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令他感动的不是我性情有多属灵,生命有多成熟,或信仰有多纯正,而是我在神面前、在人面前有一个真诚敞开的心。但重生后,信仰本体问题变得如此明澈,才知道具体生活实践真的有永恒的价值和意义,读书、工作、结婚、成家和爱都有了终极指向,因而立意要在方方面面过一个荣神益人的生活,尤其让神的律法来归正自己的恋爱观和婚姻观——我知道,信主的路,不仅是认罪的路,悔改的路,更是重建的路,归正的路。

编者按:

在《盟约》的译后记中,小鱼(喻书琴)这样写道:“几年前,我写过系列关于自己爱情婚姻的见证文字,名曰‘盟约’;几年后,我又翻译这本关于他人爱情婚姻的见证文字,名也叫《盟约》,觉得多少有些奇妙因缘,也很感恩。然而,相比译作,我发觉自己对于婚姻、对于苦难、对于信仰和人生,经历得还是太少太少,领会得也是太浅太浅。”

“弟兄怎样服侍神,我愿怎样服侍弟兄。”这句祷告,点燃了小鱼与利未原本就暗自涌动的爱的潜流,小鱼与利未灵与思的碰撞,带给很多预备、寻找、营造爱恋之情的弟兄姐妹莫大的激励和安慰。

2005年4月24日,在我们的婚礼上,利未颇有感触地说道:“爱,就是走进对方的全部过去,完全不一样的过去……”

是啊,我们本是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远远地运行在各自的命运轨迹上,但这看似偶然的命运轨迹中仍有神预定性的手……

我们的过去:成长陌路

1979年,我们的出生。

我出生在湖北某县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家庭,而利未则出生在福建某山村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庭;算是第四代的基督徒。

1989年,我们的童年。

我的童年冰冷而破碎,父亲因怀才不遇而脾气暴躁,母亲因婚姻不睦而性情抑郁,两人内心充满对生活的抱怨和对对方的抱怨,几乎日日争吵,更多时候则把愤怒发泄到幼小的我身上,故责骂呵斥乃是家常便饭;又因父亲重男轻女,我和弟弟也无手足之情。

而利未的童年温馨而美好,父亲是村教会的负责人,脾气柔和,口头禅就是“感谢主”;母亲不识字却能读懂圣经,性情喜乐,口头禅就是“靠主平安”;虽然家境贫寒,但父母恩爱、手足情深,一家六口一起上山采茶,一起唱赞美诗,一起分享和沟通,这是他印象最深的美好时光。

1994年,我们的少年。

少年时代的我,最大的痛苦来自外部世界。备感家庭对人性的伤害,便写下《论婚姻罪恶》的文字,发誓终身不婚,在压抑中几度尝试离家出走、削发为尼、投江自杀;另一方面,唯一让我心灵得慰藉的就是文学书籍,带我进入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相反的想象世界,一个温暖的、有爱的、有光的世界。

而少年时代的利未最大的痛苦却来自内部世界。因意志力薄弱,无法摆脱一些不良嗜好的捆绑,又不断定罪自己,活在圣灵与肉体的挣扎中;另一方面,内心敏感而富于幻想,始终向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家庭幸福。

1998年,我们的青年。

大学时的我基本摆脱了高中时的家庭阴影,继续将阅读思考写作当作唯一精神慰藉;初听福音,极认同基督教价值理念,但怀疑基督教正统教义,开始涉猎当代神学思想,只接受形而上的超越之神,只承认形而上的欠然之罪,只相信人格典范式的基督,只倚靠自我超越式的救赎。性格孤傲偏激、缺乏温情也拒绝温情。

而大学时的利未基本摆脱高中时的不良嗜好,从这些年对罪真实的挣扎经历中,深深认识到自己的败坏和基督的救恩,靠着圣灵开始新生命的重整之旅;性格日益平衡而温和。

2002年,我们的成年。

读研后的我开始意识到,只相信超越之神,只承认欠然之罪无法使我得生命之活水,反而堕入虚无之死渊和放任之欲壑,故生命极度挣扎,但圣灵一直光照,开始更深认识神、认识自己;在爱情上也同样在虚无放任和自我反思中挣扎。

