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是,所有的這一切也都不過是梵高的一廂情願罷了。是的,麥田和向日葵是梵高的摯愛。

很長時間,我都靜靜凝視着梵高的這幅自畫像,這幅畫作於1889年1月,他生命的後期。梵高於割耳事件之後,曾畫過數張包着傷口的自畫像。唯獨這幅畫中橙紅綠三色產生了活潑的色彩效果。叼着菸斗的梵高神情有些呆滯。嫋嫋白煙對於畫面中因爲色彩濃重而產生的壓迫感,有稍微的緩解作用。
對梵高的喜歡緣於一次偶然的邂逅,那時還在大一,在一個慵倦的午後,在圖書館的角落裏,在不經意的瞬間我翻到了一本不起眼的書《梵高傳——渴望生活》。正是這本書,帶我走進了一個孤獨倔強矛盾脆弱的男人的一生。
梵高生於荷蘭北部的布拉班特州,在十分清貧的生活中成長,性情乖張,沉默寡言。但是良好的繪畫環境,卻造就了他善良的秉性以及對自然界對動物對花鳥的傾心關愛和敏感。不解地是,梵高僅僅上了一年的學就中途退學了;至於退學的原因至今都無法考證。不過,我想這多半是緣於他乖戾的性格。輟學後,梵高整天在松丹特周圍的田野裏閒蕩,在這裏他養成了低頭冥思的習慣。
他的妹妹伊麗莎白在很多年後出版的回憶錄中,這樣描述這一時期的梵高“個子高高的,肩膀很寬,微微有點駝背,剪得短短的紅黃色頭髮,面孔怪怪的,但並不年輕,額上已經長滿了皺紋,濃重而又氣派的眉毛在沉思中皺在一起,小而深陷的眼睛,隨着光線的變化,一會兒藍,一會兒綠。”或許,正是這種不合羣的品質才影響了梵高爲藝術而獻身的一生。?
梵高16歲就進入他伯父經營的古比爾公司海牙分店當店員。在古比爾畫廊,梵高開始了他的畫商生涯。後來,梵高被調到畫廊的倫敦分店。在那裏,梵高結識了女房東的女兒烏蘇拉。在梵高的眼中,烏蘇拉的出現就像一道靚麗的風景,點綴着倫敦溫和的春天。暗戀中的梵高心情愉悅,日日憧憬着美好的未來。可是,所有的這一切也都不過是梵高的一廂情願罷了。當梵高鼓足勇氣坦率地向烏蘇拉表白的時候,卻“意外”地遭到了拒絕。在烏蘇拉的眼中,梵高知不過是個木訥的荷蘭青年,根本不值一提;烏蘇拉甚至十分輕蔑地稱梵高爲“紅頭髮的傻瓜”。當7月來臨的時候,女房東對梵高下了逐客令,原因是女兒未婚夫的到來;梵高不得不帶着破碎的幻想,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倫敦,永遠地離開了他心目中的“娃娃天使”,也永遠地結束了梵高的畫商生涯。
辭去店員後,梵高來到了阿姆斯特丹,寄宿在約翰伯父家中。在這裏,梵高見到了比他大兩歲的表姐凱;凱美麗、優雅,並且對事情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這一切都給梵高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與表姐深入的交往中,梵高漸漸擺脫了暗戀的陰影;可是這位天生敏感的藝術家,卻很快捲入潮水般地愛戀生活。在風聲恬靜的原野上,梵高不顧一切地向凱表露了自己的心事。然而,凱———他心目中的天使卻聲嘶力竭態度堅決地衝梵高大喊:“不,永遠永遠不!”望着凱決然離去的背影,梵高蹲下身抱着頭難過得哭了;一陣陣無聲卻洶湧的巨大悲痛襲上心頭,梵高再次嚐到了事與願違地幻滅感。
失戀的痛苦使梵高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理想與現實的衝突頻繁出現。性格乖僻、鬱鬱寡歡又重新回到了梵高身上。在故鄉松丹特附近的荒原上,梵高終日徘徊在廣闊的田野上,凝視着荒原上無數的水塘。愈來愈孤寂寡言的梵高漸漸趨向了宗教,在《聖經》中梵高發現了自己從來沒有發現過的東西,有了自己從來都沒有的感受。
梵高在給弟弟提奧的信中說:“我需要去愛某些同類,尤其是那些不幸的、被遺棄的、孤獨的同類。”在獲得福音派教會的“準”傳教士後,梵高來到了比利時南部的博里納日貧困礦區。在這個村子裏,梵高每天都四處巡視,竭盡所能的幫助那些需要救助的人。梵高給他們讀福音,和他們一起祈禱,並且爲他們講受《聖經》,虔誠地給他們佈道。
但是,當福音派教會了解到梵高的生活情況後,他們驚呆了。他們驚呆的並不是梵高執著勤勉的工作,而是梵高根本“不佩”做一個傳教士。因爲在他們看來,神職人員應該是高高在上的,他們認爲梵高的行爲是有失體統的,並且認爲梵高的言行敗壞了教會的名聲。因此在1879年7月福音派委員會收回了對梵高的任命。
