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与一般游记不同,洪素野不仅记述游踪景物,而且有意于地方历史文化、物产人物、风俗掌故等内容,留下对宣城的直观印象,不仅涉及敬亭山、北楼等景观,还有茶市、纸业、蜜枣等方面情况,虽不尽准确,但对我们了解抗战前宣城社会面貌,有所裨益,故摘录三章。唐有李白《秋登北楼》一律,即在白之全集中,亦推绝作,“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二语,均系楼上可以望得见的宣城景物,现在宛句两水和东门的双桥都尚在,风物依然,只吾人写不出这等好诗耳。

夏建圩

第717期

唐宋以来,宣城精致的山水,质朴的民风,丰饶的物产,历来是诗人往来、仕宦者流连、失意人向往的地方。地因人显,人以地名。宣城城内外敬亭山、响山、鳌峰、北楼、南楼、广教寺、景德寺、梅溪村,在他们的诗句里、画笔下,不断记录,反复出现。但是诗歌、绘画毕竟是文学艺术作品,距离真实宣城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且宣城城内外众多景观,在清代以后历次战乱中毁塌殆尽,如今高楼林立中难以感受到这座城市历史文化的内涵,实是憾事。

笔者看到民国旅行家洪素野先生,受“中国旅行社”所托,曾于1935年初夏,沿江旅行皖南,他舟车兼行,深入皖南各地,著成《皖南旅行记》一书。宣城是其中一站,洪素野先生在此盘桓了5天,登山临阁,步入市井,多方采访。

与一般游记不同,洪素野不仅记述游踪景物,而且有意于地方历史文化、物产人物、风俗掌故等内容,留下对宣城的直观印象,不仅涉及敬亭山、北楼等景观,还有茶市、纸业、蜜枣等方面情况,虽不尽准确,但对我们了解抗战前宣城社会面貌,有所裨益,故摘录三章。

宣城敬亭山

宣城在清代以前,都是宁国府治所在地,这一府属内的县份:如泾县、南陵、宁国、旌德、太平等地,大都山水明秀,风物清丽,故从前至晋宋六朝以后,各代文人学士达官贵人,都设法以能至此间来做郡丞县令为幸事。宣城是首邑,风景更为一府之冠,所谓“阻山带江,颜谢风流”之地,则其被人艳羡自无足怪。

从前我看见一种辞赋汇书名《留青新集》的,亦有数语说到此间。有“宣城多佳山水,谢朓双旌五马,游览殆遍”之语,知此间不可不游。到了这里以后,邑人都告诉我三胜迹,所谓“南楼”“北楼”“敬亭山”者。后者最著,因先去一游。

敬亭山在县城北门外六七里地。古名“昭亭”山,《隋唐地理志》说:“宣城有敬亭山”,则其名当在隋唐以前。宋《元和志》说:“敬亭山在州北十二里,即谢朓赋诗之所”。再读南楼谢朓的传记和此间的《县志》,据说朓于明帝时,以中书郎出任宣州太守,刑清讼简,好奖人才,暇则登览山水,多题句,至今称为谢宣城云。敬亭山就是他的吟咏之所,此外尚有北楼,则为其视事之地,两处遥遥可相望也。再迟尚有李白,因极倾倒玄晖诗,同时又很爱敬亭山风景,故在此间居留颇久。他有《独坐敬亭山》一绝句云:“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其秀丽可想而知。

我去游时系乘舆而往,本可以坐人力车以达山麓,因闻山颇高峻,车不能上,轿则可达山巅,日来劳顿过甚,不免偷安。出北门后,见街坊颇荣繁,途中时见石坊,有“双溪映月”之类的题字。约十分钟即出市井、入田间,所见禾粟油油,陇麦如金,农人打麦、插秧及引水灌田者非常忙碌,所谓“茶歌才了又田歌,已是江南打麦天”了。自此北行,景色都很悦目,遥望则山峦起伏,青翠欲滴,侧眺则红树凄迷,绿野无涯。加之日丽风轻,清香沁鼻,低吟范成大诗:“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种田”等句,慰快为登旅以来所未有。

