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新修版《雪山飞狐》,因为原作记不清了,所以读的好像一本新书,很有兴味,几乎是欲罢不能。

果然是在渴欲的久了。这些年,我试过去读许多人写的武侠,多是觉得枯乏无味。

记得初中,我读金庸最烂熟的时候,分明最看不上的便是这本书。

我以为,这只是一本失败的叙事实验而已。

武侠小说,能用朴素的传统叙事讲的动人心魄,才是大家,形式主义终是小道,可一不可二,更何况,“将一个故事讲上N遍”,这技巧,已经被好多人玩的烂熟了,老奸巨猾的金庸在玩弄这些技巧上,实在是生疏的很,偏又篇幅短——话说这些形式主义的玩意,要真玩大了,恐怕金庸更加HOLE不住是真。

再加上,短就短了,该长的地方不长,该短的地方不短,让俩小孩打架打上整本小说十分之一的篇幅,明显是交不出稿时的敷衍之举,而几经删改,还保留着这种拖泥带水的要命缺陷。

老金,你改来改去,改了些什么啊?

此外,我始终对老金脱了苗若兰的衣服这一笔耿耿于怀,当年我还是姣好少女,看到这一节,真是忍不住脸热心跳,暗骂无耻。

直到今天,我依然以为,老金用这种方法加快俩人两情相悦的步伐,用的是流氓笔法。

但我如今,已经脸皮很厚了,热起来是非常不容易的。

所以我的关注点转移了,转移到田青文身上。

这涉及到一件事,我一直迷惑的一个问题,所谓女主角,是按照所占篇幅和故事中的行动力划分呢,还是看她最后和男主角的瓜葛情分而定?

小时候,我坚定不移的以为,《雪山飞狐》的女主角,是娇滴滴、笑眯眯的苗大小姐。后来,我听老金自己的阐释,说《雪山飞狐》的第一男主角,其实是飞天狐狸胡一刀先生是也,那么,第一女主角,莫非是,胡夫人?

可如今重读,我倒有点疑心,其实,老金是有点被田青文这个荡妇迷住了。他在田青文\曹云奇\陶子安身上花费的笔墨,也许并不只是闲笔。

为了说田青文,我想先提提南兰。还有田归农。

金庸笔下的不要脸小白脸,田归农要称第一,什么郑克爽、林平之,我想都得甘拜下风。

原因是,当小白脸,也是要有点才干的,你以为当个绣花枕头上不得下本钱?

田归农虽然武功不咋地,但终归是一派掌门,而且心思深刻,胡一刀、苗人凤这等人中俊彦,都被他算计过,黑道白道,都很给他面子。这样说,在厚黑学方面,他真的是一等一的人才。

而且,不能不提的是,人家确实长得帅。

“不知怎的,我起了个怪念头:‘这位夫人和田相公才是一对儿,说不定是这恶鬼抢了田相公的夫人,他两人才结下仇怨。”——摘自阎基回忆录。

相见的第一天晚上,她睡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望着黑暗的窗外,忍不住暗暗伤心:为什么当日救她的不是这位风流俊俏的田相公,偏生是这个木头一般睡在身旁的丈夫?——《南兰小语》

不怕坏人太无赖,只怕坏人长的帅啊!

但最要命的一点是,田归农纵有十分不是,却混了一分真心。

——南兰是逃不掉了。

南兰这个女人,我十几岁时以为她大概是脑子被驴踢过,苗人凤是何等英雄了得?又对她关怀备至,丢了这样的顶天立地的奇男子,追随一个小男人。

有病啊!!!!!!!!!!!!!!!!!!

后来,我明白了。真心明白了。

缘起缘灭,只是“不配”两个字。

南兰不是巾帼英雄的胡夫人,她有她想要的,一个与自己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书生相公,一段你侬我侬的闺阁甜蜜,刀头上舔血?大漠中放羊?她没那个胆量,最主要,她没那个想法。

所以,在“大雨商家堡”的激烈一幕中,南兰是很有勇气的,田归农失魂落魄,她招手叫他过去,坐在自己身边。

仅这一招手,我便原谅了她十分之八九。

记得看过一本日本小说,主妇要与自己健身教练私奔,丈夫和亲戚提前知道了私奔时间,于是大伙齐齐在那个时间聚在家中,主妇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法离开家门,在绝望之下,挥刀自杀。丈夫和亲戚们为了不让女儿知道母亲曾打算抛夫别女,将现场布置成复杂的他杀。

结果,女儿的幼小心灵被保全了。

我却好心疼那死去的母亲。

这两则故事似乎可以互相映照。南兰走了,苗若兰可也没心理变态,成为连环杀手是不是?

该走的,为什么要勉强留住?

但是我又自我质疑过,可是,田归农,是坏人啊?

