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寄生蟲》裏不止一處有氣味這個意象,第一次出現這個意象是樸社長的兒子多松發現金基澤和忠淑兩人身上的味道一樣。看完電影,我相信很多人都會有一個疑問:爲什麼金基澤在電影的末尾會一刀捅向樸社長。

1919年,韓國的最早的常設電影院"團成社"上映了《義理的仇討》,標誌着韓國電影的誕生。

宿命般的,100年後,《寄生蟲》拿下了韓國第一個金棕櫚獎,幾個月後,又奪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四獎大滿貫,這是歷史性的一刻。

榮譽越大,詆譭也就越大,圍繞《寄生蟲》的最大的爭議聲,無非是這部電影配不配拿這麼多獎的問題。

一部電影的海報往往能告訴我們故事的情節走向,我們先來分析一下《寄生蟲》的海報。

海報裏呈現的如上,在一棟別墅裏,坐着的有八個人,還有躺着的屍體露出來的一雙腳,乍一看每個人的臉上都打了相同的黑色馬賽克,但是往下看,很容易發現有四個人穿了鞋,而另外四個人光着腳,而第一排最右邊的女人的腳上還爬着一隻蟑螂。

由此可以推出,光腳的是窮人,是生活在富人家的寄生蟲,那雙腳也沒有穿鞋,所以說他的地位和那四個光着腳的人一樣,也是靠着宿主的寄生蟲。

主人公的名字也很有意思,窮人家的孩子叫基宇和基婷,在韓文裏恰好與寄生蟲的寄寫法一樣,都爲기,這個別有用心的吻合,也恰恰說明了他們就是寄生蟲。

有網友說,就算是六歲小孩,也能看出這部片子講的嚴肅的社會問題:貧富差距。但是這部電影真的那麼容易看懂嗎?

這部片子最精彩的遠遠不是跌宕起伏的情節,而是一個個藏在細節裏的隱喻。接下來我就談談這部電影裏的四個顯示貧富差距的隱喻。

1、窮人在下,富人在上,各式各樣的階梯意味着明顯的階級差距

奉俊昊畢業於社會學專業,很善於用一些隱喻來展示社會問題,《雪國列車》中採取了一種橫向的做法,越往前一個車廂走,人的地位就越高。

《寄生蟲》採取了一種縱向的設計,分爲上下兩層,通往上層的路是寬大明亮的;通往下層的路卻是陰暗逼仄的。

美術指導李何駿在採訪時說道,"導演希望我在拍攝半地下室時,從上往下,不斷地往下走,這樣豪宅和半地下室的對比會更加強烈,建築的對比所帶來的衝擊是全片的核心,因爲場景設計暗示着劇情的發展,走過蜿蜒的路就會發現新的祕密,許多祕密層層堆疊。"

《寄生蟲》是南韓電影史上描述樓梯最多的一部電影,而電梯、斜坡這些都能看成是樓梯的延伸。有有心人統計:電影裏呈現樓梯的戲大約有10分鐘左右。

影片剛開始,主人公金基澤一家四口都是無業遊民,住在一間半地下室裏,陰暗潮溼,完全照射不到一點陽光。

而樸社長一家則住在大別墅裏,客廳裏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片寬闊的草地,陽光大方地灑落在這裏,美好愜意。

在視覺上,他們居住的地方就已經產生了一上一下的視覺差異,基宇靠着機遇和小聰明讓兩家人產生了聯繫,一家四口都進入了樸社長家工作,成了寄居在富人家的寄生蟲。

然而,上面的人想要爬上來,並沒有那麼容易,電影中間的樓梯我想大家印象都很深刻吧。

金家趁富人家出去野營的時候,鳩佔鵲巢,在別墅裏玩樂、喝酒,沒想到因爲雨太大,樸社長一家回來了,他們只好躲到了桌子底下,一組人在桌子下,一組人在沙發上。

這一場戲,是全片衝突最大的一場戲,金家人就像蟑螂一樣刷刷刷躲了起來。

後來,趁着樸社長家睡着,不顧大雨跑了出來,他們一路向下,跑回自己家,在導演的蒙太奇鏡頭裏,這個城市的上和下彷彿完全兩個獨立的空間。

大雨滂沱,處在社會上層的人與往常沒什麼不同,安心待在家裏睡覺;處在下層的人的家,被雨水倒灌,毀的一乾二淨。

導演充分運用了樓梯這一空間意向,作爲事件發生的環境來幫助影片敘事,展現了兩個階級迥然不同的生活,這種一上一下的落差感和割裂感,給了觀衆直白的一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可窮人,就像水,只能往下滑。

2、氣味是"原罪",窮人身上的氣味,不擺脫階級就永遠散不掉

看完電影,我相信很多人都會有一個疑問:爲什麼金基澤在電影的末尾會一刀捅向樸社長?