梵高,一直以來勤勤懇懇忘我工作的梵高,又一次失敗了,而且是徹底地失敗了。從這時開始,梵高對上帝絕望了,他認爲根本沒有什麼上帝,服侍上帝實在是誤入歧途。
失敗,失敗,又失敗了;梵高接二連三地遭受重創。在受到多次的打擊之後,梵高開始自省,多年來的希望與努力全部落空,他沒有工作,沒有金錢,沒有愛情,沒有思想,沒有力量,沒有希望,沒有抱負,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就連最起碼生存的支點都沒有了。
在那些苦思冥想的夜晚,梵高真的失落了迷茫了。他不知道他應該做些什麼,他不知道他人生前進的方向。在痛苦的重壓下,梵高走進了黑色的原野,夏日灼烈的陽光燃燒着梵高悽苦的心靈。梵高走進了麥地走進了向日葵走進了大自然,心靈逐漸地透徹乃至透明,漸漸地拋卻了憂傷的暗影。
終於有一天,那一天,真的那麼真切地來臨了。梵高頓悟了,梵高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了一場新的征戰。梵高拿起了他的鉛筆和紙,給弟弟提奧的信中說:“經歷了這些虛度的歲月,我終於發現我自己了!我將成爲一個藝術家,真的,我一定要成爲一個藝術家,現在我已經抓住了永遠不可能失敗的東西。”在梵高的眼中,永遠不可能失敗的東西就是:勇敢.熱情.忘我。
在鄉村中,梵高每天都揹着畫架,在田野上游蕩。他用他自己的畫筆表現了體力勞動者以及他們如何誠實的謀生,梵高在信中說:“描繪農民生活是件需要認真對待的事情,如果不努力創作出喚起那些認真對待藝術和藝術生活的人的嚴肅思考的作品來,我就應當受到譴責。”
被廣泛認爲是梵高第一件代表作《喫土豆的人》就是創作與這個時期。梵高把整幅畫塗成了沾有灰土的、未剝皮的新鮮的土豆的顏色,畫上有那骯髒的粗麻桌布,一盞吊燈,冒着熱氣的土豆,散發着清香氣息的咖啡;畫面上所有人的臉上都表現出一副安於天命.逆來順受的神情。梵高向他的弟弟解釋道:“我試圖強調的是,那些就着燈光喫土豆的人,正是用那些伸進盆裏的手掘土的,所以,這幅畫講的是手工勞動者以及憑着誠實的勞動掙得自己的勞動我意在表現一種同我們那些文明人的生活截然不同的生活。”
在弟弟提奧的幫助下,梵高來到了“藝術之都”巴黎。巴黎自由的空氣和亮麗的印象派使梵高大爲震驚。巴黎爲梵高提供最合適的機會,最廣闊的舞臺,最氣味相投的夥伴——梵高的繪畫將在這裏脫胎換骨。
在巴黎,梵高接受了印象派的洗禮,這使得梵高對色彩的調度與搭配有了全新的認識。可是,尖銳而痛苦的蛻變卻時時折磨着他,一遍一遍消釋着梵高的激情。
他的畫作《鈴鼓咖啡館的女人》就是這種彷徨精神的寫照。在這幅畫中,他設法擺脫的陰鬱風格與他正逐漸吸取的明快手法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強烈的對照。沉重的褐色和溫和的黃色,尤其是那斑駁、粗糙的人物形象以及女人憂鬱的面容,都鮮明的呈現了梵高內心中的燥動不安。
在巴黎的藝術洪流當中,梵高逐漸地被同化了,他感到,他的調色板在清晰明亮上已同他的朋友們沒有什麼區別了;可是梵高畢竟是梵高,他始終試圖找到一種令自己滿意的表達形式,是的,他正苦苦地追尋一種繪畫語言,而這種語言是自己獨特的。
梵高覺得巴黎的冬天是陰沉昏暗、憂鬱淒冷,令人無法接受,他需要熾熱的太陽來溫暖他內心的寒冷,燃燒起他的創作慾望;在這關鍵時刻,是提奧的點撥,撥亮了梵高的雙眼,他決定離開巴黎,前往寧靜的鄉村阿爾。
阿爾是羅納河畔一個風景優美的農業小鎮。這裏陽光柔和,氣候宜人。在這種明朗的氣候中,他的精神感到分外清爽,他好像復活了,胸中湧起了巨大的創作熱情。鄉村安寧的環境遠離了巴黎的喧囂與頹廢,梵高像往常一樣揹着畫架,走進風清氣爽的大自然;僅僅三個月時間,梵高共畫了190幅作品,這幾乎是他在巴黎兩年時間所畫的總和。畫作《拉剋落風光》就是這一生活的體現,在這幅畫中,顏色是大片鋪開的,在透視上一塊一塊由遠而近。黃色的各種色調一直伸向又高又遠使人感到無限廣闊的地平線,接着則是近乎灰色的綠藍色天空,沒有顫動、明暗和大氣的效果,這裏充滿着一個如願以償的人所有的平靜。
一提到梵高,很容易使人聯想到麥田和向日葵。是的,麥田和向日葵是梵高的摯愛。可是,在梵高的世界裏,麥田和向日葵並不單單是麥田和向日葵。麥田是他精神的象徵,是他火一般地創作慾望的真實寫照;向日葵是太陽的光芒,是光與熱象徵,是他內心中翻騰的感情烈火,是他苦難生活的縮影。
