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倩影》 国画 68cm X 68cm 2015年作

驳郭庆祥批齐白石之不公正评价

图/文:李丛

前段时间,笔者才写过一篇名为《如何让艺术批评回归到客观公正的理性状态》的拙文,提议批评家们对待艺术批评一定要客观,不要过分吹捧,也不要过分贬低,一定要尊重事实,甚至要站在历史的角度去分析被评论的对象,这样的评论才能更精准,才能够以理服人。

由于笔者最近又在撰写另一篇拙作《大师过招——吴昌硕VS齐白石》一文,需要整理很多关于这两位大师的资料,自然也将知名企业家兼收藏家郭庆祥先生之前评论过齐白石的那段有名的言论收录其中。郭先生的这段评论笔者虽然很早就已经看过,当时只是觉得荒唐可笑,还没有意识到此言论的严重性。没想到现在与其他业界名家的同类评论放在一起,一经对比,才发现其粗劣、武断、极端、漏洞百出之程度实在有些令人咋舌,可以说,这是笔者目前为止所看到的书画界的公众人物中,对齐白石的批评最没水准、最没道理、最不负责任的一篇,于是决定在此拿出来分析一番,也权当作艺术批评的一个反面教材。

关于郭庆祥先生评价齐白石的言论,只要上网搜索关键字便会弹出来一大堆相关资料,笔者现在只针对下面两篇比较有代表性的文章,并将其评论部分摘录如下:

“对于一些现在市场上作品好卖的画家,最近我们把他们的作品做了一番艺术比较。如齐白石,我把他的人物画和与他相隔800年的南宋画家梁楷的《泼墨仙人》比较,无论是构图、线条、墨色还是气韵,都无法与梁楷的作品格调相比,更谈不上超越。一些画商人为地抬高他的艺术地位,也是为了经济利益,齐白石身前也从未自称如何了不起,就是一些利益体胡吹乱捧,从民国到现在,似乎他就是画界一个神了。”(摘自郭庆祥:《国内外学术界没有一个严肃的批评家肯定过徐悲鸿和齐白石!》)

《故园情》 国画 68cm X 46cm 2015年作

笔者点评:

第一,这段话首先就缺乏逻辑性,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拿齐白石和南宋的梁楷相提并论,更没有人(包括齐白石自己)说齐白石已经超越了南宋的梁楷;

第二,如果硬要以“没有超越梁楷”这一标准来否定一个画家的艺术成就,那恐怕画史上没有“超越”的画家多了去了,何止区区一个齐白石?为何硬要针对一个齐白石?

第三,再退一万步来讲,笔者认为假如真要比较,齐白石还真有很多超越梁楷的地方,比如绘画题材的丰富性,比如绘画技巧的多样性(工笔和写意结合),又比如将生活情趣融入画中的哲理性(题跋和题画诗),等等,这些方面都是齐白石超越了梁楷乃至包括其他很多名家的地方。

《乡情》 国画 68cm X 68cm 2017年作

第四,郭庆祥说“从民国到现在,似乎他就是画界一个神了”,这话说得也不是特别严谨。众所周知,齐白石自1919年正式“北漂”之后,一直就被受业界和同行的排斥和嘲讽,更何况在正式“北漂”之前,齐白石早就在北京呆过一段时间,那时画作当然也是无人问津,过着十分落魄的生活。根据新编《齐白石辞典》附《齐白石年表》记载:“1922年,齐白石“画作由陈师曾携往日本东京参加中日联合绘画展览,画界哗然,卖价丰厚,销售殆尽,至声誉鹊起。”也就是说,直到1922年齐白石60虚岁的时候,才开始出现“从此以后,我卖画生涯,一天比一天兴盛起来”的局面(摘自张次溪《白石老人自述》第131页)。

值得注意的是,齐白石此时只是画作的润格较起以前日益递增,但还没有达到真正独步天下的地步,此时离被徐悲鸿邀请去中央美院当教授和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的称号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毕竟齐白石为了“超越”吴昌硕,仅仅“衰年变法”就花掉了整整十年光阴,直到此时,他已经是70岁的老人了。

