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制是从日本开始的吗?

其实答案不能完全这么讲,比如,日本的和服脱胎于秦汉宽袍大袖的褒衣,日本的茶道改良自唐宋雅俗共赏的茶艺,分餐制其实也是一样。

这分餐的饮食制度还真是咱老祖先的传统,只不过本土早给扔了,近邻日本、韩国至今还保留着。今天,我们就讲讲我们的祖先分餐制的故事:

“举案齐眉”的案 其实是食案

形容夫妻恩爱的成语故事“举案齐眉”大家耳熟能详。说的是东汉落难隐士梁鸿之妻孟光,每天丈夫干完农活回家,她都恭敬地把做好的饭菜用食案端起举到额前,请丈夫吃饭。

“梁鸿字伯鸾,夫风平陵人也。……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后汉书·逸民列传》)

举案齐眉

现代人一想到案就是长条桌,如拍案而起。但一弱女子怎举得起恁么大而沉的物件?其实,这个案在汉代以前多指盛食品的带腿托盘或曰迷你席桌。

如隋唐经学家颜师古(581-645)就解释说,“无足曰盘,有足曰案,所以陈举食也。”(《急就篇·卷三》注)这个食品托举器皿不单孟光举得起,连汉宣帝十四五岁的皇后许成君(公元前88-前71)大年下给皇太后送饭,也是这个架式。“许后朝皇太后,亲奉案上食。”(《汉书·外戚传》)不信?有图有真相,至今还有一对清代乾隆年间《许后奉案图》的挂屏藏在钟粹宫呢。可见食案不大不重,食案上只托着一个人吃的饭菜,所以能轻而易举。

《许后奉案图》

不仅汉代如此,根据出土文物考证,中国分餐制的历史可上溯到距今4500年的龙山文化时期。1978年,考古人员从山西襄汾陶寺文化遗址里,发现了一些用于饮食的漆制木案,长约1米,宽约30厘米,平面多为长方形,案下三面有约15厘米长的木条做成的支架,案上还放有杯、觚、斝等多种酒具。这些出土文物不仅把食案的历史提到公元前2500年左右,也指示了分餐制出现的源头。

《夜宴图》和《水浒传》中的分餐制

有学者提出,随着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咱有了胡床、交椅、高桌,从席地而居变成正襟危坐,合餐制就取代了分餐制,其实不然。从《韩熙载夜宴图》和《水浒传》的描述可知,起码在唐宋年间,分餐制在日常生活中都还有一席之地。

南唐后主李煜(937-978)想了解中书舍人韩熙载的夜生活状况,派画家顾闳中现场考察,考察归来的顾氏以《韩熙载夜宴图》向皇帝交差。不知李后主从画里看出啥名堂,咱感兴趣的是夜宴场景中分餐制描绘:

《韩熙载夜宴图》

韩熙载和8位贵族子弟分坐床上和靠背大椅上,面前摆着几张小桌,桌上每人面前都放有完全相同的一份食物,是用8个盘盏盛着的果品和佳肴,碗边还放着包括餐勺、筷子在内的一套进食具,互不混杂。说明这场夜宴不是围绕大桌面的合餐,还是古老的分餐制。

描写北宋徽宗年间(1100-1126)宋江起义的《水浒传》第170回“张叔夜三番宣御诏,宋公明合伙受招安”,写到礼部侍郎张叔夜于宣和三年(1121)设埋伏打败宋江后,奉御诏招安梁山众好汉,宋江设宴款待他时,还是各坐各位。“宋江便命开筵,款待天使,尊张叔夜、刘光也上坐。宋江、卢俊义等众头领都在堂下列席。”可见此时分餐制依然存在。

合中有分:《红楼梦》中的“布菜”

明清之后,合餐制成了主流,但仍有分餐的影子。如电视剧《甄嬛传》第37集,皇上到华妃宫中进餐,对宫女颂芝显露好感,便挡开华妃的筷子说:“颂芝,你来给朕布菜。”颂芝便依言夹了一筷子菜放入雍正碗中。布即布置、安排意,布菜就是把食物分送到别人的餐具内,请其食用。

类似的说法还见于《红楼梦》第41回,刘姥姥二进大观园,贾府设宴招待,“薛姨妈又命凤姐儿布个菜儿,”凤姐便夹了块茄鲞送给刘姥姥。不单对刘姥姥如此,贾府平素吃饭也是这个路数。《红楼梦》第3回描写林黛玉初进荣国府,吃饭时,贾母、王夫人和众孙女入坐,媳妇辈的李纨和凤姐站在桌旁给她们夹菜,“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