轿行约一小时,便抵敬亭山麓之“古广教寺”,俗名“双塔寺”,因寺两侧古塔而得名。据传系唐刺史裴休所建,宋太宗时,曾赐御书一百二十卷,寺僧为之建阁贮藏,元宋大乱时尽毁了,故今已无遗迹可寻。寺规模甚小,无多特点,只其客房尚雅洁耐久坐,房中且有精致的木床一张,谓特以供游山客人作一夕宿者。壁上有东坡书的诗四幅,末署“天宁六年眉山苏轼书”,无上款,系从碑上拓下者,闻东坡流寓泾县宣城间最久,与双塔寺僧黄孽禅师极相得,曾书“心经咒文”赠黄,今其碑文尚存寺前双塔中,即壁间四联亦在塔中云。因至寺前塔下一观,塔甚古雅可爱,砖石都已剥落,寺僧谓系宋“元丰”间所建,两塔之第二层石壁间各见一碑,约略可辨其字体,大概就是“心经咒文”了,惜不能如江浙间一般寺塔,可以登高细认也。据明谈孺木《枣林杂俎》说,寺内还有一异迹,据称:“宁国府广教寺柏,为黄孽禅师所植,寺有异行僧,树就开异花”,但我在寺内未见此树也。

离寺即直趋敬亭山,抵山麓后,轿夫便不肯上山,因步行而登,山并不高,传言实不足信。历十余级见一石坊,上书“古昭亭”三字,旁款崇祯二字尚可辨。再上则竹林夹道,连绵以至山阿亭寺间,前行又略数步,曲道处,为“穿云亭”,有清代诗人施愚山所写横额。自此楼亭均在眼前矣。亭名“太白”,旁立一半截石碑,上镌“宣城昌黎别业题记”,据说今日之“太白亭”址,从前就是文公居此时所建的“昌黎别业”故址。韩曾避地宣城,专事讲学,结庐于敬亭山上也。韩与崔群,均极称此间“清凉高爽”。再平行数步,见粗陋的浅房十余间,进去小坐片刻,与寺僧闲谈,询以谢、李故迹,谓谢不知其名,李却知道,从前山巅尚有太白楼,民八毁塌了,此外却无所知云。我以为太白从前定曾在此间结庐而居,因其诗中有“我家敬亭下”之句也。

在这十数间浅房中,一为“宣城先贤祠”,祀历代流寓此间的人物:如谢、李、韩,及宋丞相晏殊,文正公范仲淹,文忠公苏轼,信国公文天祥,及本地名儒梅尧臣,梅文鼎诸人,据说最初仅有五贤,后增为七,再后为十,今则得十四人矣。先贤祠右侧一幢为佛庙,左侧为客堂,再左为“龙宫”,祀明朝崇祯之妹者,传崇祯的二妹婿就是本地人吴状元,这里还有他写的“即此□舟地”五字石碑,此人后因有人诬其在皖谋叛被杀了。所谓龙宫就是驸马太太此前修道的地方。现其墓尚在山下竹园中云。

说到山上景色,确能兼雄伟秀丽而有之,谢玄晖诗有“茲亘三百里,合沓与云齐”之语,就指敬亭而言。山下近望则有龟蛇两山,远望可见宛句二溪,太白诗中说的“二水夹明镜”,也指的这两条溪。白之爱敬亭,可说多半是因玄晖而来,他平生最倾倒谢氏,《牛渚怀古》诗中有“登山望秋月,空忆谢玄晖,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之句,意谓诗人中只有谢胜于他,其对敬亭之爱,亦可见于此。除谢、李外,对此山依恋流连不忍舍的,尚有韩愈、晏殊、梅圣俞,施闰章诸大文人,均有诗纪此。

下山归来,并一谒唐蒋华墓,太白诗有“敬亭山下墓,知是蒋征君”句,他是李白同时的诗友。又至“北楼”观谢朓高斋视事处,另有文纪之矣。

五月十七日于宣城。

南 楼 与 北 楼

我此次外游,目的并不在遨游山水,但事实上每到一地,对于当地著名的景物总不禁要去一下,好像非如此反而不近人情的样子,因此我的通讯中就不免有少半数的纪游文,既游则且纪之,实亦不得已也。

宣城城内多林木,并多丘陵小阜,若在林中丘上闲步,使人若置身原野,不知道是在城市中,也忘记了是在丘陵上,这是此间一大特点。欧洲各国城镇中,亦多高坡长坂,起伏不平,当时以为国中所未见,直至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了。这里的“南楼”,就在城中的高丘上面,并且鳌峰有东西二名,两相对立,城中有这么可怕的“二峰”,令人咋舌不置。大家理想中的峰,或以为是壁立高耸的巨石,但此间的峰,地势虽高,峰顶却很平坦,上面还设立一个“省立师范学校”,和一个“鳌峰公园”,其形势非如“天柱峰”“文笔峰”等等之可怕,当可以想见了。两峰间风景甚秀,建筑物除南楼外,还有南亭,宝塔,及其他小建筑。峰之一端,适与城墙相接,可顺道至城头望野外景色,全体上都还值得一观。查《嘉庆一统志》,不见“南楼”之名,其他若南亭之类则年代甚迟更不必说。