可是她爱他。

就像小师妹爱林平之,他是坏人也好,他是瞎子也好,甚至他是太监也好,他骗自己也好,他杀自己也好,她依然爱他,不爱大师兄。

南兰最终死了,死于心碎。

她自责于离弃自己的家庭,更伤怀于自己跟随的,不过是一个小人。

这个小人,会说那么多甜言蜜语,但他更想要的,是自己头上那只凤凰。

南兰更伤心的,应该是她始终不知道,田归农的甜言蜜语中,到底有没有几句真心?

但南兰没有回去,也没有离开。

我想,南兰其实是可以回去的,苗人凤一定会原谅她,至少她是可以离开的,离开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独自一个人,孤独寂寞老去。

但她没有。

原因不过是三个字“不舍得。”

她终究,是爱他的。

《雪山飞狐》中,田归农的结局是这样的。

“田大哥唉声叹气,将死婴和宝刀都放在床上,回身闩上了门,喃喃地道:‘一个人活着,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坐在床上,叫道:‘兰啊兰,你为我失足,我为你失足,当真是何苦来?’接着嘿的一声,听得什么东西戳入了肉里,他在床上挣了几挣,就此不动了。

“我吃了一惊,忙从床底钻将出来,只见他将羽箭插在自己心口,竟已气绝。“

本来我是无比鄙视田归农的,可是看到这一节,我却想,要一个“伪君子”鼓起勇气为之失足,也许,田归农也是爱她的罢!不然,他可以偷,可以骗,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得罪“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与南兰私奔,私奔后,可以威逼,可以利诱,却始终不肯用强去拿到南兰的珠钗。

他待她,终究是有些真心的,这真心混在假意里面,终于令南兰含笑饮毒酒,即使此生茫茫。

这个头起的也太长了,终于可以说田青文了。

田青文的故事,似乎可以喝南兰相互映照,但在品格上终究是差了一节。

毕竟,田青文,不是南兰那样容色绝艳的美人,又心肠恶毒,连亲手杀死自己亲生孩子这种歹毒事都做得出来,而曹云奇、陶子安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即使在坏人堆里,这两个也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才,比之苗人凤\田归农,我就送一个字“切!”

然而,田青文,实在是迷人的,金庸笔下的坏女人,大概只有马夫人康敏比她段数高明。

我好奇的是,田青文,究竟对哪一个是真心?

看她对曹云奇说什么: “你早知道,是爹爹将我许配给他,难道是我自己做的主么?”曹云奇双眉一扬,说道:“我愿跟你浪迹天涯,在荒岛深山之中隐居厮守,你怎又不肯?”那女郎叹了一口气道:“师哥,我知你对我一片痴心,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念着你的心意。可是你执掌我天龙北宗门户,如做出这等事来,天龙门声名扫地,在江湖上颜面何存?”

对陶子安呢?“你害了我一世,要再怎样折磨我,也只好由得你。陶子安是我丈夫,我对他不起。他虽不能再要我,可是除了他之外,我心里决不能再有旁人。”

对两个人都是这样情意绵绵,千回百转,无怪乎俩傻小子被她捏的要圆就圆,要扁就扁了。脚踩两只船的境界,以此最高。只不过她毕竟岁数尚小,做不出马夫人那样活色生香,只能动不动就“眼波流转“一下。我恨恨的想,老金你脱了淑女苗若兰的衣服,却把个荡妇裹的紧紧的!这不科学!

她可能两个都爱,更可能两个都不爱。

但是,她与曹云奇生了个孩子。

这就使事情发生质变了。

本来,师兄师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平时难免借喂招的时候拉拉小手,在背人的地方亲亲小嘴什么的。你要说她与曹云奇日久生情,偷尝禁果,我信。

问题是,你都跟师兄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大义凛然的说“除了他之外,我心里决不能再有旁人。”这样的话,为什么截长补短的跟陶子安玩私相授受?

我想,田小姐,是继承了乃父的天赋,是玩弄爱情的好手,又不见她玩弄这些傻大个子有什么企图,也不指望曹云奇为她不做掌门,也不愿意陶子安与曹云奇生死相搏。

那田小姐你究竟是为什么啊?

既然你不爱他们,又不图他们什么?你这么多花花肠子不累啊?

当然不累,人家美着呢!

她不过是个玩爱情游戏玩出火来的二百五,人家越不高兴,她就越高兴。爱情的规则在她这里就是狗屁。

再说那两个没头脑,争风吃醋争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令观者都纷纷替他们羞愧。

虽然说有情皆孽,可我总觉得他们这不叫孽缘,叫作孽。

上一代的南兰,为了爱情几番生死,自虐了一辈子。

这一代的田小姐。——切!

两相映照下,田小姐的三角恋似乎并不只是《雪山飞狐》的作料。

两代人,两段孽缘,上一代的故事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下一代的故事猥琐黯淡,丑恶不堪。

正如胡一刀,胡夫人,南兰,田归农,他们都死了。仅剩一个苗人凤,活在辉煌的往事里。《雪山飞狐》里那个酸文假醋的胡斐根本够不上分量。——不包括《飞狐外传》里的胡斐啊!

留下的人,都是令人失望的。

忽然想到,也许《雪山飞狐》是有主题的,那就是——

传奇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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