而工作后的利未则开始意识到福音使命和教会建造的重要性,在网上积极参与护教,在教会积极参与服事,开始关注当下文化思潮,几度考虑辞职读神学,但依然在信心的起伏,生活的压力,道路的寻求中不断挣扎与仰望;在爱情上则正在清心等候神所预备的另一半。

初略一看,我们的家庭背景和过往经历毫无相似之处。但仔细一辨,我们都是在生命成长之路上有过很深挣扎和求索的人。所以,从人的角度,对生命挣扎和求索的真实敞开促成了我们的相识、相遇、相爱。然而,从神的角度,完全是神的恩典托住这两个孩子的挣扎和求索之旅。

我们的相识:鸿雁传书

2003年5月23日,我在经历漫长的挣扎后,随着理性层面的归正、情感层面的医治、意志层面的悔改,我终于重生得救。几天后便激情澎湃地写下3万多字的见证《从雅典到耶路撒冷——一个女孩子艰难的信仰历程》,记录了自己的思想忏悔之旅,承蒙思路兄不弃,发表在“信仰之门”(基督徒网页)上。利未看到后,一方面察觉到我信仰的偏差,比如人文主义色彩太强,真理根基认知不够,另一方面也震惊于我文字的诚恳敞开,于是便记住了小鱼(我的笔名)这个名字。

过了半年,我的信仰激情开始初步沉淀,开始从成长角度审视自己在情爱这一最个人化领域的罪,又写下近2万字的见证《爱欲与信仰》,记录了自己的情感忏悔之旅,承蒙小约翰兄不弃,发表在神州网上。利未再次看到,也再次震惊,大约佩服一个姊妹如斯悔改的坦率和勇敢吧,而且觉得悔改的力度比上一篇见证更深入,但他还是发觉我在文章中对性、对圣洁等观念有很多异教色彩和唯灵倾向,也再次看到我的性格好走极端,情感轨迹不稳定,有很多需要被神医治的地方;还有些担心这位小鱼姊妹会不会走偏差呢。

又过了半年,我的信仰激情有了更深沉淀,开始反省一年来由于信仰认知的偏差和性格本身的偏执,如何导致一种错误狂热的敬虔观与属灵观。这时的我逐渐摆脱信仰中的宏大叙事,开始关注个体叙事,便写下《一个现代姊妹眼中的倪柝声》。利未读到后很高兴,发现比起前两篇见证来,我的信仰和生命都开始慢慢走向平衡,不由得为我感谢神。在日记中他这样写道:“最让我感动的是,姐妹那一颗在主面前的晶莹透亮的心。她的灵命并不成熟,神学思想也比较片面,但她在主面前的心是那么清澈和单纯。”

于是,他情不自禁在我这篇文章下留回帖﹕“小鱼,又见小鱼!你的文章让我想起某本书的前言……你可以和我联系,我的邮箱是……”刚写完不久,又有点后悔,怎么可以如此唐突联系一个素昧平生的姊妹呢?想删除,却怎么也删不掉。只好作罢——神州网删帖功能失效,这或许也是神的美意吧!

当然,这些小插曲我完全不知道。看到他的留言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于是赶紧回复道:

利未:

你说的书是《沉重的肉身》的前言吧!我受这本书影响很大。不仅是思维倾向上的,更是具体生活基调上的。我认为这是刘小枫写的最好的书。也许正是因为其个体叙事,那里面有每一种具体情境下,每一次特殊经历背后,真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伤口和疼痛,残缺与幽暗,记忆与遗忘——你的,我的,每一个人的,呵呵。然而神就在灵魂的黑暗孤独处与我们相遇,黑夜里的相遇。