“北楼”亦在城内,也是在一个山顶山。《方舆胜览》说:“陵阳山在宣城,一峰为叠嶂楼,一峰为谯楼,一峰为景德寺”。城内有这么多的峰,颇堪嗟叹。同时《宣城县志》上也说该山“岗峦盘曲,为郡之镇,唐太守独孤霖谓:郡地四出皆阜,即阜为垣,郡治庵据陵阳山之岗麓也”云云,与现在的情形还差不多。

北楼虽在山巅,实际亦如在平地,不过这一带地势在城里看起来,一面与街相接,三面则高出平地耳。此楼典故极多,上边我在《白紵青山》一稿中,曾谓谢朓的《高斋视事》一诗中之“余雪映青山”一语与当涂的青山无涉。因为谢朓的高斋,就是此间的北楼,当时就是他的视事之处也。朓诗集中,除《高斋视事》一首外,尚有《高斋闲眺答吕法曹》诗,首段有“结构何迢递,旷望极高深。窗中列远岫,庭际倚乔林”等句,可想以见这里的景色之美。《舆地迹要》说:“高斋在宣城府治东,齐永泰中,谢朓出守,有诗纪之”,就指上面的两首诗。宗之“北楼”之得以名传千古,纯因其为谢氏的故迹这一点。清吴汝纶在《深州风土记》中说:“山川无好恶也,有贤豪遗迹在焉,则为名胜,虽非其土地所生,而踪迹所过,后之人犹津津乐道之。”一点也不错的。

历代以来,名人才子在北楼留有痕迹的,数不胜数。唐有李白《秋登北楼》一律,即在白之全集中,亦推绝作,“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二语,均系楼上可以望得见的宣城景物,现在宛句两水和东门的双桥都尚在,风物依然,只吾人写不出这等好诗耳。末端有“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句,余韵无穷,更见其敬仰之深。除此诗外,白尚有《宣城谢公楼饯别校书叔云》长歌一首,即“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吟诗者颇能知之也。此外刘禹锡诗中有“内史高斋兴有余”句,亦咏谢氏者。再后则有令狐楚的《登北楼书怀》,范世琼的《北楼晚眺》,施闰章的《北楼对雪》,及题名已忘的梅询、程昭、王公弼诸人的诗。

我观该楼四周景色,虽无谢公遗迹,亦足称胜地,惟与敬亭各异其趣耳。

五月十七日写于宣城。

宣城杂描

在宣城住了五六天,随时采得的材料颇不少,碎金寸楮,竹头木屑,形色俱全,惟头绪纷繁,不知应从何处说起最好。我因不喜世间习见的日记纪游文,故另立一体,每篇自成起迄,专论一事一物,只求阅者能因此得一较有系统的印象而已,不料这样却不知累重了几千倍,花钗羯鼓,又不知能如陇西沈妍、扬州薛满,吃力能讨彩否也。

宣城首先值得介绍的,就是“茶市”。

当我在芜湖的时候,亦如在南京似的,想不起这一件皖南人的大盛事;但一到宣城,眼前的情形就两样了。芜湖的象征物是“米”,而宣城的代表物就是这“移人尤物众夸谈”的“茶”了,何况我到时正是佳茗上市的时候呢!

在谈宣城茶市之前,不妨略将茶的掌故闲谈一些,以增兴味。茶是“南方嘉木”,又为日常不可少之物,故北人要想饮茶,亦只有淘气一点,向我们南方来借取;后来这嘉味给长脚高鼻之流尝到后,纷纷不远万里而向我们採置,年来虽略不如前,但祁门,六安,武穴,龙井之远销西土的,为数还颇足观。

但是我们国人饮茶之风始于何时?一般知道的人怕不多,据说最古的时候我们的祖先是不知道喝茶的,但看《孟子》上说:“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的话,则古时连“茶”这字还没有呢,六经皆无茶字,大概“茶茗”二字,最早当在“三国”之时,就是晋时饮者也还不多,直到唐时才大盛了。张孟阳登成都城楼诗:“芳茶冠六州”,茶字之见于吟咏自此始。查考史籍知道“茶”与“盐”二物,在唐朝被称为二大商业,单说茶,那时甚至还与外国交易。