在阿爾的創作中,梵高的畫面上到處是一片燃燒着的、明亮的黃顏色。在《花瓶中的十四朵向日葵》中有着單純的色面和明確的造型,以黃色調爲主,加上一點青色和綠色,奏響了一支黃和綠的交響樂,筆觸有力而富有生命力。在《麥田和柏樹》中,所有的物體都捲曲着,泉湧着,柏樹像一團火焰不停地向天空傾吐着;金黃色的麥田和火焰般地柏樹,都使人有風吹搖曳生姿的感覺。
孤獨與緊張的工作,一方面使梵高精神振奮,另一方面卻逐漸地損害了他的健康。梵高知道他要獲得那種強烈的黃調子的油畫,他就得緊張、激動,就得進入興奮的競技狀態,就得有衝動和強烈的感覺,他的神經就會受到刺激,但因此而毀了自己。
一個藝術家有衆多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沒有了敵人,沒有了朋友,沒有了攻擊,也沒有了支持,只剩下了他自己,只剩下了他孤獨落寞的眼神和單薄的身影。梵高不斷地與自己搏鬥,不斷地跌倒,不斷地爬起身;他不斷地呈現出內心對生命的認真、熱愛與無奈。內心長期的悲苦與寂寥,終於有一天衝破了他的心理防線,在世人的眼中,梵高瘋了——他割掉了自己的耳朵,他拿着刀向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高更耽耽相向……可是,在梵高的眼中,這個世界瘋了,沒有誰能真正瞭解他內心中的悲慼。
梵高最終被關進了聖雷米療養院,他時常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況;可是就是處於生命漩渦中的那段日子,梵高依然沒有放棄手中的畫筆,依然沒有忘記他是一位藝術家,一位不斷努力不斷創作不斷追求的藝術家。梵高說:“我越是醜陋、衰老、墮落、病弱、貧窮,就越想創作出輝煌而又和諧的明麗色彩,以達到報復的目的。”是的,梵高要報復,要報復這個瘋狂的世界,報復那些不理解藝術的人們。《星月夜》梵高的巔峯之作,反映出他內心憂慮的心理和狂迷的幻覺,這幅畫使得面對自然奧祕而戰戰兢兢地芸芸衆生,頓時升起了一股絕望地恐怖;在這幅畫中,星星的動態代替了對生命的讚揚,線條變得粗大、強韌、簡潔,曲線與螺旋的律動支配着畫面,不論是大地、天空、星空、樹木都呈現出一種令人目眩的動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迴旋、轉動、煩悶、動搖,在夜空中放射出豔麗的色彩……
梵高說:“我的作品就是我的肉體和靈魂,爲了它,我甘冒失去生命和理智的危險。”生活的竭難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梵高始終處於一種漂流的狀態,梵高始終都無法平衡痛苦、絕望的心情,在精神崩潰乃至爆裂的狀況下,梵高知道他該給這個世界一點思索了。梵高後期最重要的作品《麥田飛鴉》呈現了一種絕對的安寧與徹底的絕望,表達了一種無以名狀地淒涼與痛苦;這幅畫使用強烈的色彩,畫出了凝視着襲來的死神時蒼涼悲悽的心情,彷彿梵高因近於崩潰而扭曲的臉已融入畫中,變成了翻滾的烏雲、騷動的麥田、倉遑逃離的烏鴉。梵高以他獨特的藝術呈現告訴那個世界告訴那些昏睡中的人們,他將要與人世永別了!
1890年7月27日,梵高嚮往常一樣揹着畫架走向廣闊的麥田,他把臉仰向太陽,舉起手槍放在胸口並扣動扳級,他倒下了,臉埋在肥沃的、蓬鬆的麥田鬆土裏——他藝術的生生不息的土地。兩天後,死於提奧的懷中,年僅37歲就結束了他孤獨痛苦卻輝煌絢麗的一生。
在這個12月,我心愛的女孩Y走後的一天,心情寂寥。在傍晚的模糊光線中,我走進了咖啡館。咖啡的熱氣在眼前氤氳開來,一幕幕往事彷彿電影的底片在心中幽靈般地閃現。梵高生前曾有一個小小的願望:“也許有那麼一天,我的畫能在一間咖啡館裏展出”。事隔今日,他曾經去過的咖啡館正是因爲他的氣息而名聲大噪。突然間,我有一種錯覺,我覺得下一個推門而入的人一定是文森特梵高,他揹着腰,紅色的眼仁盛滿了數不盡的憂傷與落寞,他以他怪怪的聲線說:嗨,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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