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历史很久以来的组织原则,都是基于血缘基础上的,比如在中国,自商周制度变革之后,诞生了宗法分封制度,统治者根据血缘远近进行封土建国,拱卫王室。宗法制度分配的不仅仅是政治权力,也有征税带来的经济权,以及文化教育的权力。

自秦始皇废封建、建郡县之后,宗法制度并没有就此消失,历朝历代都有皇族,天下也依然是家天下,公主皇子也都有自己的封地,或者可以入朝做官,诸如汉代、晋代、明代,都有王族分封,甚至闹出“八王之乱”“宁王叛乱”这样的动乱。他们依然可以拥有政治权力,以及随之带来的经济和文化资源。即使科举制度带来了寒士贫民读书晋升的途径,但一方面书香门第有更好的家学,一方面科举中选的人毕竟少之又少,大量的人都做了炮灰。比如蒲松龄这样的大小说家,偏偏就写不好一篇八股文。说到底,还是出生在地主或者官僚家的孩子更有希望。



即使陌生人之间,虽然没有亲属关系,却也称兄道弟,用桃园三结义这种形式,来维持相互之间的信任 。

西方呢?古希腊罗马的民主、共和制度,带来了全体公民身份,社会阶层的跃迁却依然依赖家庭。当然,西方很早就实现了经济、文化和政治的分化,经济上的富豪,政治上的高官,以及文化上的教士,三个社会精英互不隶属,各自为政。相比来说,富豪和高官更加依赖家庭的熏陶,而教士阶层则类似于中国的读书,毕竟知识文化这个东西需要坐冷板凳的功夫。



中世纪以来,家庭的纽带就更强烈了,封建社会,贵族完全垄断了政治和经济权力,代代相传,而广大底层则是农民、小市民以及骑士。当然,经济上依然诞生了一个比较独立的精英阶层,他们走南闯北,跨海渡洋,积累起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但是古代没有遗产税,很可能他们的子女也是富豪。

依靠家庭、血缘的纽带来分派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源,这就属于古代社会,而近代社会的变革,就在于打破血缘纽带,尽可能地依靠关系、能力的竞争,来分配各类资源。商业上,诞生了私有产权下的市场经济,政治上,诞生了自由选举的民主政治,文化上,则尽可能地普及了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

经济上,市场经济条件下,在法制和契约精神下,陌生人之间的合作得以可能,两个商人不需要亲属或者朋友的担保,如果有共同的商业理念,就可以合伙开公司。西方发达的资本市场、风险投资,也让富豪的产生门槛变得更低。诸如比尔盖茨、乔布斯、马斯克等,家庭背景都不是特别强,却能够在技术革命中抓住机会。

富豪家庭的财产是受到保护的,但是家庭财产的继承,则需要承担巨大的遗产税,以此来防范财富的代际传承。



小偷家族

政治上,其实是最讲究人际关系的,因为政治本身就是谈判和演说,是人与人之间最频繁的互动。现代民主政治也诞生了很多政治家族,即使民主的美国,也有布什家族,肯尼迪家族等政治世家,也让我们看到美国政治不平等的一面。当然,家族垄断还是很少见,更多的是家族联姻,家族同盟,以此来规避风险。在两党的总统选举初选中,超级党代表都有更高的提名份额,但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支持自己的儿女,但是他们可以支持好朋友的儿女,也就一定程度助长了家族同盟的利益。

文化上,从历史上就是流动性最大的一个精英类别,在当代社会更是随着文化潮流的演变,很难维持书香门第,实现文化的代际相传。当然最重要的是教育的公平和普及,以及大学入学的考试制度、评选制度。中国靠着高考,维持了教育的公平。而西方的自由投考制度以及入学评审会,也维持了很大的公平。当然,西方私立大学靠着捐款优待、校友荫蔽,助长了腐败,很多哈佛、耶鲁等常春藤高校已经越来越成为某些精英的私人传承场所。



总体来讲,现代社会是超越家庭,走向个人的,更多的依靠个人的联系来获取政治、经济和权力资源。当然,家庭的影响只能弱化,不可能消除,只要人类还是需要怀孕,社会还需要家庭,那么家庭对人的影响则始终是存在的。在家与国之间,只能尽可能地保持一种平衡。

当然,近代社会也出现了一些新的苗头,比如家族同盟,比如家族联姻,如果一个家族无法取得竞争的胜利,那么几个大家族联系起来,造成一种垄断,也就可以更方便地实现代际传承。这一点特别体现在香港的地产家族里,他们的子女互相联姻,肥水不流外人田,大量的底层民众只能望洋兴叹。

比如阶层固化,这种固化很大程度上不是家庭层面的,而是阶层意义上的,就是因为社会体制性的不公平,导致某些人因此获利,比如性别歧视导致男性获利,比如城乡歧视导致城里人获利,再比如国家南北差距和产业链分化,导致发达国家获利,再比如地区差异,内陆和沿海因为政策、地理环境等多种因素,导致区域的失衡。这些都是系统性的原因造成的。

可以说,近代社会虽然超越了家庭,但并没有就此获得了公平。公平之路依然漫长。


参考文献:

福山《政治秩序的起源》

李强《当代中国社会分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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