由古代礼仪可知,这布菜之人是不入席的,所用食具如筷子就相当于公筷了。因此名曰合餐,却不会有现代古文学家王力先生所说的“津液交流”情况。

1936年伍连德曾提倡“旋转餐盘加公筷”

这首先无疑是从卫生角度考量,减少传染病的扩散。如中国卫生防疫事业的创始人伍连德(1879-1960)博士,在指挥扑灭了1910年东北爆发的肺鼠疫后,也认为国人进餐的“最善之法,莫如分食”。

“中国现代公共卫生、防疫第一人”伍连德 (1879年3月10日-1960年1月21日)

考虑社会习俗和烹饪方式,1936年,他提出一套名为“卫生餐台”的全新餐饮模式,即旋转餐盘加上公筷使用:“法以厚圆木板一块,其底面之中央镶入一空圆铁柱,尖端向上,将此板置于转轴之上。则毫不费力,板可以随意转动。板上置大圆盘,羹肴陈列其中,每菜旁置公用箸匙一份,用以取菜至私用碗碟,而后入口。”

其次,从弘扬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角度看,分餐制是把中国历史上好的饮食习惯捡回来,实际上也是一种回归和创新。

探索·现代社会如何实现分餐制

“当下,当我们现在倡导分餐制时,会遇到传统观念的挑战,也会遇到一些具体的问题。会食制在客观上是促进了中国烹调术的进步的,比如一道菜完完整整上桌,色香味形俱佳,如果分得零七八碎,不大容易让人接受。其实,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丢掉一些传统的东西,意味着有更多的机会创造新的东西。”王仁湘认为,分餐制是历史的产物,会食制也是历史的产物,那种实质为分餐的会食制也是历史的产物。我们今天正在追求的新的进食方式,看来只须按照唐代的模式,排练出—套仿唐式的进食方式就可以了,不必非要从西方去引进。这种分餐制借了会食制固有的条件,既有热烈的气氛,又讲究饮食卫生,而且弘扬了优秀的饮食文化传统。

“当下的疫情带给了我们深深的思考。这种思考涉及到一个很深刻的问题,我们的饮食制度如何改革?关于此次疫情,在全方位、多层次、立体的思考过程当中,一定要对我们的生活习惯,包括我们的餐饮方式,进行一次深刻的反思。如果暂时做不到,起码要增进全面深层的讨论,从而形成一种合力来推动分餐制的实施。”复旦大学国家文化创新研究中心主任孟建接受新华网文化频道记者采访时说。

“我们现在讲的合餐制,实际上是围餐制。围餐制源于生活习惯,也有人把它上升到传统文化的角度。其实,在北宋之前人们都是分餐制的,只是到了宋代以后,人们才开始用合餐制。主要是生产力的发达带来了生活的富庶,加上餐饮习惯的改变,慢慢就开始形成了合餐。”孟建认为,“合餐制既然已经进入到文化层面,要改变它,就不是太容易,需要在更深的问题上去进行思考。但,并不是不可以改变的。”

“大疫之后,我们的确要对分餐制这个问题进行很多的思考,在一些讨论之后,达到一定的共识,形成一次对科学生活方式的大倡导。新的科学生活方式当中,包括新的科学的饮食方式,分餐制可以作为其中的一个大类别定下来。”孟建建议道。

对此,他进一步提出,要采取不同的细化方案,以令分餐制在更大范围有可行性,并具体推荐了三种方式:

第一种,围桌分餐制。由于中国天人合一的思想,大家不坐在一起,情感的交流、家族的交流都受影响。因此,我们还是可以围着圆桌坐下去,但是坐下后采取分餐。实际上,我们现在接待重要的外宾,大部分都是采取这种分餐制。

第二种,非纯粹的分餐制——公筷制。公筷制虽然没有这么纯粹,但是中国的烹饪审美得以保留的程度比较高。为防止桌子上放两双筷子容易搞混,公筷可以设计要特别一点,容易辨认。

第三种,自助餐式分餐制。这个可作为一种特殊场合的方式,选择的余地也比较大。可以根据不同的客人、不同的活动要求等,采取不同的方式。

孟建相信,分餐制作为科学的饮食方式,在大家讨论的基础上,通过方方面面的协调和努力,可以得到良好的践行。

结语

经由疫情的洗礼,国人的卫生习惯、生活方式,产生了一系列新的变化。面对新的时代要求,人们必将面临观念上的不断更新,更健康科学的新生活方式也将逐渐成为共识。分餐制便是在此背景下,得以被广泛关注和提倡。我们将从传统文化中吸取精华,以适应新的时代规范,“分餐不分爱”把良好的分餐习惯贯穿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里。#张文宏:不分餐就是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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