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明嘉靖年间,江西举子沈绣赴京赶考,因半路途中身染恶疾,耽搁了行程,不但未能抵达京城,就连所带的盘缠全都花销一空。到最后,只得是沿街乞讨,奔着家中而去。

这一日,也不知是来在了什么地界儿,眼看着天色将晚,左右又荒无人烟,沈绣赶忙寻了一处破庙躲了进去。刚一进去,他就发现这处原本不大的庙宇里面,此时已经有了两拨歇脚儿的路人。一拨儿是两个人,看上去是一位员外和一个随从,而且那员外脑满肠肥、穿绸裹缎,显得格外的富贵。另一波则是三个精壮的汉子,贼眉鼠眼不说,在他们腰里还似乎挎着刀剑,一看就非是什么善类。

沈绣虽说只是个读书人,可他并不迂腐,见此情景立时就知道,那三个汉子定是为了那员外主仆而来。而且眼下已近一更,估计用不了过久,也必会有事发生。想到这里,沈绣便要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忽听那员外对他说道:‘那书生快到这厢来,老爷我今夜要请你喝酒!’

沈绣本是去意已决,于是便装作没有听见,可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忽见人影一闪,那三个汉子当中的一位,已然拦在了他的身前。

‘你这人好不知趣,眼下天入定更,外间漆黑一片,这方圆几十里又毫无人烟,为何放着酒不喝,却偏偏要坚持离去呢?莫非说,你怕我们害了你的性命不成?’

沈绣见那人的手,已然摸到了腰间的刀柄,无奈只好推说自己想要方便,并不是要走,随后更是被汉子连拉带拽,给拖到了那员外的近前。

见沈绣返回,那员外似乎很是高兴,于是连忙命仆人拿出了酒肉,接着又招呼那三个汉子,几个人团团围坐,是喝了起来。沈绣心中惶恐,哪有什么兴致喝酒,可左右又被两个汉子夹着,只能是闷头不语。

‘书生,你一脸愁容,这是为何呀?难道怕老爷我收你的酒钱?’那员外一边嚼着肉,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在下因病误了考试,回去尚不知如何与爹娘交代,又哪里来的兴致喝酒啊?倒是员外你孤身在外,于这荒郊旷野还能有这等雅兴,实在是令人敬佩!’沈绣如实作答,而且忍不住特意又对那员外眨了眨眼。心说你这人真是头大无脑,到如今还瞧不出来吗,人家明显是盯上了你,可你倒好,还请人家喝酒,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夺财害命了!

’考了也未必能中,又何况你读书无外乎也就是为了名利。你我相逢即是有缘,老爷我功名给不了你,可钱财倒是能帮一些,三儿啊,赶紧给书生拿一千两银子,回去也好让他有个交代!’那员外不但没有理会沈绣的意思,反而是吩咐下人由打行囊里取出来几张银票,递给了沈绣。

沈绣一看,顿时就傻了。心说,本来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几人不会害你性命,可你这是自己作死啊?挺大的人了,怎么连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有心去接,可忽然瞧见那三个汉子看向银票的眼睛都红了,他赶忙将手又缩了回来。

‘怎么,嫌少?三儿,再拿一千两!’那员外视若无人的说道。

‘俗话说,善财难舍!难得有人这么慷慨,我看你还是收下吧……’这时,为首的汉子阴测测的说了一句。

沈绣暗道,我即便收下,一会儿不还是得归了你们吗?但他也不敢拒绝,所以只好接了过来。那员外见他收了银票,心情顿时大好,于是抓起一块牛肉就是大嚼。可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喝酒,尽管自己噎的直伸脖子,也没动那酒壶分毫。

众人吃了半晌,待到酒足饭饱,那员外这才往后一退,直挺挺的躺在了铺好的一块锦缎上,是酣然睡去。随后那仆人也躺到了旁边,而沈绣则是取出了怀里几张银票,轻轻地放在了三个汉子面前,紧接着躲到了庙宇正中,那尊即将倒塌的神像背后。

果不其然,见员外主仆尽皆躺下,那三个汉子对视了两眼,随后便有一人抽出钢刀走了过去。他先是来在了那员外的近前,几乎未做任何停顿,猛地就是一刀斩下,只听得‘噗’的一声,再瞧那员外的人头是应声而落。沈绣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他哪里见过这个,一瞧那员外好大一颗头颅滚出去多远,忍不住就被吓得是大叫了一声!

