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纳托尔普的全名为保罗·格哈德·纳托尔普(Paul Gerhard Natorp),1854年1月24日出生于德国杜塞尔多夫的一个新教牧师家庭,1924年8月17日在德国马堡去世。从1871年起先后在柏林、波恩、斯特拉斯堡接受大学教育,学习古典语文学、历史和音乐;在斯特拉斯堡大学学习期间,在其朋友、作曲家及音乐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 1833—1897)的建议下,以及在著名哲学家和古典语文学家弗里德里希·阿道夫·特伦德伦堡(Friedrich Adolf Trendelenburg, 1802—872)的学生、实证主义哲学家恩斯特·拉斯(Ernst Laas, 1837—1885)的影响下,决心放弃以音乐为职业而致力于哲学。尽管如此,对音乐的热爱仍然伴随其一生;作为作曲家,他谱写了100多首曲子和2部合唱作品。

纳托尔普作为作曲家

1876年他在恩斯特·拉斯的指导下,用拉丁语撰写了“在叙述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最后岁月方面狄俄多罗斯、普鲁塔尔科斯、科内利乌斯、尤斯提努斯追随了哪些作家”一文,并凭借该论文在斯特拉斯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随后前往马堡。1881年在马堡大学新康德主义哲学家赫尔曼·柯亨(Hermann Cohen, 1842—1918)的指导下,以“笛卡尔的认识论:批判主义前史研究”完成教职论文;1885年在马堡大学取得编外教授资格,1893年在马堡大学取得“哲学和教育学”教席教授席位,直至1922年荣休。1924年被马堡大学神学系授予荣誉神学博士学位。纳托尔普也是一位著名的教育学家,撰写了大量关于社会伦理和教育理论方面的著作;目前在柏林还有一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中学,即“保罗·纳托尔普高级中学”。在哲学上,一般认为新康德主义的马堡学派是由柯亨和纳托尔普共同建立的。

纳托尔普的导师恩斯特·拉斯

作为哲学家,纳托尔普对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初期的德国哲学影响巨大。他既是卡西尔、尼古拉·哈特曼、伽达默尔等人的老师,也是海德格尔的引路人。正是凭借所谓的“纳托尔普报告”,海德格尔得以前往马堡大学任教。该报告是海德格尔1922年秋为了能前往马堡大学哲学系而寄给纳托尔普的一份论文稿,现作为附录收集在海德格尔全集第62卷,题为“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阐释:诠释学处境的显示”。该报告得到了纳托尔普的极大赞赏,认为于其中看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原创性、深刻和严谨”。尽管后来海德格尔本人对新康德主义多有批评,并且在某种意义上也正是他在达沃斯同卡西尔的论辩“终结”了新康德主义,但海德格尔对纳托尔普本人始终持有相当的敬意。

卡西尔与海德格尔在达沃斯

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当卡西尔问,海德格尔是如何理解新康德主义的、谁是海德格尔所面对的对手时,海德格尔回答说:

如果要我首先说出名字的话,那么我就会说:柯亨(Cohen)、文德尔班(Windelband)、李凯尔特(Rickert)、埃德曼(Erdmann)、里尔(Riehl)

在海德格尔的回答中,他恰恰没有举出新康德主义马堡学派的纳托尔普和西南学派的埃米尔·拉斯克(Emil Lask)。当纳托尔普在1924年夏天去世后,海德格尔立即在1924至1925年冬季学期马堡大学的一门关于柏拉图的讲座课上悼念了他,认为“在马堡,一门关于柏拉图的讲座课今天有义务唤起对保罗·纳托尔普的纪念”;该悼词现收集在海德格尔全集第19卷《柏拉图:智者》中。

纳托尔普和胡塞尔在思想方面有许多的交集和彼此影响。他们之间保持着长久的通信和友谊;纳托尔普对胡塞尔思想的推动至为深远,尤其对胡塞尔后来发展出先验还原和发生现象学的理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海德格尔看来,纳托尔普是“最为做好准备同胡塞尔进行争辩的人”,“对于胡塞尔本人来说,纳托尔普的推动是决定性的” 。当纳托尔普去世后不久,1925年卡西尔在其发表于《康德研究》上的纪念文章中也指出:

胡塞尔本人已经在《逻辑研究》中充满感激地承认了纳托尔普的逻辑学著作、尤其是其论文“论对认识的客观和主观的奠基”(Über objektive und subjektive Begründung der Erkenntnis, 1887)对他所产生的影响。并且在其接下来的进一步发展中,在越来越清楚的把“描述心理学”的任务同真正“现象学”的任务区分开来中,他同纳托尔普的辩论也起着一种决定性的作用。