……

有时感觉基督教内部宏大叙事或高调说教太多(无论是读公认为特属灵的灵修书籍,还是听公认为特被圣灵充满的礼拜天讲道),尽管是那么的明亮,崇高,大义凛然,弘扬主旋律,但在这一整套教义话语或术语体系中我反而看不到主。看不到作为个体的渺小的自己。我一直害怕和惶恐这些东西。我宁可喜欢《小王子》(你看过吗?)这样傻乎乎的,温情脉脉的叙述,里面不关注大道理,只是关注一朵小小的玫瑰花,然而却让我哭。所以我信的比较边缘和低调。没有宣教使命,或传道热情。不是好基督徒或好姊妹,呵呵。然而谢谢你的鼓励。真的。

相忘于江湖的小鱼2004-8-27

这封信相当能代表我当时的信仰状态——对信仰私人化和生活私人化的极端强调。他很快回复到:

……看过你的文字后,就应该能理解你的确是以一种个体叙事的方式来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人就注定是孤独的。但是感谢神,有一位孤独者承担了这无名的孤独,当我们也因着对存在的体验而孤独的时候,就能与这位曾经的孤独者联结。在这个过程中,人与人也被联结在一起。……你的来信激发了我对一些问题的思考。我在自己的团契里面,也无法找到人可以讨论一些被众弟兄姐妹视为较‘边缘’的话题。

见他对我的“基督教边缘叙事”并不反感,我们便开始书信往来。我是一个很看重文字交流的人,相信文字是一种个体的敞开,彼此灵魂安静处和情感温柔处的倾听和倾述。所以无论结识任何文友,都会上网去搜索他们所有的文字,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并认真地阅读,然后告知对方我的阅读感受。对于这位利未弟兄,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便上网到圣保罗教堂BBS,拜读了他的文字,果然也是很个人化的内省文字,便有了淡淡的印象:一个情感细腻而单纯,喜欢巴刻、斯托得和卢云,比较有童心的小弟兄。因为他常常会写一些很柔情的小诗献给主耶稣。

最让我感动的是他的一篇旧作《我的软弱,你的刚强》,讲述他的挣扎心路,我才知道他家庭负担很重,不得不为生计奔波,虽然他很想辞职去念梦寐以求的神学,也认定这是神未来的带领,然而神尚未开路,所以他有些挣扎。最后他意识到,神现在要他学习更深的破碎隐藏自己,因为“平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操练和装备”。读到此文,我便“又想哭又自责”,相比之下,自己一直有条件念书,不用为生存操心,却不如他懂得感恩,而且非常认同他所言:信仰就在日常饮食起居间,让生命接受神的雕刻。这样,因着对他的挣扎惺惺相惜,我们的心灵距离更近了。

就这样,我们一共通了18封信,但我并没有考虑和他单独见面。于我看来,单身弟兄和单身姊妹单独见面大多意味考虑婚姻的可能性。但我已经立志独身了。(关于我为何立志独身又牵扯到另一个故事,我信主初期,因一种偏执的“圣灵感动”论和偏执的“十架神学”观所导致的一段偏执的感情,这里就暂且不谈,问题是,我不觉偏执,反而决定为这段崇高而悲壮的感情而独守终身。)

虽然我和他共同的朋友Story姊妹一直怂恿我和他见面,理由是觉得我和利未长得有夫妻相——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说不定能成为一家人。但我都以独身为由坚决推辞了。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偏执,到底是崇高感与悲壮感重要,还是幸福更重要?心渐渐平和起来,才发现自己成天把自己搞得那么崇高悲壮的,不过是另一种英雄主义的自我想象,不过是属灵的骄傲罢了!如果,真有一种平凡的幸福可以去尝试,却拒绝神赐的恩典,宁可活在孤高的受苦情结中,实在不值得!

