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从文谈过,那个时代的湘西并不存在像边城那么美好的乡村和城镇,而作者在系列作品中构建的优美健康的人性,纯洁自然的风俗,主要是想构建一个理想的湘西世界。从童年时代受故乡山水滋润,感受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到从军流浪,目睹黑暗社会带给自然与生命的不幸,这一切都迫使沈从文必须到湘西之外的阔大世界寻求理想人生的答案,促成了他由乡村到都市的跨越。

故乡是用来怀念的,故乡是用来美化的,故乡是用来失望的。

从沈从文的《边城》,鲁迅的《故乡》,到萧红的《呼兰河传》,再到路遥的《人生》,莫言的《丰乳肥臀》......文学中的乡土中国跟随着动荡的社会变迁,一直在悄然变化着……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01

1920年,鲁迅最早提出“乡土文学”的概念,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指出:“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从北京之方面来说,则是侨寓文学的作者,侨寓的只是作者自己,却不是这作者所写的文章,因此也只见隐现着乡愁……(作者)在还未开手来写乡土文学之前,他却已被故乡所放逐,生活驱逐他到异地去了,他只好回忆‘父亲的花园’,而且是不存在的花园,因为回忆故乡的已不存在的事物,是比明明存在,而只有自己不能接近的事物较为舒适,也更能自慰的……”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鲁迅

乡土文学发源于乡愁,而鲁迅也是其最早的践行者。

鲁迅的《故乡》写于1921年,那时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霾渐渐开始笼罩乡土,鸡犬相闻的小国寡民幻想已经破灭,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尚看不清未来与前路。待到1930年代,沈从文重拾乡土文学的命脉时,乡村的厄运已经异常清晰:旧的江山与皇帝被推倒,新的统治更加可怖。

沈从文写道:“前清时当地著名的刽子手,一口气用拐子刀团团转砍六个人头不连皮带肉所造成的奇迹不会再有了。时代一变化,‘朝廷’改称‘政府’,当地统治人民方式更加残酷,这个小地方毙人时常是十个八个,全用枪毙代替斩首。”

面对让人万分痛苦的新旧交替,鲁迅和沈从文采取了同样的应对方式:他们在记忆里重塑故乡,追忆那些美好淳朴的人或事,把今朝和往昔穿插混淆,营造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氛围,让真实与虚构、记忆和现实变得无法界定。

而作家自己,则变得像一个故乡的导游,他们对于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熟悉,对于一人一物都深知来龙去脉,但同时他们又是隔离的——他们不是乡村的一部分,而是向外来者和观光客介绍乡村的人。故乡在他们笔下显得熟悉又陌生,亲切而疏离。

1934年,三十二岁的沈从文因为母亲病危从北平返回湘西。阔别十八年的家乡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美好纯粹的样子,湘西是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的灵感发源地,是遗世独立、平静祥和的家园,是中国古代对于乌托邦最早的想象。

重回故土的沈从文,却在给妻子张兆和的信中写道:“这里一切使我感慨之至。一切皆变了,一切皆不同了,真是使我这出门过久的人很难过的事!”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年轻时的沈从文

故乡是用来怀念的,故乡是用来美化的,故乡是用来失望的。

马尔克斯在成名多年之后,陪伴母亲回到他出身的小镇阿拉卡塔卡(也就是《百年孤独》中的“马孔多”小镇),他惊讶地写道:“我的故乡仍是个尘土飞扬的村庄,到处弥漫着死人的寂寞。昔日不可一世的上校们只好窝在自己的后院悄无声息地死去,唯有最后一棵香蕉树为之作证。还有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处女,用下午两点的酷热浸湿她们汗迹斑斑的遮羞布……”

沈从文的失望亦如是,故乡的堕落是土地的堕落,是温情脉脉的儒家理想社会秩序的堕落。长达二十年的对外抗敌和内战,让农民的命运如浮萍般无助,性格灵魂也随之被压迫,战争动乱让他们失掉了平和正直的性格本质,而城市的浮华奢侈又让他们有了崇尚成功的价值观。沈从文失望地写道:“敬鬼神畏天命的迷信固然已经被常识所摧毁,然而做人时的义利取舍是非辨别也随同泯没了。”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沈从文敏锐地察觉到,表面的巨大进步中蕴含的是堕落的趋势。家乡人的品德性格被一种“大力”所扭曲。这种“大力”,就是现代性的大潮大浪,它不可抗逆地席卷了黄土地与黑土地,改变了数以千年的乡村形态。

从家乡回到北平之后,沈从文开始动笔写《边城》,写一条溪、一个女孩、一条狗、一个漫长的梦。《边城》的写作是一种对于似水年华的追忆,对于美好时代的挽歌,对于乡愁的自怨自艾。沈从文知道乡村的失落不可避免也不可溯回,因此他在文学中,创造了一个想象中的过去。

02

从此,沈从文用一支笔为我们揭开了湘西世界的神秘面纱。

一、 原始健全的人性世界

在沈从文的笔下,湘西是飞扬着灵气的圣地,持存着未受现代文明熏染的真诚、朴实、自然、强悍的人生形式。虚伪、懦弱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人们要笑就笑,要哭就哭,就像生生不息的大自然一样,在原始、野性中充满了生命的顽强活力。