這就與一直跟隨着金基澤的符號——氣味有關了。氣味是很難展現在大熒幕上的,它無法帶給觀衆直觀的感受。

講氣味的電影很少,最著名的就是《香水》。

《香水》裏有一句話:人若是要活下去就無法拒絕味道,味道直接滲入人心,鮮明地決定人的癖好、藐視和厭惡的事情。

《寄生蟲》裏不止一處有氣味這個意象,第一次出現這個意象是樸社長的兒子多松發現金基澤和忠淑兩人身上的味道一樣。

後來,一家四口在喫飯時也討論過這個問題,女兒基婷一針見血說:如果不搬出半地下室,身上的味道永遠不會消失。

那這個味道就明顯地具有了符號的意義,樸社長形容這個味道就像臭抹布或搜掉的水果的味道,說直白點,就是窮人身上的味道。

後來,坐在車後座的樸夫人也聞到了這種味道,她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然後做出了一件事,她把腳架在了金基澤的耳朵邊,這對他是一種尊嚴上的侮辱。

回到了別墅裏,他們給多松設計了一個遊戲,金基澤和樸社長假扮印第安人,由基婷捧着蛋糕,他倆就去劫持基婷,由小兒子多松閃亮登場。

這時候的印第安帽也有隱喻,金司機戴的是紅色的帽子,而樸社長戴的是黑色的帽子。在印第安文化裏,帶黑色帽子的人地位比紅色帽子高。

在電影衝突爆發之後,吳勤勢從地下室衝出來,這時形成了鮮明的兩派,中下層階級在廝殺,上層階級在一旁冷眼旁觀,眼前還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金基澤在女兒被刺之後一直是處於發懵的狀態,他好像失去了對眼前事物的判斷能力,但在看到樸社長捂住的鼻子後,他的表情立馬冷了下來,撿起了刀。

主人公抬手一刀,兩人的印第安帽掉落,把兩人放在了同樣的地位上。

仔細看影片,能對金基澤一家的社會身份做一個概括:沒落的中產階級。他們的生活實際上是和下層階級一致的,身份地位也一致,但是他們仍然沒有清醒的覺悟,還是把自己放在中產階級的自覺上,仍然有上升的可能。

但是富人的一次次捂鼻子的行爲把他的幻想打破了,他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永遠也散不去,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中產階級,面對即將死亡的女兒和這一幻夢的破滅,他的理智已經崩塌,他的潛意識帶着他去殺了樸社長。

弱者只能用暴力來毀滅強者,但是背後的階級固化卻一分都不能動搖,氣味僅僅是兩個階級的一個外化,兩個階級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不可逾越。

3、石頭代表運氣,窮人靠運氣翻身,是不可能的

電影線索是貫穿整個情節發展的脈絡,把電影中的各個事件聯成一體,表現形式可以是人物的活動、事件的發展或某一貫穿始終的事物。

關於金基澤的線索是氣味,而關於金基宇的線索就是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是基宇的同學敏赫送給他的,他稱這是她爺爺當陸軍時收藏的壽石,據說可以匯聚家財,開泰轉運。

在第一次見到這塊石頭時,導演運用了一個近景鏡頭,左邊的基宇仔細端詳着這塊石頭,後面是虛化的敏赫。西裝革履的敏赫、平庸的基宇和一塊假石頭之間,構成了奇怪的平衡。

這塊石頭似乎真的給他家帶來了好運,本來一無所有的一家四口,靠着敏赫給的工作機會,耍了些心計,一家四口都進入了樸社長家工作。

但是到了電影的中程,發大水的那天,這塊石頭慢慢地從水上浮了起來。

一塊石頭怎麼會在水裏浮起來?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塊石頭是假的。敏赫送給基宇一塊假石頭,還欺騙他說是轉運奇石,敏赫之所以選基宇去代替他當家教老師,就是因爲多惠肯定看不上基宇這種窮人。

基宇說這塊石頭一直"粘"着他,他認爲這塊石頭很重要,能左右他的命運,他也堅信運氣一直粘在他身上,其實,這塊石頭帶給基宇的,是無窮無盡的貪慾而已。

可惜風水輪流轉,騙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基宇拿着石頭想去殺掉住在別墅地下的吳勤勢時,石頭滾到了地上,被吳勤勢撿起,反而砸向了基宇的腦袋。

從石頭開始,又從石頭結束,形成了一個閉環,本來以爲這塊石頭能給自己帶來好運,到頭來卻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電影最後,在基宇的幻想中,他把石頭重新放回了水裏,這時候的石頭並沒有浮起來,它對基宇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跟平常的石頭沒什麼兩樣,暗示着基宇已經接受了現實。

階級的差距不是僅僅靠着運氣就能改變,人也不是靠着慾望向上走的,窮人想要靠運氣翻身,是天方夜譚,腳踏實地纔是王道。

寫在最後:

在這部電影裏的中間部分,一家四口坐在大房子裏,肆意玩樂揮霍,就好像他們是房子的主人,這時候,忠淑說:不是雖然有錢但卻善良,而是因爲有錢所以善良,錢就是熨斗,把一切褶皺都燙平了。

我們很容易看出窮人階級的貪婪和醜惡,他們就像蟑螂一樣,生活在地下室裏,陰暗潮溼,見不得光,難道富人就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光鮮靚麗嗎?

電影裏個小細節,女主人樸夫人在給基宇補課的工資時,從信封裏抽出了一些錢,但她卻對基宇說多給了他些工資,這是富人的僞善,當然,電影裏這樣的細節還有很多,這篇文章主要探討隱喻,就不多展開了。

奉俊昊並沒有在電影裏批判什麼,他不講人性,富人沒有其他電影裏展現的一貫不善良,窮人爲了利益不斷地往上爬,站在各自的階層上,誰都沒有絕對的對錯。

導演運用了幾種簡單的意象,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系統,且展現了一個現實:窮人想要往上爬,打破階級固化,難如登天。總而言之,《寄生蟲》是一部很值得看的電影,環環相扣,引出了必定的結局。

然而,我們不應該把影片所表現的,當成導演想宣揚的;也不應該把作者所宣揚的,當成社會應當認可的。

《殺死一隻知更鳥》裏說:當你還未開始就已知道自己會輸,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堅持到底,你很少能贏,但有時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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