那为首的汉子似乎并未打算放过沈绣,见他惊叫,于是也站起身形,提着刀,朝着沈绣走了过来。眼看他就要来在了沈绣藏身的神像近前,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疼啊!哪个混账把老爷我的脑袋弄这儿来了?三儿、三儿!还不赶紧起来,帮我把头按回去!’闻听此言,不光是沈绣,就连那三个汉子顿时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原来说话的非是旁人,正是员外刚刚被斩下的那颗人头!

‘我的妈呀!鬼呀!’一声惊叫,那三个汉子就想夺门而出。可还没等他们到了门口呢,就见那个被称作三儿的仆人不知何时已经将那门给堵上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让沈绣肝胆俱裂。只见那员外臃肿的身子,自己爬起来将头颅捡起,按了回去。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三个汉子是一一咬死,个中细节,自是毛骨悚然。

那员外咬死三个图财害命的强人,似乎意犹未尽,接着,忽然又朝沈绣走了过来。

‘你我无冤无仇,我对你更无半分恶意,还请看在我曾出言提醒的情面上,放我一条生路!’沈绣此时已是抖作了一团,见那不知是妖是鬼的怪物走向自己,连忙求饶着说道。

‘你刚来时见了我们便要离去,想必已经看出了那三人的用意,可你并没有提醒于我,而是要明哲保身。像你这等畏首畏尾的无义小人,留在世上也是如那行尸走肉,倒不如就随他们去吧!’那员外浑身鲜血,一脸的狰狞。

‘我沈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怎敢仗义直言。倘若真要惹得那三人不快,非但是你,恐怕就连我也是性命不保。我死倒也无甚大碍,只是家中尚有高堂父母,届时有让他们何以生存呢?’沈绣见那妖怪并不想放过自己,于是开口说道。

‘我不才管,你对恶人恶行视而不见,我便当你们是同一路人,既是同路,那就同去了吧!’说着那员外猛地便朝着沈绣扑了过来。

正在这时,忽然在这处庙宇当中似是刮起了一阵狂风,那员外的身形不由得也是一顿。几个呼吸过后,那风散去,再一瞧,原本在地上烧着的那堆篝火,却不知何时已经将整座的庙宇都点燃了起来。那员外见到起火,顿时大急,连忙拿起地上的酒壶就泼了出去,可他却忘了那里面装的是酒,非但没有将火熄灭,反而是让它烧得更旺了。

沈绣见那员外和仆人似乎对火怕的要命,于是连忙趁着二人慌乱,顶着大火,冲到外面。他刚一出来,就瞧见那员外和仆人身上此时似乎已经着了火,而且越烧越旺,只是片刻之功,那二人就被烧成了两个竹子扎成的架子。到了此时,沈绣这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员外和随从,而是两个成了精的纸人!

也就是这样两个怕水怕火的纸人,却硬生生的害了那三个汉子的性命!要知道,三个强人身体健硕,而且手持刀剑,倘若奋起反抗,那纸人也并不会轻易得手。奈何三人平日里多有恶行,只以为是遭了报应,所以万念俱灰,随后被纸人一一杀死。而沈绣虽说也是惊惧万分,但心中无愧,也并没有如何慌乱,于是这才会借着庙中起火,逃过了一劫。

沈绣在庙外伫立了良久,直到眼前化作了一片虚无,他这才长叹了一声,是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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