当胡塞尔的《逻辑研究》(1900)和《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1913)出版后,纳托尔普于1901年和1914年分别发表“关于逻辑方法之问题”和“胡塞尔的《纯粹现象学的观念》”两篇论文对之进行讨论。他在1912年出版的《根据批判方法而来的一般心理学》一书中,于第13章专辟一节(共4个小结)来讨论胡塞尔在《逻辑研究》中的工作:

§11根据胡塞尔《逻辑研究》而来的主观性和客观性;

§12我的观点同胡塞尔观点的本质区别;

§13比较之结果;

§14胡塞尔的新立场。

其中他也指出了胡塞尔后来在“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一文中思想的变化,认为胡塞尔“不属于那种一旦取得了某一立场就停止不前的思想家;相反,对于他来说,最初所赢得的立场仅仅作为永不止息地、凭借增长着的力量而努力超越它的出发点。”而纳托尔普对胡塞尔的评价,也同样适用于他自己;卡西尔在纪念文章中这样说道:

被纳托尔普所创造和偏爱使用的话也最为适用于他本人,那就是,真正的哲学如真正的科学一样,不是“事实”(Factum),而是一种永恒的“成为”(Fieri)。对于他来说,有的不是在某一曾经取得的立场上的停止,而是思想不断地向着各种新的角度和前景推进,向着各种新的态度推进。纳托尔普最后的伟大著作,即几周前才摆在我们面前的他的《实践哲学讲演录》也没有丧失掉这种印象。当我最后在其70岁生日的庆祝会上看到他并与之交谈时,他本人也一再表示,当时准备出版的这部讲演录,他不把它视为一种结束,而仅仅将之视为一个新的开始。

反之,胡塞尔在《逻辑研究》第五研究“关于意向体验及其内容”中的第8节“纯粹自我与被意识性”,以及《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第四章“现象学还原”§57“纯粹自我之排除问题”中,也都论及了纳托尔普的观点。并在一个脚注中坦承:

在《逻辑研究》(《第二卷第一部分,第340—341页)中,我在纯粹自我的问题上拥护一种在我研究的推进中我不可能再加以坚持的怀疑主义。因此,我针对纳托尔普的那部思想丰富的《心理学引论》所做的批评,在主要论点上理由是不充分的。

正当纳托尔普雄心勃勃地计划着接下来的工作时,却在70岁生日后不久突然去世;这对当时的整个德国哲学界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一年后卡西尔在纪念文章中这样说道:

当一年前纳托尔普突然去世的消息传给我们时,在我们所沉浸的那种对他本人、对老师和朋友的深深悲痛中,混入了一种感情,即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弥补的、实实在在的损失。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并且感到:在这儿不是一位已经把其漫长一生劳作的成果带回了家、并且将之固定了起来的研究者和思想者离去了;相反,纳托尔普站在其创作的一个新时期的面前,他本人只还远远地瞥见到了这个新时期的目标。这位70岁的人在最高程度上拥有那种表明了所有真实的、真正的、精神的创造性的才能。在我们中间,他的哲学不是作为一种已成的东西和固定的东西,而是作为一种活生生的动力,不是作为一种单纯的结果,而是作为一种不断更新的思想力量,产生着影响。

纳托尔普

纳托尔普生前出版和去世后整理出版的主要哲学论著有:

《笛卡尔的认识论:批判主义前史研究》(Descartes’ Erkenntnistheorie. Eine Studie zur Vorgeschichte des Kriticismus, 1881)

《根据批判方法而来的心理学引论》(Einleitung in die Psychologie nach Kritischer Methode, 1888)

《人性限度内的宗教》(Religion innerhalt der Grenzen der Humanität, 1894)

《哲学概论:哲学,逻辑学、伦理学以及心理学之基础的一般引论》(Philosophische Propädeutik. Allgemeine Einleitung in die Philosophie und Anfangsgründe der Logik, Ethik und Psychologie, 1904)

《逻辑学:对数学和数学化的自然科学的奠基和逻辑构建》(Logik.Grundlegung und logischer Aufbau der Mathematik und mathematischen Naturwissenschaft, 1904)

《一般心理学》(Allgemeine Psychologie, 1904)

《某人和我:关于一元论、伦理学和基督教信仰的一场对话》(Jemand und Ich. Ein Gespräch über Monismus, Ethik und Christentum, 1906)