《秋声赋》 国画 68cm X 46cm 2019年作

第五,最要命的是这句“国内外学术界没有一个严肃的批评家肯定过徐悲鸿和齐白石”,真不知郭庆祥先生当时是为了哗众取宠故意搞标题党?还是另外有什么别的不良动机?这话让人看了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本文限于篇幅,暂且抛开关于徐悲鸿方面不说,只专门讨论跟齐白石有关的部分。

众所周知,明明自民国以来,包括陈师曾、胡佩衡、王湘绮、樊樊山、黎锦熙、张大千、徐悲鸿、李可染、傅雷、傅抱石、陈子庄、林风眠、胡适、林琴南、老舍、艾青,甚至西班牙的毕加索、法国的克利多、日本的须磨弥吉郎、捷克斯洛伐克的齐蒂尔,乃至当代的陈传席、薛永年、郎绍君、刘曦林、陈履生、萨本介、黄惇、许庆平、侯开嘉、王明明、朱新建、吕立新、张晓凌、李祥林、朱万章、吕晓、杭春晓等一大批主流的大学者、大艺术家、大文学家、大评论家都对齐白石给予过极高的正面评价,这些评价有的是白纸黑字发表于各种专业报刊和杂志,有的是出版专著独立成书,有的是现场研讨,有的是采访实录,这些都是可查可核的真真切切的事实,真不明白郭老板那句“国内外学术界没有一个严肃的批评家肯定过”的奇论究竟从何谈起?!更不明白郭老板心目中的“严肃的批评家”究竟是哪些何方神圣?

看来,只能说有钱人确实任性,贫穷实在限制了咱们穷人的想象力。

《一夜春雨若梵音》 国画 68cm X 34cm 2018年作

“齐白石只是个雕花工人,30岁才开始学习画画,一辈子都在抄袭和模仿吴昌硕,齐白石胸不点墨,不学无术,最多只能算个低级农民画家,此等艺术忽悠竟然被炒作成大师,中国人的炒作能力举世无双。齐白石被忽悠成大师很大程度是政治原因,政治需要画虾米小鸡的人民画家,所以低能的齐白石便被政治忽悠成了大师。雕花工齐白石压根没读过几本书,也没看过多少画,只能死掰吴昌硕。齐白石从构图、用笔、书法都是死仿吴昌硕的,齐白石也一直被同时代文人所蔑视。建国后的人民画家的身份成就了赵本山一样的低俗愚昧的齐白石,但毁灭了艺术。”(摘自郭庆祥:《齐白石是中国最大艺术骗局?徐悲鸿是中国最大艺术忽悠?》)

笔者点评:

第一,齐白石出生于1864年1月1日,1870年8虚岁时就开始常常用习字本、账簿纸作画;1878年16虚岁得到《芥子园画谱》残本,开始日夜临摹;1888年26虚岁开始拜乡间艺人萧芗陔学画肖像画(摘自《齐白石年表》),换句话说,学画画是齐白石自幼年时期就已经开始有之的事了,只不过早期仅凭自学,因此只能算是启蒙阶段。但到了26虚岁就算是正式拜师了,假如按照国际算法,其实才只有24周岁而已,真不知道郭先生口中的“只是个雕花工人,30岁才开始学习画画”这一高论从何而来?莫非郭老板具备金庸笔下“乾坤大挪移”的法力,硬要将齐白石的年龄给往后挪移几岁?更何况学无先后,就算30岁才开始学画,也不能成为齐白石“胸不点墨,不学无术”的理由,郭老板所心仪的吴昌硕,不就是学画的时间比齐白石还要晚得多吗?!不知这一点郭老板又作如何解释呢?

