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文中包含部分剧透与分析，建议观看《风之谷》后再作阅读】

每当说到吉卜力工作室的联合创始人宫崎骏时，我们有必要提一点：不论在访谈里还是他的作品里，这位深居简出的导演从不避讳他想表达的思想。他的电影作品也多因其所传达的亲近自然、爱好和平的理念，以及丰富的人文主义思想而举世闻名。

这样的理念不论放到哪个时期都是非常正面的。纽约正因新冠疫情而全城停摆，而且这还可能只是漫长隔离期中的第一阶段，在这种非常时期，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宫崎骏乐于传达的常见主题。这个主题在他的第一部原创动画电影《风之谷》及其同名漫画中表达得最为清晰。

在宫崎骏的故事中，主人公们总会面临极端、不可逆转且关乎生死存亡的变化，并最终获得胜利。他们会克服这种变化所带来的恐惧，并学会拥抱它。

《风之谷》并非吉卜力电影，因为它早在工作室成立以前就问世了。电影由动画工作室 Topcraft 于 1984 年制作，并在票房及风评方面取得巨大成功。这让宫崎骏在同辈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为他带来了巨额资金和巨大的影响力，并令他得以在一年之后联合创办吉卜力工作室。这部作品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动画电影之一，它叫《风之谷》，起初是以长篇连载漫画的形式诞生的。

宫崎骏曾尝试与杂志《Animage》合作，讨论将漫画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的想法，但最终未能成功。之后，宫崎骏同意为其创作一部原创漫画，前提是禁止将该作品改编成电影，但他后来放松了姿态，以自己亲自导演《风之谷》为条件作出让步。而正是这一步，他在国际上取得成功，建立工作室，并开启自己的事业生涯。

《风之谷》电影与漫画共享世界观和许多人物角色，总体来说也讨论了很多共同主题。两个版本都借助娜乌西卡公主、探险家、战士以及娜乌西卡在旅途中遇见的调停者来结束不同人类派系之间的冲突。

一千年以前，上古人类创造了一种名为「巨神兵」的恐怖武器，并发动战争，污染了整个地球，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文明。被污染的地球长出了一片名为「腐海」的森林，它不断生长，孕育出能够散发瘴气的致命植物和真菌。瘴气能在几分钟内致人类于死地，人们只能时刻佩戴防毒面罩方可存活。

腐海里居住着大量王虫，它们拥有巨大的身躯、坚不可摧的外壳和无可匹敌的力量，并具有强烈的领土意识。它们会时不时地聚集在一起，成群结队地冲向健康的土地，直到精疲力竭饥饿而死。随后，它们的尸体会散发瘴气，成为肥料哺育新一片快速成长的森林。

人们的日常生活受到限制，人类文明的存续时间也所剩无几。然而，尽管面临整个大自然的敌意，我们却丝毫无法阻止敌对国家之间灾难性的冲突 —— 这是一个充满战争的世界。

在电影里，娜乌西卡阻止了王虫群毁灭她的故乡，并阻止了一次用挖掘出来的巨神兵摧毁腐海所有无辜生命的阴谋。她还发现，腐海深层之下有一个被巨树撑起、状似圣堂的巨大洞穴。那里没有毒孢子，土壤肥沃，水源清澈而洁净。腐海充满毒素只是因为它在净化大地。

电影的最后一幕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道曙光」：地底洞穴中长出一根幼苗，成长在纯净的一线阳光之下。这一幕意味着，虽然世界的恢复进程可能要持续成百上千年，但只要人类能够适应改变的环境，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暗示了这个世界远比人类的暴行更为强大，不论人类是否采取措施，它最终都会恢复过来。

而漫画版的《风之谷》则 …… 更为复杂。

动漫或漫画粉应该都知道，原作被改编成动漫时通常尚未完结，《风之谷》也不例外。漫画第一话刊载于 1982 年，电影上映于 1984 年，但宫崎骏直到 1994 年才给漫画一个结局。

在这段时间里，宫崎骏将动画《风之谷》所传达的单纯主题（「让大自然自己治愈自己」）拓展得更为复杂了。漫画不仅认为人类应该拥抱已改变的环境，同时指出：如果我们一味地只想改变环境，而不去适应它，我们必将灭亡。

在漫画版《风之谷》的终章里，女主角娜乌西卡发现人类已经适应了呼吸含有微量腐海瘴气的空气，他们已经无法再呼吸洁净的空气了，人类的肉体已无法承受腐海所净化的清洁世界。此外，娜乌西卡还驳斥了腐海的创造者（一台上古时代的超级生化电脑），它的目的是净化地球，在此过程中消灭人类，并用经过基因改造的新人类来代替旧的人类文明。

娜乌西卡无法摧毁腐海，同时也明白它终将给人类种族带来灭亡，但她依旧选择了摧毁这台上古超级电脑和它创造的人类胚胎。她拒绝让过去控制当下，虽然这样做会让人类失去未来，而且有些不忍心看到机器所创造的新人类们被白白牺牲。

「我为自己的罪孽而颤抖。」当上古电脑崩溃时，她说，「他们本会成长为温和又聪明、且不像我们那么残暴的人类。」

这是娜乌西卡最为英勇的一刻。她接受了世界已经改变的事实，并赋予了人类寻找新常态的机会。不过，这样做的代价依旧是死亡。

在《风之谷》电影上映后，漫画未完结前，宫崎骏还导演了一些主题相对轻松的电影，比如《龙猫》和《魔女宅急便》。他表示，《风之谷》漫画经常成为他脑中黑暗想法的发泄口，这使得他能够为大银幕带来一些更为轻快明朗的作品。

如此一来，宫崎骏在《风之谷》漫画完结后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是《幽灵公主》也就不足为奇了。这是一部充满黑暗、暴力及血腥的史诗之旅。在这部作品中，英雄们没能阻止剧烈的变化和环境的毁坏。这里没有赢家，人类和森林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但主角们也看到了生命必将存续下去的证据，只不过其方式与他们所希望的不尽相同罢了。受到摧残的森林将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生长，人类也将重建自己被摧毁的领地，一切都会大不相同，而所有角色都必须接受这一事实，并寻求适应。变故是不可预测、不可控制、也无法避免的。

我们眼下的境遇也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性。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去电影院看电影，是否还能享受体育赛事直播、演唱会、图书馆、体育馆以及戏剧所带来的「众娱」；我们不确定自己、朋友或亲人的工作（乃至整个所处行业）能否能挺过这一劫；我们不知道以后搭乘飞机、火车、公交车，甚至单纯去个超市、候车室或日常排队时，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镇定自若。

宫崎骏的作品（尤其是《风之谷》）提醒着我们变化始终会到来，即便是真正的英雄也可能拗不过它，但我们并非要默不作声地沉入黑暗，而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迈入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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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不知方  编辑：Z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