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蝜蝂的究诘

作者:王宏

叶落归根,人老思旧;特别对养育自己多年的故乡更是情有独钟。

前些日子我和妻子回了趟老家,闲来无事她建议上山逛逛,忽然,一个念头引发了我的兴趣。

我俩一边聊着,一会走出村口,看看绿油油的菜园,瞅瞅挂满果实的葡萄架,仰望挑着一个个小灯笼的柿子树,环顾四周红绿相间的苹果园子,心中有说不出的欣慰,但这美景没有拉扯住我前进的步伐,不一会儿我俩到了东壃,我像见到多年未见面的老朋友似地说:“这一坡地当初是我们家的,小时候我常跟大人来玩。”“小孩谁不爱跟大人上山?”妻子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你不一样,这有我六十多年的怀念。”“什么伟大的事这么迷你?”

我俩徜徉在山坡上,我就讲起来了。

那是我七八岁时的春天,父亲要到这儿干活,我跟着来玩,我忽然发现棘子丛下钻出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小虫子,我好奇地盯上它。这虫子的大小、样子象臭椿象,略扁的身体,勾子似的前爪,粗状的后腿,滴溜溜的双眼特别突出,脑门上长着一对不停转动的触须,更让人称奇的是它的背上还背着会动的烂草叶子什么的。我悄悄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它慢慢地爬,我默默地跟,一直等父亲休息了我才叫他过来看我发现的秘密,并说别惊动它;娇惯孩子的父亲慢慢地走过来,仔细地端祥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这小虫,我小时候也见过,听你爷爷说这虫子在春天找暖和地方产卵,孵出小虫来。虫妈妈会背上小虫,还弄些烂草叶子什么的盖着。”我问:“虫爸爸呢?”爸说:“它负责采食喂自己的老婆孩子,还在空中飞着巡逻保护母子的安全。”最后爸爸告诉我:“你看着吧,好玩艺还在后头呢。”

这小虫可真不简单,背着几个孩子老往陡坡上爬,遇到荆棘草丛能穿就穿过去,不能穿就绕道走;有时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伏下身子一动不动,要不是我老盯着它,肯定就找不到了;我看了老半天,它来到半山腰的大石头前,我在为他为难,可它毫不畏惧,触须翘动着,四条前腿上带钩的爪紧抓石硼,两只有力的后腿一蹬,小腿迅速地上几步再抓住石壁,就这样循环着脚步蹬上了石硼顶端。我为它喘了口粗气,心中说不出地佩服和赞赏。

它在大石上停下,转动着疲乏的身子,翘动着灵活的触须,我认为它累了要停下来休息,可它后腿看不清怎么地勾了勾,烂草叶掉了,露出五六个小虫子紧贴在母亲的背上,略一停顿一个个小虫抖抖翅膀飞走了,我聚精会神地追视着小虫的去向,直到看不见它们的踪影。我心里好像丢了自己的孩子似的,空荡荡的,有说不出的失落感。

小虫子都飞走了,虫妈妈抖抖翅膀又合上,呆呆地停在那儿,只有两根触须在不停地转着翘着。我想这虫妈妈心里会比我难过,空寥的心中,孤单单的个体茕茕孑立着,我很可怜它,就跑到爸爸那儿报告了看到的一切。爸说:“别急,快过去看看吧,虫爸爸一会就来领虫妈妈啦。”当我回到虫妈妈那儿,怎么也找不到它。难道虫爸爸真的和它一起飞走了吗“这场面,我思念,六十多年来一直留在我心里。

讲到这里妻对我说:“你说的这虫子的大小、样子,还真像柳宗元笔下的蝜蝂;你不是读过这篇短文吗?”“对呀,就是读了这篇短文我才把这虫子叫蝜蝂。不过柳先生笔下的蝜蝂是冤枉的,它不是行遇物,辄持取。它背的是自己的孩子,背烂草是它聪明的表现。他也不是‘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它是为了给孩子找个起步锻炼成长的好平台,它没有死,它不会死,它不应该死,它是和虫爸爸去过新生活了。不过柳先生的文章是寓言,是戏说,是托物讽刺那些贪得无厌,没有好下场的贪官污吏们。”

六十年过去了,每当我上山下泊时,我都要仔细地搜查草丛,冀幸再次遇到我多年萦绕心怀的蝜蝂,但再也没见到它。

上中学时,我曾把这个故事讲给生物老师听,老师表扬了我的好学求实精神,他还鼓励我说:“好好读书吧,将来成个达尔文,需要你研究的问题多着呐!”

我查过不少生物学书籍,没有找到关于介绍蝜蝂的材料,可是我懂得了遗传的保守和变异。我曾荒唐地将蝜蝂和人比,我感到为自己的孩子,它有真爱、它聪明、它温存、它善良,它有不畏艰难、一往无前的斗志,它有刻苦奋斗的精神。没等我说完,妻调侃地说:“无怪你喜欢它呢,原来你是个老蝜蝂。”

王宏 山东海阳市人,1940年出生,高中毕业后任初中教师,爱好文学,从事语文工作三十余年。几十年写的诗、词、散文,集录成册,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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