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诗人在智利有3座故居,黑岛故居距圣地亚哥有一个小时车程,是紧邻太平洋的一幢海滨别墅,也是聂鲁达故居中最为出名的一座。摆放在黑岛别墅院子里的那个红色车头,据说就和聂鲁达的父亲有关。

原标题:什么叫“诗和远方”?在这里或许能找到答案……

中拉智库对话会去年底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举行,中国驻智利大使徐步在致辞中引述了智利诗人聂鲁达的诗句,“从大海到大海,从平原到雪山,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你啊,中国。”我有颇多感触。

我告诉智利朋友,聂鲁达生前曾隔着太平洋注视着中国,而在大洋彼岸,中国读者也注视着这位激情洋溢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聂鲁达也是我年轻时的诗坛偶像。

那天,我在上台发言时有感而发,脱稿讲了些话,特别是提到拉丁美洲这片沃土很神奇,盛产艺术家以至艺术大师。这里众多的诗人、作家、画家成就斐然,有很深的造诣,仅是问鼎诺贝尔文学奖的就有6位之多,在拉丁美洲文学艺术的星空上,真可谓众星璀璨。仅此一点,就值得拉美人引以为豪,也让中国人称羡不已。说起来,可能中国读者偏爱追捧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但我还是更喜欢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2017年和2019年,我两次来到智利,都在工作之余专程去看了聂鲁达的黑岛故居。

黑岛故居是紧邻太平洋的 一幢海滨别墅,也是聂鲁达故居中最为出名的一座。夏有乔木 摄

黑岛不是岛

高产诗人聂鲁达当然是阅历丰富的人,一如他的自传标题——《我承认我历经沧桑》。他是诗人,还是职业外交官,依照拉美国家习惯邀请诗人、作家担任外交官的传统,聂鲁达写诗出名之后,一生主要在外交界供职。

20世纪,拉美文化精英普遍左倾,聂鲁达也不例外。西班牙内战期间,他曾为支持西班牙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积极奔走。1945年,他加入智利共产党,是左翼联盟主席阿连德的好友。1948年共产主义在智利被法律禁止,他在瓦尔帕莱索朋友的地下室里躲藏数月逃过一劫,后来不得不翻越安第斯山远走阿根廷,踏上流亡之路。

数年后,当聂鲁达成了阿连德总统的座上客,1957年他当选智利作家协会主席。共产国际欣赏他的政治抱负,西方社会承认他的诗人天赋。1971年4月,聂鲁达被阿连德政府任命为驻法大使,同年10月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两年后,阿连德总统在军事政变中身亡,20多天后,聂鲁达也与世长辞。

黑岛故居是聂鲁达的心灵归宿,他在这里和第三任妻子玛蒂尔德携手走完人生最后的路。晚年的黄昏时光里,聂鲁达许多作品都是为玛蒂尔德所写,包括著名的《船长之歌》和《一百首爱情十四行诗》。

诗人在智利有3座故居,黑岛故居距圣地亚哥有一个小时车程,是紧邻太平洋的一幢海滨别墅,也是聂鲁达故居中最为出名的一座。

黑岛不是岛,它原名卡维塔。聂鲁达游历斯里兰卡时,非常喜欢那里一座叫黑岛的海滨小岛。1937年,聂鲁达从欧洲返回智利,发现卡维塔夜晚寂静的星空与海浪喧闹的涛声和那座东方小岛非常相似,便从一位水手那里买下当时只有70多平方米的石头房子,并给这里起了一个新的地名:黑岛。

可能是黑岛激荡不已的海浪更符合诗人不安分的天性,聂鲁达在这里很快完成了构思已久的《漫歌集》。

随后的日子里,聂鲁达像创作一部多卷本长诗一样,在这处海边居所的扩建工程上投入极大的热情。他亲笔构画设计图,直接动手参与一砖一瓦的建设,1945年时,黑岛的房子已初具规模,但直到1965年,其间几度出国就职的聂鲁达才终于回国定居,完成了这部人生得意之作。

黑岛别墅的建筑风格十分率性随意,开始只盖了几幢临海的房子,房间走廊的过门都设计得十分低窄,只容一个人通过,墙壁和天花板多用木板镶拼装饰,屋里各个角落摆放舵盘、帆船、星象仪、航海图等,不像会客室、起居室,更像是海轮驾驶室或渔船的船舱。最终,主人把不同时期落成的几幢房子连接起来,在海滩围上了栅栏。时至此刻,前来做客的人们发现,这幢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海滨住宅,竟变成了一艘船舶的模样。

二楼卧室的落地窗外就是蔚蓝的大海。夏有乔木 摄

海边的诗人

197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指出,聂鲁达的诗作“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和梦想”。

那年在宣布诺贝尔文学奖花落谁家的时候,还发生过一件趣事。当地时间1971年10月21日13:30,在斯德哥尔摩办事处的会见室里,瑞典文学院的常任秘书与往年一样,向记者们发布新闻公报: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授给一名叫内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尔托的智利外交家。在场的记者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没有一个人了解此公为何人。当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巴索阿尔托就是大名鼎鼎的聂鲁达时,才恍然大悟。

聂鲁达不愿用真实的名字发表作品,是因为他从小热爱诗歌,但当铁路工人的父亲不希望有个写诗的儿子。为了不让父亲在报上看到他的诗作,他借用了一位作家的笔名。有一次他读到了扬·聂鲁达的一篇小说,这位19世纪捷克的新闻记者和诗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为表达自己的敬意以及平息父亲的愤怒,他借用了聂鲁达这个名字,给自己起了笔名“巴勃罗·聂鲁达”,并一直沿用终生。

