不去长城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而我的父亲,总是借由生活习惯不同、语言不通做推辞,不愿在北京与我常住。有次说好了住一段时间,我弟弟把他送到了北京,他还没住上两晚,就嚷着要回去,我们只好又送他回家。他去世前的两年,身体大不如从前,我几乎一、两月就会回老家看他一次,尽管那时交通远不如现在方便,从长沙到永顺要坐近八个小时的大巴,从北京飞张家界也只有深夜的航班。现在想来,或许这是那时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孝顺吧。

可是,父母终究没有和我一起在北京生活,我没有陪在他们身边,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和孝心。没能让他们享受到大城市更好的生活,这是我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这里我也要特别感谢我的弟弟和弟妹,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与我弟弟住在一起(他在县城),直到2012年7月11日去世,我弟弟对我父亲很孝顺,这也是我父亲不愿和我们住北京的重要原因。如果弟弟弟妹对他不好,他也许就到北京和我们住了。

回想曾经在父母身边长大的日子,那些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的那些谆谆教导,仿佛就在眼前。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过得很艰辛。小时候,我们经常没有饱饭吃,那时候,我们天天盼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时,才有饱饭吃,才有新衣穿。所以我们那里有句民间语;“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

我记得大约是1966年的中秋节,我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大堆苞谷(玉米)让我和哥哥、妹妹一起烤着吃,我们吃得很饱,母亲见了很高兴,感慨地说,“要是一辈子像今天一样吃苞谷(玉米)吃到饱就好了。”后来我们工作了,生活逐渐好起来了,他们也希望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安稳稳。但他们更不想给孩子增加负担,而以“不习惯”为借口,不去北京与我同住。

郑大华夫妻与父母在一起

我的父母虽然出生贫寒,一字不识,但是他们的思想在当时的环境下又显得难得的开明。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重视教育,二是男女平等。我们家有七兄妹,我是老二,我有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四个妹妹。父母把我们都视若珍宝,平等对待,鼓励我们都要读书。父母时常对我们说,只要你们愿意读书,我们就是砸锅卖铁都供你们读,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我们家培养出了两个博士、两个大学生、两个中专生,只有哥哥早年参加了工作,恢复高考时,因为家里穷,他要帮衬家里,为了让弟弟妹妹们更好地读书,便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

实际上我们几兄妹中,我哥哥天赋最高,最聪明,他是“文革”前最后一届考上我们县一中的,这在当时是一所全省的重点中学,当时全区(含五个公社,亦即现在的五个乡)没有几人考上。我为哥哥感到惋惜,哥哥为我们付出了许多,牺牲了许多,现在我们能帮他的,作为弟弟妹妹也都尽力帮助他,还他的情。

后来,我们七兄妹都走出了农村,参加了工作。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我们家当时的家庭条件,供这么多孩子读书是一般人家难以做到的。而我父母始终坚持鼓励我们去接受教育,不论男女。

我父母的开明,还体现在从来不用专制的思想替我们做决定,永远是给建议,采不采纳在于我们自己,绝不勉强。

在决定参加高考的时候,我正在公社工作,离家近,就隔条马路,30多元一月工资(如果换成现在的钱,应是6、7千元左右),工作也不错,人际关系也很好,对家里多有照顾。当时,我父母并不是很赞同我参加高考,劝我说:“老二啊,要不你就别考了吧,家里离不开你,弟弟妹妹也要你照看着”。确实,在那时看来,高考对我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未来的路也并不明朗。

但是,我这人天生不安于现状,喜欢做梦,做“中国梦”,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且从不认输,什么事看准了就想努力试一试,参加高考,我父母尽管心里不乐意,也不阻拦我,后来我如愿考上了湖南师范大学。当时我们全区(五个公社)1500多个考生,就考取我一个本科生,两个专科生(现吉首大学),真是千里挑一。

郑大华父母与子女们

那时候,我们家孩子多,父母平常事情多忙不过来,在生活细节上对我们没有要求太多,而是放任我们自然成长。但是在做人的根本原则上,他们却异常严格。父亲在对我们的教育中始终强调,做人一定要讲诚信,这是立人之本。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因为一件小事撒了谎,父亲知道之后,把我痛揍了一顿。那是不信奉棍棒教育的父亲,对我少有的几次动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撒谎,而那颗叫做“诚信”的种子也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心里,伴着父母亲的身体力行,它一点点地长大,影响了我的一生。

伴着年岁的成长,我逐渐明白了,善良比聪明更难,聪明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却是一种选择。我的父母并不聪明,但是心地善良,他们教会我们“生而为人,务必善良”,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文革”期间,由于种种原因,很多老师被当成批判对象,还经常受到捣蛋学生的殴打。我父母亲对我千叮万嘱:“第一你不能点名批判老师,第二你不能动手打老师,要是你打老师了,你就不是我们的儿子。”这些话我深深地记在心里,并在行动上践行。

前几年我们院组织专家休养,结束后要出照片集,每人要有个题词,我的题词是;“学术求真,做人崇善,生活唯美”。这也是我的座右铭。其中“做人崇善”,就来自于我的父母的言传身教和对我从小的要求。我可以自豪地对父母说:我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做的,这一辈子没告过别人黑状,没在背后说过别人坏话,没干过一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在我父母的心中一直有个记账的本子,当然,不是用来记金钱往来,而是记别人对我们家的恩情,是本名副其实的“人情簿”。只要是帮助过我们家的人,父母总是会想方设法去报答。他们经常对我们说,“‘以前是谁谁谁帮过我们家’‘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又是谁出手帮忙的’,你们要懂得感恩,以后也要记得报答他们。”等到我们工作了,他们经常会为别人的事情向我们提出要求,叫我们帮忙。我们也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们,除了那些超出能力范围和违反法律道德的事情。我从我父母那里懂得,“感恩”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到目前为止,我共出版了17本学术著作,每本书后我都要写一篇“书成后记”,感谢我的父母,我的老师,我的领导,我的同事,我的亲朋好友,以及一切帮助过我的人。我从父母那里懂得,“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我的父母对我们无条件的付出,教导我们要感恩,但是从未向我们索求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心中满分父母的画像吧。生活的道路千回百转,父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了,只是每每忆起,他们还是当年梦中的模样。而他们对我的影响,将延续至我这一生,以及我的后代。这也许就是中国文化的传统吧!安息吧,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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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杨天兵

统筹 | 黄琪晨

执行︱吴双江 周欢(见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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