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5岁时,全家人随父亲迁入了一座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的小农场。

口粮要自给自足,按照农场分配的几亩田产充饥,自然惜地如金。

我喜欢的葵花籽,只在田地周围种上可怜的一圈。

但邻居葵的家例外,在南山坡地上种了好大一片向日葵。

葵比我大2岁,是家里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自从长全了牙齿就喜欢瓜子,爹娘就这么一路种下来,让我等小伙伴羡煞了南山坡金黄的富贵气象。

到了冬天,葵就揣了满满一兜瓜子,约我在他家后院的坡地上溜爬犁玩。

他兜里满登登的瓜子多半塞给了我。

为了冰天雪地护我周全,他自己宁愿滚一身雪,如果换做别的伙伴,即使人仰马翻,他也懒得多瞄一眼。

那时候,葵就是我的太阳,我每天围着他转来转去,好喜欢他黑宝石一样的眼睛。

我那时最美丽的心事,就是夜深人静时,想象着我和他躺在向日葵铺成的花床上,尽兴磕着瓜子,然后相拥而眠。

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同班,就连考入师范学院,都恰巧进入了同班。

葵对我的好一如既往,病了,陪我打针吃药;打饭,都早早排队领来双份等着我。

18岁,那样飞扬而骄傲的韶华,我已经淡漠了年少时关于躺在向日葵铺成的花床上的美梦,只把他对我的关照当成理所当然的哥哥的情意。

而他也并没有什么乱糟糟的想法,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然,律动的青春,总是在青葱的岁月吟出惊艳的诗行。

毕业前三个月,葵鬼头鬼脑地行动起来。

不论是在实习时的课间,还是在寝室,我们班干部,还有他的几个铁哥们,轮番找我传话,说葵爱我爱到不可自拔,不可救药,不可独活,说青梅竹马的爱情就连爱管闲事的月老都没权利破坏……

我最初是抵触的。

师范学院女多男少,况且葵长的太触目惊心、人神共愤了:一米八多的个子,朱唇皓齿,俊眉朗目,班里至少四、五个女生追着他耍花痴,有给他洗衣服的,有给他买小食品的,有送票约他看电影的……

本小姐冰清玉洁,才不凑这份热闹。

但女孩子可耻的虚荣心啊!一是招架不住葵找人天天轮番攻击我;二是,亲爱的,那么多其中不乏才貌出众的女生追求他,可他弱水三千,单可我这一瓢饮,我最后不沦陷,可能么?

于是,花前月下,酒吧剧院,我们出双入对郎情妾意。

得知我们相爱后,一个曾经一直不懈追求他的女生伤心欲绝,竟然不吃不喝,三天没有下床。

可是你千万别怪罪于我呀!是葵追着我不放的。

师范学院距离我和葵的家也就四个小时的车程,早在我小学毕业时,我们两家就迁回了市区。

周末,我们回到了家乡,一日不见,肯定如隔三秋呀。

葵突然造访我家,我们过于亲密的举动,让我保守的母亲看在眼里。

她老人家大概故意忘记了曾经是好邻居的交情,也肯定故意忘记了自己也是与我父亲她的夫君自由恋爱的,对待葵肃然冷漠,傲慢的神色之中尽是逐客的决绝。

葵灰溜溜地走了。

随后母亲对我庄严诏曰,我的恋爱必须由她做主!我不可轻举妄动,自作主张,轻佻言情。

葵于是备受打击,无法承受我母亲之轻慢。

回到学校后,他委托哥们传话给我,大意是此生情深缘浅,后会无期。

我大学时代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同班的同学,必定低头不见抬头见。

自那以后,他与我对面遇见,尴尬之余总是要极力找点谈资,以示心如止水古井不波。

有天在学校走廊里走个对头,任凭窗外大雨倾盆,他竟掩住苦笑傻呆呆莫名其妙地随口对我说,今天天气挺好的哈……

我承认,他是个温润如意的谦谦君子,于是,我也只好罔顾事实,回道,真的啊,天气真的挺好哈,一点也没下雨呢……

善意的虚情,只能以假意弥合双方破碎的心不再滴血。

毕业聚餐,只有葵喝的酩酊大醉,趴在餐桌上人事不省。

最后,是他的几个好兄弟抬着他走回学校宿舍的,因为他一直在吐,一边吐一边热泪长流。

同学们心下都知晓他长泪为谁流。

是晚,我的几个女友纷纷劝我去见他,重拾过往。

可只有我最清楚,葵自小自尊心就极强,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决定了的事情,再更改不得。

我和葵有情却被无情恼,我该如何抚平他心灵的重创?他又怎会有颜面朝花夕拾呢?

有缘是缘,无缘也是缘。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大学时代,那些美好的情感,浸香了书行,温暖了华年,谁的青春回忆起来,不是暗涌着爱意的斑斓呢?

许多年以后,说不定在哪个不经意间,如果你回头,就会看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急急招手,约你赶赴一场光阴的约会。

只是,那个等不及的青涩身影行迹匆匆,最后,终将消失在烟云迷惘的岁月深处,甚至来不及道声珍重,渐行渐远,无影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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