《哲学和教育学》(Philosophie und Pädagogik, 1909)

《精确科学的逻辑基础》(Die logischen Grundlagen der exaktenWissenschaften, 1910)

《哲学:它的问题及其诸问题》(Philosophie.Ihr Problem und ihre Probleme, 1911)

《根据批判方法而来的一般心理学。第一卷:心理学的对象和方法》(Allgemeine Psychologie nach Kritischer Methode. Erstes Buch: Objekt und Methode der Psyschologie, 1912)

《德意志人的世界使命:历史哲学纲要》(Deutscher Weltberuf: Geschichtsphilosophische Richtlinien, 1918)

《实践哲学讲演录》(Vorlesungen über praktische Philosophie, 1925)

《哲学体系学》(Philosophische Systematik, 1958)

《教育学和哲学》(Pädagogik und Philosophie, 1964)

《一般逻辑学》(Allgemeine Logik, 1979)

纳托尔普既是一位哲学家,也是一位训练有素、卓有成就的古典语文学家,而这两者也让他成为了一位著名的古希腊哲学研究专家,尤其是柏拉图哲学研究专家。正是由于这一点,对于希腊文本的阐释和古代哲学的理解,一些人、尤其是有古典语文学背景的学者可能轻视海德格尔所做的工作而对之不屑一顾,但对于纳托尔普,可以与之争辩,却难以不置一词。面对纳托尔普在希腊哲学研究方面所做的工作,海德格尔本人在其悼词的最后也说道:

他在文献知识方面的深度和广度在今天已经难以企及。他基于对希腊哲学的实际理解已经了解到:即使在今天,也没有任何理由特别骄傲哲学的进步。

而卡西尔对之则这样说道:

经过了严格古典语文学训练的他知道,历史的原始资料研究意味着什么,以及它要求什么;并且他尤其在其关于希腊哲学的工作中,首先在《古代认识问题史研究》中,通过对文本的严格分析和阐释揭示出了各种完全新的关联。存在于该书中的许多东西,首先可能被看作是奇怪的、被视为是荒谬的,但在今天却几乎作为“communis opinio(共识)”而逐渐成为古代哲学的历史描述。

《柏拉图的理念学说》德文版

纳托尔普关于古希腊哲学的研究作品主要有:

“古代怀疑主义研究:埃涅希德谟”(Untersuchungen über die Skepsis imAltertum: Aenesidem, 1883)

《古代认识问题史研究:普罗塔戈拉、德谟克利特、伊壁鸠鲁和怀疑主义》(Forschungen zur Geschichte des Erkenntnisproblems im Altertum. Protagoras, Demokrit, Epikurund die Skepsis, 1884)

“论德谟克利特的γνησίη γνώμη [真正思想]”(Über Demokrits γνησίη γνώμη, 1888)

“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之主题和编排”(Thema und Disposition der aristotelischen Metaphysik, 1888)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十一卷第1—8章”(Aristoteles:Metaphysik Κ 1-8, 1888)

“柏拉图的《斐德诺》”(Platos Phädros, 1889)

“前苏格拉底的哲学和科学”(Philosophie und Wissenschaft der Vorsokratiker, 1889)

“论柏拉图《高尔吉亚》的基本意图和产生时间”(Über Grundabsicht und Entstehungszeit von Platons Gorgias, 1889)

“柏拉图《泰阿泰德》中的阿里斯提珀”(Aristipp in PlatosTheätet, 1890)

“在柏拉图那儿的德谟克利特痕迹”(Demokrit-Spuren bei Platon, 1890)

“亚里士多德和埃利亚学派”(Aristoteles und die Eleaten, 1890)

“普罗塔戈拉和他的‘同路人’”(Protagoras und sein “Doppelgänger”, 1891)

“文献报告:关于古代哲学史”(Literaturbericht:zur Geschichte der alten Philosophie, 1891)

《德谟克利特的伦理学:文本和研究》(Die Ethika des Demokritos. Text und Untersuchungen, 1893)

“论苏格拉底”(Über Sokrates, 1894)

“柏拉图的国家和社会教育之理念”(Platons Staat und dieIdee der Sozialpädagogik, 1895)

“根据语言规范论柏拉图著作的年代学之方法”(Über die Methode der Chronologie platonischer Schriften nach sprachlichen Kriterien, 1898)

“关于柏拉图《斐德诺》和《泰阿泰德》的研究”(Untersuchungen über Platos Phaedrus und Theaetet, 1899)