想通这点后,我终于给利未发了短信,问他愿不愿意见面,心里想,如果神打算送给我礼物,我愿意喜乐地接受。

我们的相遇:一见钟情

2004年11月24日,人大西门的麦当劳,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利未穿得老气横秋的。可却长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两只大眼睛还一眨一眨的,一嘴灿烂的笑,露出一个小酒窝,怎么看都像一个卡通少年。还给我带了一大堆卢云的书。

那一天,从一点半到六点,我们聊了四个多小时。大部分都在谈信仰,然而不是抽象的谈论,而更多是一边描述自己的个人经历,一边说自己在经历中对信仰的反思,就像我们在通信中所交流的一样。

他向我讲述卢云对他这段时间属灵生命的安慰,如何走出自我定罪和律法主义的误区;而我则向他讲述我信主这一年半来的故事,带着自嘲的语气:“初信的时候,满脑子的理想主义,对所信的这一位神都认识不清楚,就想着要为他奉献终生……呵呵,实在可笑极了!

我特爱反思,其实反思这个东西有时也真够残忍的,它只注重结果的错与对,摆出很超然很中庸的理性静观态度,却不关注每一个个体在从错走向对的过程中,所经历的情感投入。那些挣扎,那些疼痛,那些眼泪,那些为成长所付出的辛酸代价,甚至为相信错误所付出的全部激情和真诚,竟都化作一句自嘲:“实在可笑极了”之中了。

利未听着我自嘲的反思,微笑摇头:“你怎么说自己可笑呢?我倒是觉得你很可爱啊!

在谈话中,我发现利未的信仰非常平衡,当我很尖锐地否定自己在信仰道路上的偏差时,他往往能一分为二地矫正我的极端,而且还能追溯某些神学观的历史源头,可惜我对他说的什么改革宗、奥秘派一无所知,但真是受益匪浅。另外,我发现他的性情也非常平衡,不知是否与信仰的平衡有关。他一再鼓励我不要在反思上走极端,不要过于全盘否定,而是学会在神的恩典中接纳自己。

我们聊得特别投机,不知不觉夜色暗了下来,利未说:“我晚上要去参加祷告会,那里会有汤喝。”我摇头:“光喝汤怎么行呢?会饿的呀。”正好,我包里有一块威化巧克力,便拿出来给他。

一同出来,外面风很大,我“谆谆告诫”他:要戴上手套啦,要路上骑车小心啦,要记得吃饭啦,完全是一个小姐姐对待小弟弟的口气。毕竟,我比他大一个月零一天嘛!

晚上,收到他的短信,说那巧克力真好吃。又发了一首小诗给我,写他对主的感受。“主/走近我/更近我/让我看看你/寻找你/每一片树叶/每一缕阳光/每一枝嫩芽/每一滴露珠/每一痕迹/在我生命中/有你/更美丽”

我特乐,哪有这么直接给女孩子发诗的,即使是有关信仰的诗!凭直觉他多少是有些喜欢我的。我呢?也喜欢他,这种喜欢怎么说呢?就像一幅卡通漫画,一个女娃娃碰见一个男娃娃,女娃娃故意逗他:“呀,小家伙,你怎么长得这么胖呀?”男娃娃不高兴了,鼓起小嘴巴。于是,女娃娃又去捏捏他的胖脸颊,揪揪他的胖耳朵。这就是我对他的感觉。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都近而立之年──25岁啦,但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觉,仿佛从做小孩子时就彼此熟悉的。那天,我的日记上写着:

今天见到利未,很可爱的一个大男孩,长谈,得益不少。第一、对苦难的自觉担当感;第二、对十字架道路的坚守;第三、对敬虔传统的再认识;第四、信仰生活的平衡。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仍然是有偏差的……忽然觉得,其实我生命中有一位同伴,相互扶助,相互激励,互为肢体,彼此相爱,并成为更多人的祝福。因为,我一个人领受的道有其盲点和片面性,这是与弟兄谈话时发现的。

那天,利未的日记上则写着:

今天是难忘的一天,我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小鱼姐妹……一开始我还有点紧张,因为见到姐妹是如此的优秀,自己有点配不上的感觉。渐渐地聊开以后,就好多了。时间过得非常快!五个小时一晃而过,这种情形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一次,那是在青葱岁月的一个下午,一段现在仍觉得完美的暗恋经历。在这过程中,我的理性几度说服我自己不要想太多,只是见面聊聊而已,但真的很难。因为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姐妹的学识、谈吐、外表、信仰的寻求、生命的挣扎都能这样强烈地引起我的共鸣。这是怎么回事呢?回来以后,重新上网下载姐妹的文章看。这是一个率真的生命,虽然有过挣扎、困惑、伤害,但都是生命的经历,不是吗?更何况生命有主,更加的美丽了呢。