第二,其实齐白石早期除了学工笔草虫之外,更多的是学八大、金农、扬州八怪等“冷逸”风格一路,直到1917年在北京与陈师曾相识之后,在陈的推荐下,才开始认真学习吴昌硕的画作的。此时的齐白石已经是55虚岁的人了,何来“一辈子都在抄袭和模仿吴昌硕”之说?更何况,齐白石明明是在吴昌硕的基础上改良和发挥了很多艺术上的创新,并且在诗、书、画、印各个领域上均有自己独创的艺术风貌,这又哪里是郭庆祥口中的“一辈子都在抄袭和模仿”呢?!

《听蝉》 国画 68cm X 46cm 2018年作

第三,齐白石于1889年27虚岁开始拜清朝光绪监生胡沁园(为宋著名理学家、文学家、书法家、语文学家胡安国的后裔)和清末书画大家陈少蕃为师学习诗文;1894年32虚岁时与王仲言、罗真吾、罗醒吾、陈茯根、谭子荃、胡立三等结“龙山诗社”,并被推为社长。随后又与黎松庵(语言文字学家黎锦熙之父)等一起结“罗山诗社”,常常一起作画、吟诗、摹刻金石;1899年37虚岁时拜湘潭名士王闿运学习诗文,同时刊第一套印谱《寄园印存》;1900年38虚岁时寄居“百梅书屋”中的“借山吟馆”,致力于绘画和作诗;1902年40虚岁应同乡夏午诒的邀请到西安教画,并结识文学家兼诗人樊樊山,尽观八大、金农等历代名家的真迹;1904年42虚岁刊印《白石草衣金石刻画》;1906年44虚岁在好友郭葆生处观赏了徐渭、八大、金农等历代名家的真迹;甚至一生中与陈师曾、陈半丁、胡佩衡、徐悲鸿等大学问家和大艺术家交往甚笃,常常一起谈论诗文和艺术。以上种种例子所示,齐白石一生与诸多文化大家和艺术大家亦师亦友,学习了各种类型的中国传统文化知识,并且在绘画还没成名之前,其诗文、篆刻皆已是人中翘楚了,包括书法也有一定的根基,何况他将近百年的人生中,时刻都不忘记学习,仅仅作诗就有3000多首,这怎么会是郭庆祥口中的“胸不点墨,不学无术,最多只能算个低级农民画家”以及“压根没读过几本书,也没看过多少画”呢?!

《似兰非兰,似蝶非蝶;比兰潇洒,比蝶逍遥》 国画 68cm X 46cm 2018年作

第四,说“齐白石被忽悠成大师很大程度是政治原因”也是纯属无稽之谈!只能说,齐白石现在之所以名声如此显赫,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政治原因”,但绝不是郭氏口中的“很大程度”!其实就算齐白石晚年不被推上“美协主席”的第一把交椅,就是没有评上“人民艺术家”的称号,他照样也可以成为中国近代画史上无可置疑的一代宗师。建国后齐白石得到的种种高级待遇,对其而言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绝不是雪中送炭,因为在此之前的齐白石,已经完成了其“衰年变法”,早都已经是画坛上无可匹敌的霸主了。现在放眼回望,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他确确实实当得起这些荣誉和称号,可以说是当之无愧!

《花王》 国画 68cm X 46cm 2016年作

艺术大师当然也可以接受各种不同的意见和批评,但只能接受有理有据的批评,假如每个艺术批评家都像郭庆祥先生这样如此轻佻、武断和不负责任地去诋毁一个名满天下的艺术家的话,恐怕评论界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郭庆祥先生企图用各种丝毫经不起推敲的奇谈怪论来诋毁艺术大师齐白石,结果笔者将各种事实一一摆出来,竟然使郭先生立即陷入了自己口中所说的“胸不点墨,不学无术”的“炒作”和“忽悠”局面,这实在是可笑至极!既然你不顾事实、不做考察便信口开河,那就请君入瓮吧!

2020年5月15日

作者李丛

李丛:广东澄海樟林人,职业画家,擅长国画公鸡,著有各类文学作品约两百万字。现为《艺术中国》驻广州工作站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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