摆放在黑岛别墅院子里的那个红色车头,据说就和聂鲁达的父亲有关。聂鲁达早年丧母,特立独行,青春期的逆反言行曾让他的父亲头痛不已,父子关系一度紧张。但在修建黑岛时,聂鲁达也有了自己的子女,体会到身为人父的甘苦。他把一个蒸汽机车的车头放在院子里,是为了时时能够想起当过铁路机车司机的父亲。我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相信这表达了步入成年的聂鲁达对父亲的歉疚和怀念。

1924年,聂鲁达凭借《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声名鹊起,从此登上西语国家诗坛。那一年,他刚刚20岁。徜徉在黑岛别墅一间又一间展室里,聂鲁达的诗句总在耳畔回响。在一个不大的书桌上,聂鲁达经常用绿色的墨水写作,因为在他眼里,绿色代表希望。

你或许听说过聂鲁达这样一句情诗:“我要在你身上做春天对樱桃树做过的事。”这句诗,初听上去稍稍有点费解。智利是世界上樱桃树的主要分布地。智利驻华大使费尔南多·雷耶斯·马塔先生曾经告诉我:“中国人春节吃到的大樱桃都是智利空运去的。”那么,在樱桃之乡,春天对樱桃树做过什么呢?

樱桃树的花期在3月,是安第斯山麓送来的暖风,让一棵圣地亚哥的樱桃树从新芽萌发到绿叶成荫,从樱花绽放到硕果满枝。聂鲁达要说的无非是,喜欢一个女人,就要陪伴她经历岁月,呵护她从青涩到成熟,就像温暖的春天对待樱桃树一样——到底是诺贝尔文学奖诗人,多么聪明的妙喻。

卧室在二楼,落地窗外就是蔚蓝的大海。这是多么诗意的栖居——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海浪、沙滩、鸥鸟和太平洋上的落霞。

床头柜上有一只毛茸茸的大耳朵羊,是聂鲁达儿时每天都抱着睡觉的玩具。黑岛别墅落成后,童心未泯的聂鲁达把它带在身边,让它陪伴着自己,直到生命终点。

聂鲁达的客厅,不啻是一个航海博物馆,船艏、船舷、浮标、桅杆、舵盘、船模和航海图,比比皆是。夏有乔木 摄

收藏世界与大海

黑岛别墅用料节省,外观看上去并不奢华,甚至有些简陋,但室内却是另一番丰富多彩的天地,仿佛把整个世界都收藏其间:法国人送的天文望远镜、蒙古国总统送的马头琴、中国南海特产的砗磲等等,还有来自非洲的巨型甲壳虫、麋鹿的头、蝴蝶、蜂鸟等各种动物标本,他送给妻子的结婚礼物——尼日利亚产木雕椅子,也完好无损地摆放在林林总总的展品中间。

聂鲁达作为外交官,曾在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新加坡、阿根廷、西班牙、法国等多个国家工作。这些收藏品,就是一位诗人兼外交家走遍天下的人生经历留下的缤纷记忆。

令我印象更深的是他的酒瓶收藏。黑岛别墅里存储的酒瓶少说也有几百个,比书房里的书籍还多,瓶架也像书架一样排列,只不过这些瓶架均为透明的玻璃制成。造型各异的酒瓶排放其上,晶莹剔透,相映成趣。酒瓶都不是寻常可见的瓶子,有人物造型、有动物造型、有乐器造型。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临窗摆放的一排排酒瓶,每一个酒瓶的瓶腹里竟都有一艘多桅帆船的模型,真不知道是怎么放进去的。

聂鲁达的客厅,不啻是一个航海博物馆,船艏、船舷、浮标、桅杆、舵盘、船模和航海图,比比皆是。诗人有着大海一样的情怀,航海显然是他最热衷的,连客厅壁炉边的茶几都是用舵盘做的。

窗边立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帆船时代颇盛行的船艏人形,和真人等身大小,“望”向窗外。在大航海时代,海上航行的都是木帆船,船艏是木雕的希腊女神雕像。这种无名工匠之作往往异常精美,历尽风浪沧桑后仍栩栩如生,聂鲁达把它们作为艺术品搜集起来,珍藏到他的黑岛别墅里。这些船艏雕像被固定在客厅墙壁上,个个倾斜着躯体昂首前瞻,如同挺身在劈波斩浪的船头。

临窗摆放的每一个酒瓶的瓶腹里都有一艘多桅帆船的模型。夏有乔木 摄

聂鲁达一生爱海,爱屋及乌,也爱上了收藏海贝、海螺。自从一位古巴朋友送了一个令他爱不释手的海螺,他对“大海的馈赠”的狂热搜集就一发不可收拾。不论外交游历还是政治流亡,每到一个国家,聂鲁达都会在当地寻觅稀有海贝、海螺。他一生收藏的海贝、海螺分别来自印度洋和日本海、菲律宾海、地中海、加勒比海、墨西哥湾、波罗的海……总数据说达到惊人的15000枚之多。

他的故居里陈列了如此多与航海有关的纪念品,门前还停泊着一艘面向大海的桅杆木船,说明这位足迹遍布全球的智利诗人,内心始终向往着星辰大海,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每天早晨迎着朝阳扬帆起航,一定是他终生都未曾放弃的梦想。

来到黑岛我才相信,真的有人曾经把日子过成了诗。这个人就是聂鲁达。什么叫“诗和远方”?请到地球另一端的天涯海角,在这位诗坛天才的故里捧读他的诗,大声朗诵吧!起航,一定是他终生都未曾放弃的梦想。

来源:2020年5月13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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