天真娇美的少女和饱经风霜的老人是沈从文小说经常表现的人物形象。前者如《三三》中的三三,《边城》中的翠翠,《长河》中的夭夭,《阿黑小史》中的阿黑;后者如《边城》中的老水手等。在湘西山明水秀中,受着自然的养育,远离尘嚣。女孩子浪漫如花,清纯如水,他们的心灵没有沾染半点世俗的纤尘,诚实无邪,聪明伶俐,是人类天性的真正代表;老爷爷忠厚善良,慈爱可亲,生活的磨难并不曾损蚀他们的淳朴。

在这个世界里,不论是家境殷实的富人,还是精明的商人,都未受到商业文化的渲染,均待人以诚;不论是农人还是水手,都仁厚朴实;即便是娼妓,也依然保留着淳朴、善良的人性之光。

二、 秀丽清新的自然风光

自小生活在湘西的青山绿水中,沈从文对这一片美丽的景色有着深深的眷恋。在他的小说中,常常以饱满的情感,描绘湘西绮丽动人的风光,这是一种虽被外来文明侵蚀但仍保存着古老原始状态的自然,镌刻着宁静、质朴与美丽,弥漫着古朴、幽静和祥和的情调,令人心动、痴迷。

这里有青山绿水,有弯弯的山路,有往来的船只,有吊脚楼支撑的小镇,还有色彩鲜艳的桃花杏花,俨然是如诗如画的世外桃源。草木、小虫、飞鸟似乎都被赋予了原始的生命力,充满了山乡远古的生态气息。

茶峒的小溪,沅水中的深潭,清澈透明,鱼儿嬉游,给人以清新舒服的感觉。紫花布衣、黄泥墙,乌黑瓦,更显环境的调和。作家笔下的湘西神奇美丽景色,是湘西当地人民宁静生活的理想场景。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三、 朴实淳厚的民俗风情

从童年时代受故乡山水滋润,感受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到从军流浪,目睹黑暗社会带给自然与生命的不幸,这一切都迫使沈从文必须到湘西之外的阔大世界寻求理想人生的答案,促成了他由乡村到都市的跨越。但是走出乡村来到城市,他不得不在逐利忘义、人性沦丧的都市里生存和发展。但精神世界和情感记忆又常常沉浸在古朴、纯美的乡村世界,依然执着于吟唱乡土文化的真、善、美,努力展现湘西悠久、原始的民俗风情。

在小说《三三》、《萧萧》、《秋》、《雨后》等作品中都较多地反映了当地唱民歌的风俗,使人一进入这些作品,就如同到了歌乡,领悟到一种特殊的边地风情。名歌中的情歌,健康、优美、动人,湘西人民美好的向往和憧憬在其中得到了直接的表现。如《长河》中的割草青年即景生情而唱“三株枫木一样高,枫木树下好恋姣;恋尽许多黄花女,佩烂无数花荷包”等,都有优美、动人的情歌同人物的激情共同燃烧着。还有节令习俗,比如端午赛龙舟、抢鸭子的习俗,中秋节赏月、男女整夜唱歌的习俗,元宵节玩灯耍龙舞狮和放烟花爆竹的活动等,以及结婚的习俗等,无不显示着湘西乡情民俗的特有美色,充满着古朴而又浪漫的情调。

四、 湘西世界的“变”

任何事情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湘西世界也不例外。当资本主义势力侵入中国农村,都市文明也开始进入了闭塞的湘西。《长河・ 题记》描绘了家乡的变化:“去乡已经十八年,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表面上看来,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进步,试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堕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朴素人情美,几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

进入湘西的“现代”二字,不过是纸烟罐头之类“点缀都市文明的奢侈品”,“公文八股和实际世故”。青年人失去了长辈的品德,日益浅薄和只知享乐趋附时髦。当看到家乡的这种变化,理想的田园生活正在成为过去时,沈从文感到了失望和惆怅。于是他“在《边城》题记上,且曾提起一个问题,即拟将‘过去’和‘当前’对照,所谓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造,可能从什么方面着手”“……我还将继续《边城》,在另外一个作品中,把最近二十年来当地农民性格灵魂被时代大力压扁扭曲失去了原有的素朴作为变现的形式,加以解剖”。

沈从文谈过,那个时代的湘西并不存在像边城那么美好的乡村和城镇,而作者在系列作品中构建的优美健康的人性,纯洁自然的风俗,主要是想构建一个理想的湘西世界。这并不是试图美化现实,粉饰太平,恰恰相反,是在猛烈抨击现实生活,感叹都市文明侵袭下传统美德的沦落。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延伸阅读

沈从文:故乡是用来失望的,我希望湘西世界永远矗立在你们记忆中

《长河》是《边城》的姊妹篇。是沈从文先生继《边城》之后,对桃花源湘西人物、风情的又一曲挽歌。在这部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湘西在三十年代战争发展中的种种变迁。

—— END ——

共读时间:5月6日-5月12日,共七天

共读任务:

● DAY1:忙碌的周一 题记—秋(动中有静)

● DAY2:冷漠的周二 橘子园主人和一个老水手—吕家坪的人事

● DAY3:心烦的周三 摘橘子—大帮船拢码头时

● DAY4:疲倦的周四 买橘子—一有事总不免麻烦

● DAY5:放松的周五 枫木坳—巧而不巧

● DAY6:愉悦的周六 社戏—《长河》自注

● DAY7:闲暇的周日 致张兆和——给沦陷在北平的妻子—致沈奎——给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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