“柏拉图的《斐德诺》”(Platos Phädrus, 1900)

《柏拉图的理念学说:理念论导论》(Platos Ideenlehre: Eine Einführung in den Idealismus, 1903)

“柏拉图的教育学说”(Platos Erziehungslehre, 1907)

“关于柏拉图理念学说的新近法语和英语作品”(Neue französische und englische Schriften zur platonischen Ideenlehre, 1910)

“柏拉图哲学的形成过程”(Genesisder platonischen Philosophie, 1911)

“关于柏拉图的诸问题”(Zurplatonischen Frage, 1911)

“柏拉图”(Platon, 1911)

“哲学和语文学”(Philosophie und Philologie, 1913)

“论柏拉图的理念学说”(Über Platos Ideenlehre, 1914)

《柏拉图的理念学说:理念论导论》是纳托尔普研究柏拉图最重要的著作,也是同时期研究柏拉图的里程碑式的作品。该书初版于1903年,再版于1921年;它一共讨论了柏拉图最主要的20篇对话。按照海德格尔在悼词中的介绍,该书是纳托尔普为给出柏拉图《巴门尼德》这篇对话的希腊文本和评注所做的准备;而根据纳托尔普本人在该书第一版序言中的说明,仅就语文学方面的工作而言,他就为之作了15年的准备。在纳托尔普看来,柏拉图思想的核心、其精神遗产中最持久的部分是理念学说;而哲学的整个概念从根本上讲首先是在柏拉图那儿形成的,就此来说哲学无非就是理念论(Idealismus)。尽管在当时人们已经越来越看重柏拉图在伦理学、政治学、社会教育学等方面的贡献,但在纳托尔普看来,只有同其理念学说这一核心相联系,才能对它们真正有所理解。纳托尔普对柏拉图理念学说的解读,是基于新康德主义马堡学派的认识论进行的。因此,在他看来,尽管该书涉及到了柏拉图主要著作的年代学,但该书是他作为哲学家、而非古典语文学家所撰写的一部关于柏拉图思想的著作。在该书第二版序言中他指出,他对柏拉图思想的研究已经同他自己的哲学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从而他对柏拉图的理解,“不仅仅是我的哲学的命运,而且是哲学本身的命运。”

对于该书的价值和地位,海德格尔在其悼词以及卡西尔在其纪念文章中分别这样说道:

该书已经决定性地规定了最近二十年的柏拉图研究。这部著作的突出之处是它所争取达到并在史无前例的片面性上所实现出来的哲学理解的水准。这种“片面性”并不意味着指责,相反,它恰恰表明了推进的深入。该书增强了下面这一觉悟,那就是:材料的掌握对于理解来说是不够的,理解不可能通过一种随意拾捡起来的哲学上的平均知识而实现。对于该著作的最好鉴定就在于它招致了异议,即迫使进行反思。

它属于纳托尔普的的这样一些作品,它们一出版就遭遇到了最激烈的反驳,不但在历史学家和古典语文学家那儿,而且在哲学的体系论者们那儿。然而:如果人们通观围绕该书所引起的以及在今天还会继续下去的那些论争,那么就会发现,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比在它那儿更好地显露出它所产生的那种深刻影响。……纳托尔普本人称该书为“理念论导论”,但“导论”不可能是以一种对曾经和过往的东西的单纯描述的形式、以叙述的形式——用黑格尔的话来讲,无非是一种“意见列举”——,而是仅仅在同以柏拉图之名显露给我们的那些伟大问题本身的辩证法的争论中被取得。

海德格尔在1927年发表的纪念马堡大学建校400周年的论文“自1866年以来哲学教席的历史”中再次评论了纳托尔普的这部著作:

纳托尔普那些最早期的研究涉及从问题史上去松动古代哲学。《古代认识问题史研究》已经强烈地影响了科学;而《柏拉图的理念学说:理念论导论》一书则遇到了激烈的反对。撇开个别阐释的可靠性不谈,该著作完成了一项迫切的任务,那就是向哲学史清楚地表明:一种系统的问题理解乃是其工作的解释学前提,它不可能将之放弃。

《柏拉图的理念学说

理念论导论》(上下册)

[德]保罗·纳托尔普 著

溥林 译

商务印书馆2018年9月出版

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下设哲社、文史、政法和经管四个编辑室及威科项目组,主要承担文史哲及社会科学领域学术著作的编辑出版工作。出版物包括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中华当代学术辑要》、“大师文集”等为代表的多种学术译介和学术原创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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