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老虎在中国文化语境里,地位很高,被看作是神兽,拥有“百兽之王”的美誉,是勇猛、威严、权利、力量的象征。由老虎演变而来的“虎文化”,常常作为文艺表达的主要题材,深受各个阶层人们的推崇和喜爱。
在中国画里,画家通过含道应物的方式,给老虎赋予了许多寓意,让老虎变成一种文化符号和精神象征,一方面通过老虎来传达个人的思想情趣,另一方面以虎育人,向观者传达某种价值理念,有效促进了传统文化的丰富性和实用性。
刻画老虎形象时,画家往往根据自己的审美认知和艺术情怀,采取不同的造型和构图,在老虎周围点缀一些松枝明月,高山流水,花草昆虫等,以此来柔化老虎的刚烈和凶猛,体现老虎柔情的一面,达到某种平衡关系,就像“猛虎细嗅蔷薇”,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二元辩证的世界,万物在不同处境下都会流露出两面性,和谐共生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的。
在这样的艺术观照下,绘画中的老虎,既是现实世界里那种具有王者风范的老虎,也是画家眼里能寄托个性情怀,代表共性情感的老虎。
长啸于山林的老虎,如同理想破灭的孤独侠客,悲壮而忧伤。
饮水河边的老虎,如同一个乐观派,发现生命的滋润来自不断的开拓进取。
静卧沉思的老虎,如同一位智者,看透了生命的轮回。
母子相视含情脉脉的老虎,用动物的天性诠释了母爱的无价。
上山虎在人们心目中,象征着步步登高,高升运通的理想。
历史上,在花鸟画领域有所建树的大部分画家,都可以画出惟妙惟肖的虎画,从吴道子、李公麟、石恪、包鼎、赵谦、戴进,一直到近现代的张大千、张善子等国画大家,都是画虎高手。
清代著名画家华岩(1682年——1756年)同样是一名画虎行家,他生活在康熙、乾隆年间,是“扬州画派”重要成员,跟“扬州八怪”金农、郑板桥、黄慎、高翔等人,以标新立异的探索精神,共同繁荣了扬州画派,极大丰富了水墨写意画的技法,对后世画家影响很大。
扬州画派中的画家,大多是性格耿直率真的文人,以卖画为生,生活比较清苦,都具有强烈的家国情怀,虽然他们在世时已经改朝换代了,但他们在骨子里,仍然把自己看作是明朝人,因此,就产生了愤世嫉俗的个性,常常借助绘画来讽刺社会,抒情感怀。
华岩传世的虎画不算多,画风却很独特,他通常把老虎形象当作抒发真性情的媒介。
他有一幅虎画,让观者看后忍俊不禁,老虎明明是威猛霸气的百兽之王,却让他画成了一只无精打采的“病猫”模样,这不是糊弄欣赏者吗?
更意想不到的是,这幅画被当作传世名画,珍藏在故宫博物院里,享受到了如此高的待遇,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观者,除过纳闷还是纳闷。
画面中,老虎整体造型瘦骨嶙峋,站在稀疏的荆棘丛里,脊背向上拱起,耷拉着尾巴,低垂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前方,伸出左前爪在挠着嘴唇,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完全丧失了虎王的威严,好像周边有令它感到十分不安的东西,由于过度害怕,它才变成了这副病猫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让虎王如此狼狈不堪?
通过欣赏画面的其它位置,以及启动想象力,完全能找到答案,答案就是画面右边的酸枣刺,以及酸枣刺顶端的胡蜂。
再联想一下就能明白,虎王路过时,也许是误闯入了胡蜂的领地,被胡蜂群起而攻之,虎王纵使威猛霸气,面对一群胡蜂的轮番攻击,肯定也不是对手,被蛰得无力招架,只能像一只丧家犬一样狼狈逃窜。
虎王在逃跑到安全距离时,仍然有胡蜂追击过来,酸枣刺上有一只追踪者,或许画面之外还有其它追踪者,虎王挠自己被蜇伤的嘴唇时,无意间看到了追踪者,瞬间怒目圆睁,虎虎生威,却无可奈何,可惜虎王没有翅膀,逃不过胡蜂的追击,只能丧失虎王的威严,变成可怜楚楚的病猫。
可以看到,虎王的身体虽然收缩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它的眼神依然犀利而坚韧,从精神层面,并没有丢弃王者的威严和风范,它不过是懂得隐忍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遭受一时的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坚韧不拔、顽强不屈,这是中华民族性格基因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一直激励着我们砥砺前行。华岩在这幅虎画里,把这些完美地陈述出来了。
正因为这幅虎画贴合了“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艺术观念,表达了深刻的文化寓意,因此,才会被当作传世名画珍藏起来,供历代人赏析。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