我们的相爱:委身之约

12月3日,在我们的恋爱史甚至是婚姻史上都很重要的一天。

那天,我们第三次见面,并确定恋爱关系。

这次见面前一个多星期,我们一直发短信或打电话进行沟通,会谈及很多很多的软弱—谈到卢云生命中的负伤处,谈到鲁易斯(C.S.Lewis)丧妻后信仰的拆毁与重建,谈到传福音后不知道怎么跟进的苦痛。这些对软弱的坦然相诉使我们的交往一开始就非常诚恳,不掺杂任何的属灵伪装。但同时,在体恤彼此的软弱和挣扎的同时,我们也愿意仰望神的大能和医治。现在去看那个时候的日记,真的是很单纯地去自我剖析心灵轨迹,去彼此分享,去爱。

在11月28日的日记中,我写道:

听到L姊妹意外怀孕,因用药不慎可能导致胎儿智障残疾的困境,生还是不生?医生根据经验,主张打掉;教会根据教导,主张留下。姊妹久经挣扎,还是决定生下来。但心里常会有惶恐。

我发短信问利未:“如果换了是你,会不会要?”他答复:“会。因为,生命是神所赐的礼物啊!”我说:“如果是我,不会。因为出生后信主虽好,但不出生比出生更好,更何况出生就落入不幸中的人。你没有经历过那种不幸,你的想法太简单了。”他沉默,没有回复。

我突然发现我们的某些观念不一样,从他的回忆文章中我知道他有个温暖的童年,所以自然能看生命如礼物;而我,即使信主后,始终对我苦涩的童年无法释怀……那么小就跌入家庭的罪与苦难中,这并不是我自由意志的选择。若按我意选择,还不如不来这一遭荒寒世界。不知为何者生我,生我者为何?……浮生如梦的情绪又涌了过来,甚至想,罢了,利未比我属灵,我没那境界,我们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没想到,他竟回一短信:“我无法走入你的感觉,希望你能谅解。”我怔了,本以为他会拿一段圣经经文来教导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谦卑。

心,竟柔和下来,想了良久,也回复到:“其实我也是过多纠缠于个人感觉,没有思想主耶稣也曾经被压伤,我应该在恩典中饶恕过去的创伤记忆,批评你太单纯是不应该的,嫉妒你年少时的家庭幸福也是不应该的,希望你能谅解。

没想到,他又回一短信:“你很可爱。

我有点震惊,就在那时,心那么地感动,其实,他也很可爱。

这样,于我这边,某种情愫纤纤细细的生长。也感觉,于利未那边,也是如此。

但一方面,喜欢对方的心日益增长,另一方面,悔恨自己的心也日益增长。一想到自己信主前在情感上的所有过犯罪孽,心就针扎似的刺痛无比。那时已知道从小在基督徒家庭长大的利未一直蒙神保守,在情感问题上非常自律谨守,这些年来,虽然老家教会有人提过亲,北京教会也有长辈推荐过姊妹,但他经过慎重祷告后都拒绝了,为要等候神所赐的另一半。相比之下,我这些年放纵情欲,偏行己路,更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承受这桩尊贵的爱情。

虽然重生得救后我就常常悔恨交加地哭:为何不早几年信主,为何不早几年认识神所设立的圣洁的爱情观和婚姻观,以至于得罪神、得罪人、得罪自己?很久才借着“爱欲与信仰”一文的忏悔式写作,情绪稍微缓和。但与利未这段感情萌生后,悔恨再一次强烈地席卷而来。那几天,常常充满负罪感地痛哭流涕,有一次甚至拿笔狠狠往手心上戳,觉得只有这样才微微解恨。即使是今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我,也无法体会当时的我──当时那个对罪如此敏感,敏感到有些偏执的女孩子的痛苦心情……

