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老屋出生的。于是,老屋的故事,丰富了我的整个童年。

老屋真是很老了,没有一块儿砖,全都是土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的。外墙年年用黄泥维护,两侧是麻雀的安乐窝,前后沿的连接是密密地脱去米粒儿的高粱挠子,是为了防止大雨天,雨水冲刷墙壁的泥土,延长使用寿命,真是很管用。我想,老屋大概快一个世纪了。老屋的门是木门,没有玻璃。工匠是很厉害,所有门板都是相互咬合在一起的。流水不腐,户枢不朽,门开关的立轴下面紧贴着一块儿碗底儿,也不知这么多年换了几扇门。冬天门框上是钉子钉上的草把子,来协助门挡寒风。东西两户人家,一个厨房一口压井。一到做饭的时候,热气腾腾,柴火满地,孩子乱疯。冬天晚上没啥事儿,爷爷会隔三差五的约几个说书的讲大鼓书。知道爷爷的爱好,屯子里老少爷们儿也都来听。没人来说书的时候,爷爷会让父亲在煤油灯下给他们读古书。爷爷很明智,让孩子们都去念书。现在我看父亲拉着二胡写着书法,游历于江南秀美山川,驻足在名胜古迹面前留下的照片,那些人文地理早已印在父亲的脑海。只是现在条件允许,他可以真真实实的站在那些他年轻时就憧憬过的圣洁之地。相信父亲是非常自豪的。这是读书的好处,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每到年根前,村里都会组织秧歌,我们家是最热闹的。我爷爷有个弟弟,有个侄子,他们三家的孩子基本上上下差不了几岁。哎呦喂,真是热闹。我叔叔是个天才,心灵手巧,扭秧歌戴的头饰都是他来做,而且每次都不一样。为了怕在雪天里把花淋湿,他们买塑料的做,有菊花,牡丹。还用细细的钢丝在最上面支起俩只蝴蝶和蜻蜓,随着他们不停地扭动,似乎两个小家伙在花间起舞。最漂亮的还是叔侄几个近乎专业的秧歌舞蹈,南北二屯,打炮!也是受了他们的熏陶,他们都各自成家了以后,到冬天也要去欣赏别人的表演,跟在秧歌队的后面,冻得脚生疼,脸通红。

快乐的童年是与泥土、乡风离不开的。一到开春儿,老话说是苦春头子,南方的杂耍把式来北方讨生计,爷爷也会把他们招来。我清楚地记得他们在我家院子里踩钢丝,还从嘴里吐火,掏出像彩虹一样一拃多宽的彩色纸。我很小。那时候看这些要仰视。看到这么神奇的技艺,整个身心都惊叹不已,敬佩极了。后来听说那对踩钢丝的是夫妻,其中一个从上面摔下来,不治身亡。那是真正的艺术,是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无私传承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他们根本没有挣到几个钱。

我们家是在村子的西头,最前趟街,园子特别大,好像得有三亩地。园子里种了些经济作物,有芹菜,大头菜。这里面芹菜最不好侍弄。移到长十米,宽三米的大池子里,是很费功夫的。大头菜最讨厌,会每隔一周就喷一次药,因为漂亮的蝴蝶在菜间飞舞就不是好事。田间地头儿再种些其他的青菜,那时候全都是绿色食品。奶奶会在田间巧种很多花,远远望去,甚是好看。清晨起来,踏着晨露,拿着瓶子,去菜地里捉虫子。向日葵笑呵呵地站在最边儿上看着我,它的叶子绿的时候,我想象它是荷叶,干巴的时候我们把它卷成烟。捉虫子弄得半身湿露露的样子,心里也很畅然。

秋天的时候是最能看出人是不是勤劳,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奶奶会拽着我跟她一起放鹅,奶奶很泼辣,干活儿不服人。夏天的时候挖野菜,袋子外边都是菜,用绳子固定住,扛在肩上扇乎扇乎的往家奔。这会儿是看到粮食的时候,半大的鹅,可以在放倒的黄豆地里放养。我就负责看着它们别跑丢了,奶奶会夹着绳子去远处捡豆枝儿。我披着奶奶的大上衣,在秋风里奔跑,撵着那些乱窜的鹅。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大上衣盖着我的脚背,时不时的被它和脚下的杂草绊倒。要是遇到阴雨天,浑身湿冷,奶奶会把玉米秸杆儿摞起来,给我搭个小窝儿,我绻在里面保暖。鹅,也似乎被淘气的我撵的累了,乖乖的趴在地上歇着,很配合我。

……

我记得我14岁那年搬出了老屋。老屋的故事还有很多。它向无数光影胶片,在我的记忆深处放映,永远都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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