唐陆羽且作有《茶经》三篇,专谈茶的起源、饮法和器皿,可知当时饮茶之风已盛。白居易《琵琶行》上说:“商人重利轻离别,五月浮梁买茶去。”茶在当时已经成为商品,则盛况可以想见。《唐书》并称当时“茶税特重”,这都足证明饮茶之风确盛于唐时。不过当时的饮法,和今日不同,据魏鹤山《邛州先茶记》称:“自宋以前,皆制为饼,碾而煮之,且有加盐与芦者。”范石湖诗“未暇煎茗和芦盐”,是宋时犹如此饮法也。其采叶而□以汤,像今日饮法的,则自元明开始,自此以后直至今日,此风只有逐代加浓,不必提了。

现在的人似乎以为“茶”是俗字,“茗”是雅典的用法,二物并无分别的;但此中却大有不同。明陈眉山的《枕谭》说:“古传注茶树,初採为茶,再习为茗,再老为荈,今概称“茗”,当是错用了也。”

我在宣城和老茶商闲谈,据他们说:茶之贵贱,即以采摘早迟为别,大抵愈早采者愈佳,因彼时尽是嫩芽,清香无比,惟量极少耳,故贵;略迟则茶叶渐老,而量亦增多,故较贱;再迟则满树是茶,量固可观,但茶叶俱老,色香味大减,最贱。并云此间茶谚有“明前雨前佳,夏前午后差”之语,就是说在清明谷雨以前采下来的茶最佳,夏节以前的已经很差了,至端午以后的,则为最下品的粗茶了。宋朝方回的诗有“谷前深春近,茶烟水日香”之语,而不言夏前或午后也。又高启诗:“谷雨收茶早,梅天晒药迟”,亦说当时在谷雨前后就早早地收茶了。

我因为对茶很有感情,故关于产茶之地的种种情形亦颇注意,据个人见闻所得,知道此间茶市颇大。皖南各县出产之茶,计分二地集中:祁门徽州一带的集中于屯溪;泾县宁国计本地产茶,则集中于宣城,故屯宣二地实为皖南仅有之二大茶市,惟此间不及屯溪远甚耳。本地产量仅占茶市金数三之一,泾宁二县占三之二,余县则都运到屯溪去了。

关于销地,据谈北自济南、天津以达北平;南自江苏各地,以达福建;本省如芜湖等地,均有茶商至此间採办。每至上市时节,市面亦倍形热闹。其运输路线,从前俱由帆蓬,北路自此间起运,经芜湖入长江以达南京,即由浦口装上火车北行,亦有先运至闽省“窨花”后再北行;南路往年多以木排载至湾沚出口,今年亦可由车运。

本地茶行都在东门一带,共十五家,资本最厚者一二万圆,低者六七千,此种茶行都在清明到端午间最忙,所谓茶忙时节,余月盖营门市零批。每年亦达十余万圆。

茶之贵贱,上面已略论及。古时更为考究,闻宋宣和间,茶色以白者为贵,后创为“银丝冰芽”,以茶剔叶取心,清泉清之,加以龙脑诸香。又有以小龙蜿蜒其上,称为“龙团胜雪”者。此种做法,今人未之闻也。现在惟于装包之前,窨以小花,皖南“窨花”者仅有一地,每年亦可得十万元。据明田子艺《煮茗小品》称:“人有以梅花菊花茉莉荐茶者,虽风韵可赏,然损茶叶,如有佳茶,亦无此事”,可见此法亦古已有之的。

采茶之法,我在此间因无熟人导引,未能亲至茶林一观。《长物志》说:“採茶不宜太细,细则芽初萌而味欠美;不必太青,青则芽已老而味欠足,惟成梗蒂叶绿色而圆厚者为上。不宜以日晒,用炭火焙过扇冷筏,以箬叶衬罂,贮之高处,盖茶叶最喜温燥而忌冷漏也“。可为今日嗜茶者之参考。

关于宣城足以代表其地方特色的“茶市”种种,约略谈过。但此外足为其大部分居民生活所倚重者,尚不止此一点,挈其大端来说,尚有米、纸、蜜枣三物,应予一提。此间因颇占地利,,故农产额依全年计,约占全部物产总数百分之九十四左右,确值常在一千八百万元以上,中以米粮一项占最大多数,年可得一千五百万元,其一年之粮,据云可供全县三年之需。

谈到纸业,吾人大抵习知“宣纸”之名,历史大概甚早,《唐书•地理志》上已有“宣州贡纸”一则,历代都很有名。近据调查,始知其造纸业槽却设在临邑“泾县”的小岭地方,且为曹姓一族的祖传专利品,每年产值可达五十万金以上。因泾县向隶宁国府属,宣城又为府治,故外人只知其为“宣纸”。据文震亨的《长物志》说:“近吴中酒金纸、松江潭笺俱不耐久”,惟“泾县连四”最佳云云,亦即指世俗所称之“宣纸”也。据他说,南北纸大有分别:“北纸用横簾造,其纹横,质松而厚,不受墨,谓之侧理。南纸用竖簾,其纹竖,南唐二主真迹,多是此纸”云,宣城即彼所称南纸之一。