当时,不仅自己不肯接纳自己,也怀疑别人能否接纳自己。记得我那篇“爱欲与信仰”发表后,网上也多少有些众说纷纭,不知利未看到没有?看到了会作何感想?作为一个弟兄他真的能完全接纳我么?便在日记中写道:“利未是阳光灿烂的大男孩,将来的路也很长,年纪又轻,教会里单纯可爱、一样阳光的姊妹也不少,还是让他考虑考虑这些小姑娘吧,我已经老了,骨子里有些苍凉的暮色。

在这种复杂心境下,利未看到我的不安,约我出来在人大附近的味多美西饼店见面。

与第一次见面相反,我们这次没有半点谈及任何神学反省、思想归正或形而上的问题。但气氛却远比第一次见面严肃,整个交谈过程中,我几乎都红着脸,不敢正视他。不仅是因为羞涩,更是因为羞愧。觉得自己罪如丹颜,不配承受如此雪白的爱情。我只是反反复复,语无伦次地说一句话:我犯了很多的罪。有很多的破碎。

我知道你在感情上一定受过很多伤害。利未语气里透着怜悯。

我摇头:不,千万不要想象一个弱女子遇人不淑的故事。很多时候是人遇我不淑。被我伤害。我得罪了神,也得罪了人。得罪了自己的身体灵魂。

他说,其实,他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高中时代,曾一度沉迷于不良小说不能自拔,后来靠着神,才逃避了少年人的私欲,才逐渐胜过男性的软弱。

的确。在肉体的情欲和眼目的情欲泛滥的时代,我们也席卷其中。若不真心认罪悔改,如何面对神所设立的圣洁爱情?

也因着彼此的坦诚分享,在一点点走入对方生命中的过去时,我们的距离更近了。

我问他:对于神来说,在基督里我们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一切都是新的了。他接纳我们,但对人而言,完全的接纳可能吗?起码,在克莱面前,苔丝的梦想破灭了(编注﹕英国作家哈代着《德伯家的苔丝》中的主人公)。

他答道:其实,在和你见面前,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最坏的可能性曾经发生,我也愿意接纳你。不是我能,是靠着神我能。在这点上,我格外感觉到他把他的接纳放到我里面。请相信我。

这很多的“其实”,才让我发现利未了解我远比我了解他多,才知道早在和我第一次见面前,他就已经读到过我所有的见证,略知我的情感经历。令他感动的不是我性情有多属灵,生命有多成熟,或信仰有多纯正,而是我在神面前、在人面前有一个真诚敞开的心。

……

巧的是,那一天下午,味多美西饼店里反复播放着水木年华的一首歌“一生有你”: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有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是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歌词来自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我不是也有青春欢畅的时辰吗?那时却不懂“那朝圣者的灵魂”,而今,欢宴散尽、铅华洗尽,才终于懂得,可为何总是要等到韶华逝去,红颜老去,才懂得真爱?可为何总是要等到偏行己路,多走弯路,才懂得信仰?浪子回头时,不知迟不迟,晚不晚?只是求赦免,求接纳。然而,我分明知道,罪恶如我,神还是完全赦免了我;破碎如我,弟兄还是完全接纳了我。

于是,听着这悲伤而温柔的歌,泪就不断流下来,后来竟然伏在桌上大哭起来。这才真正明白诗歌“盟约”里那一句“我赐你肉心代替石心,把律法写在你心里,我用水将你洗洁净,你众罪恶我全忘记。”我是何等的愧疚,又是何等的感恩,一生有你;因为,一生有你。

利未并不知道我哭的原因,还以为他说错了话惹我难过,不断安慰我。后来,他便提议我们在神面前有个同心的结束祷告。先是他祷告,很清楚地表达了对我的好感,而我却觉得自己那么地不配和他在一起,所以,轮到我祷告时,又开始不停地流泪,都记不得说了什么,除了最后一句话,也是让利未印象最深,感动最大的一句话:“弟兄怎么服事神,我就愿意怎么服事弟兄。