蜜枣虽为此间名产,味不很香美,且其核甚大,不及平产者远甚。产地在乡间四十里地之“水东镇”,产量每年可达万桶左右,销地大抵系由芜湖运至京沪一带。

除上述三项外,其他大宗产品甚少。本来此间煤矿颇富,其东南北三乡,至今发现煤田已达四五十处,以“大汪村”为最著,现惟有该村设厂开採,有小轨运煤,铁轨自孙家埠筑至该地,闻每年可得二十万元之谱。惜其他矿产尽弃于地耳。

小工艺品中尚有竹木器具一项,可销至外地,惟大都为小本经营,产地以城区及湾沚二地为多。

商业方面,向来在皖南各地中,仅次于芜湖,唐时尉迟枢称其为“舟车繁会之乡,风俗柔和之境”,在千余年钱已颇繁盛了。现在的商业区,在城内,仅十字街,专经营水路贸易,煤油盐栈等咸集中此处,此外乡镇为湾沚、水东、孙家埠、水阳、青弋江等处,亦为商货集散地。城区商店约六七百家,以米、茶、纸三业为盛,奢侈品销路颇狭。居民多尚俭朴,衣色大都不甚浓艳,所见以青灰二色为多。从前一位日本学者渡边秀万说我国人穿衣,极好美丽的配色,即七八十岁老妇,尚喜着红色衣带花簪,甚至男子亦都穿桃紫色的花长衫在街上悠闲阔步云云,此大概是指我国北方一带,及南方江浙各地而言。据我所见,闽粤一带男女,大概尚黑,即今日所见的皖南仕女,亦菲浓艳之爱好者。此间女学生,衣着一律淡灰竹布,且从不抹粉,更无论涂脂矣。

论人口,据近年调查,当在五十四万左右,其中男性占三十万九千余人,女性约二十三万上下,在皖南各县中,恐居首位。唐白居易文中说:“陵阳奥壤,土广人庶”,自古已然了。但论其户籍,则纯粹的本土人占数极微,其中外省侨居者,以两湖粤人居多,本省以太平旌德泾县等地为多。闻客民来此后,因地富民阜,气候又温和适中,类多再不思蜀。据本地人说:因洪杨战后,城市尽成废墟,本地人民非死即流,故至今若在城中欲觅见一道地宣城人,颇非易事。

此外关于迷信俗尚,以及衣食住行习惯等,亦就见闻所及略加记述。大抵皖南各地就我已经者言,尚少野蛮时代遗留的愚騃迷信,惟对福禄寿三事,祈求颇切,无论上中下各级住户,门前俱有大幅的“福”字,或“福禄寿”联笔一字的招纸。考究的人家则以白铁或绸布代替红纸。更有在大门前额上悬一面小镜子者。此间烟赌甚盛,惟日常生活虽殊俭约,游女似颇不少,据云均系外地歌者,本土仕女则对节操尚能重视,平居亦绝少出门漫游街坊间也。关于衣食住行等,非有专篇论列不能周详,约略而言,衣尚已如前述,不尚摩登;食事则年来受水旱影响,中上人家大都日仅食饭一餐,早晚则佐以稀饭,惟历来习惯均一日干饭三餐也。下户人家则益少食米,多代以面品,或其他杂粮,乡间穷民颇多专吃葛筍叶或观音土者。关于居住,本地因在洪杨兵燹后,城市为墟,后之来者多不图方幅,梅插淘塗,莫不简湫,但求容身而已耳。在城中欲觅一内有亭台园林之胜者,不可得也。

五月十八日于宣城。

洪素野,浙江瑞安人,留学法国,学习研究卢梭、孟德斯鸠的思想。回国后从事新闻工作,1938年参与发起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洪素野爱好旅行,著游记多种,抗战期间曾任职《前线日报》,曾以盟军战地记者身份到欧洲采写通讯。

《皖南旅行记》记载了洪素野从南京出发,途径当涂、芜湖、宣城、宁国、绩溪、歙县、屯溪、休宁、祁门、黟县。返回时经由太平、石埭、青阳,最后回到南京。沿途登山临水,纪录地方风土人情,名人物产,社会文化,对了解抗战前皖南社会有一定的作用。

制作:童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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