弟兄怎么服事神,我就愿意怎么服事弟兄,这句话不是当时信口说出来的,可以说,它放在我心愿里很久了。重生前,我认为在信仰本体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任何现象界的实践都是软弱的、荒谬的、可有可无的。我曾反复追问,如果没有永恒,人为何要读书、工作、结婚、成家呢?为何要爱呢?若没有更深信仰的盼望,没有更高纬度的支撑,此在的婚姻情爱有何价值呢?小家庭般的幸福在最本体的虚无面前有何意义呢?正因为如此困惑,我的婚恋观和情感实践变得越来越虚无,越来越放任,也越来越自我中心。

但重生后,信仰本体问题变得如此明澈,才知道具体生活实践真的有永恒的价值和意义,读书、工作、结婚、成家和爱都有了终极指向,因而立意要在方方面面过一个荣神益人的生活,尤其让神的律法来归正自己的恋爱观和婚姻观——我知道,信主的路,不仅是认罪的路,悔改的路,更是重建的路,归正的路。

所以那一段时间,很认真地看主内恋爱辅导书籍,才知道恋爱不是高看自己去挑合适的伴侣,而是谦卑自己成为合适的伴侣;也很认真地听主内婚姻家庭讲道,才知道神创造婚姻、创造女性的目的何等神圣美好,所以,最大的渴慕就是成为《箴言》上那位贤德的妇人。

到了2004年的大年夜。过节了,校园外面烟火纷呈、人群沸腾,我一个人在宿舍里静静看书。看着看着,突然想起逾越节前夕的客西马尼园,那时,园子外面大概也是烟花纷呈,人群沸腾吧,园子里面呢,我们的主,孤寂一人,汗如血点般地落下,而门徒们都睡着了……想到那样情景的反差,我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很是希望自己能身在两千多年前,做主身边醒着的一个小女门徒,哪怕给他擦擦汗也好。然而竟然不能够!于是,一边痛哭,一边跪下来祷告:“主啊,我既然出生在两千年后,不能服事你,但我愿意服事两千年后的一位弟兄,如同服事你!”便立志,无论哪位弟兄,只要他对主真诚,也愿意接纳这样一个毫不属灵的我,不管其他条件如何,我都愿意嫁给他,并一生一世服事他。

现在来看这段祷告,不免幼稚,把自己想的太高(进入婚姻中才发现自己灵命幼小,真不容易做到啊)。但,心志,却是真诚的。

那一天下午,在一种交织着悔改、感恩、委身的心情下,我很认真地说出此话。

利未非常感动于我这句话,不过,在感动之余,他也很惊讶。因为,毕竟,这位小鱼姊妹才见他10天,连他的身份、职业、家境、灵命都没有问,就托付终身,也太“勇敢”了点。她不怕所托非人吗?万一对方是个没有责任感的挂名基督徒怎么办?于是他暗自觉得我太无防范意识,更需要重点保护。

这样,一个决定服事对方,一个决定保护对方。我们的关系就傻乎乎地“确立”了。

我那天的日记很短,写着:

我会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的,谢谢天父!现在更多感到的是责任感,我很平静,也求神让我学会如何照顾弟兄,扶持弟兄,多从弟兄的感受和思维出发,珍惜这份爱。不要太纠缠于感觉细节,相信神的带领。

利未那天的日记很长,写着:

我恋爱了!一切都好像在梦中,但却是非常真实地在身边发生……神在我们当中做了多么奇妙的事情。姐妹的祷告中有一句话非常感动我,就是她表示要一生来学习好好服事弟兄……对于我来说……也有责任感和挑担子的感觉。恩主啊,我们的生命都还比较幼小,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求你亲自来帮助,你使这不完全的心变得更完全。孩子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够负小鱼姐妹完全的责任,孩子能做的就是常常和小鱼一起手拉着手来到你的面前,你亲自来负我们完全的责任!

(未完待续)

本文转载于《生命季刊》第48期,标题为小编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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