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贾樟柯对外宣布获得巨额融资,并启动“添翼计划”,将会在计划的第一阶段拍摄5部影片,其中,第二部电影,是王宝强不计片酬,贡献了影帝级别演技的“重口味”文艺片《Hello,树先生》(以下简称《树先生》)

《树先生》于2011年11月上映,凭借着这部电影,王宝强以影帝级的演技,拿下了5项“最佳男主角”奖项和2项“最佳男主角”提名,可谓荣耀至极。

只是,有别于其他的华语电影,《树先生》是一部带着浓烈的时代特色和小人物悲剧的电影,而主角“树”,是那个时代的弃子,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镜像。

《树先生》讲述了一个名为“树”的大龄男青年,在眼睁睁看着哥哥被父亲失手吊死,自己愤怒掐死父亲后,他始终活在父兄的阴影里,生活中,被解雇,被嘲弄,却难以发泄,只能哀叹“活着没意思”,面对周遭环境的一次次逼迫和心理的双重压力,渐渐迷失了神智的故事。

《树先生》是在一阵吵吵嚷嚷的“广播声”中开始的,而“树”出现的时候,外形粗犷邋遢,乱糟糟的头发,恣意生长的胡子配上棕色的大衣,让他整个人和现如今我们看到的“流浪汉”无异。

可这样的他,却有一个怪异的行为贯穿全片,那就是他或走或站的时候,双手的姿势总是很别扭,两只手偶尔插在兜里,但更多的时候,却像是无处安放,尴尬的怎么也摆不对的样子。

“树”这个角色,为何会配上这么刻意的手势,这样的刻意姿势,跟电影的主题,又有什么联系?

当第一遍刷的怪异感觉退去,第二遍刷,第三遍刷的时候,其实答案也就越来越清晰了。

“树”的双手,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和他家门前那棵大树,和他的名字,和他的哥哥,和他的父亲,乃至和他的妻子小梅,都有关系。

那么,我们该如何解读他的双手这种怪异姿势呢?

01、“树”和小梅

之所以将这个放到最前面来,是因为这是最容易发现的一个答案。

小梅和“树”见面,其实并没有多少次,而“树”算是对小梅一见倾心的类型,但这中间,也有短暂的时间过渡。

“树”一开始坐到朋友车子的副驾驶上,并没有多注意后座上那个围脖长的已经围住了半张脸的女孩,只是在跟朋友的谈话间,发现了女孩是个聋哑人。

那一瞬间,“树”似乎在小梅身上找到了和自己的共鸣点,下意识的就多看了两眼,下了车以后,犹豫了一会儿,立刻追上去,可追上几步,他却又停下再犹豫一会儿,随即才真正的快步追上去。

几次的犹豫,都说明他的理智和情感在挣扎,这样的矛盾心理,就和他无处安放的手一样,尴尬,但却找不着正确的摆放方式。

当村里的人陆陆续续搬到城里居住,只有树还在高高的平地上,来来回回的走,手,在空手挣扎挥舞着。

后来,小梅回来了。

她是从一部鲜红色的车子上下来的,车子的颜色,大胆,张扬,就像他心理一直叫嚣着的另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格。

小梅挺着大肚子,此时,“树”的手,往前小心翼翼地探着,是小梅拉过他的手,抚摸在她的孕肚上,而“树”的眼睛是眯着,甚至是迷乱着的。

摸到肚子后,他的眼神亮了,伴着他的笑,他开心而满足地说:“小梅,咱,咱们搬到新房子里吧,把孩子也生到新房子里。”

也就是小梅开口回应他的这一瞬间,他的笑容僵住了。

如果说,“树”见到小梅开车回来的时候,他还不确定,这个场景是真是假,那么,小梅开口回应他的时候,他就清醒了。

他在这现实和虚幻的镜像里,来来回回的切换,乱舞的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这时候,镜头给了一个小梅抓住他手的特写,“树”乱舞的手,在反手握住小梅伸过来的手以后,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树”贯穿全片的手势动作,在跟小梅的这场婚姻中,有了答案。

他的手乱舞,是想要抓住跟小梅的温情和希望。

当然,这么说,似乎有些怪异,毕竟,“树”是在后半段才跟小梅有这些交集的,可这是于观众而言的电影发展顺序,而不是“树“的人生经历。

他的精神是错乱的,时好时坏,在现实和幻想里纠缠,也许从一开始,“树”就已经不正常了,也许从一开始,这所有都是“树”的幻想,也许,“树”是在婚前那场大火中才真正的开始彻底陷入茫然迷乱中的。

这些,都有可能。

“树”为什么会和小梅相爱?小梅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其实,都藏在了“树”的两个举动里,一个是给小梅发短信,短信里的话,诗意,却又细腻,另一个是“树”在黑板上的涂鸦,勾勒出了他那颗纯真的童心。

小梅是个残疾人,心理上敏感,情感上细腻,“树”这样的人,能懂她,而小梅这样的人,也能懂“树”的别扭。

02、“树”与树

所谓人挪活,树挪死,这是全片都在铺垫的一个定义。

电影的开始,就是一个雪白而有些灰蒙的世界,漫天的白雪地,路边上几棵光秃秃的树,显得颓丧却又悲凉。

“树”的家门前,也有一棵高大的树,光秃着身子,只剩下枝桠,往四周攀扯,伸展着。

树的特性是什么?

它们是以树干为媒,向上,不断伸展着,向下,不断攀扯着。

向上的,是我们能清楚看见的枝桠,向下的,是深埋在泥土地里的,我们肉眼看不见,但却实实在在在滋长的树根。

“树”呢,也同样带着这样的特性。

对外,他总是怪异地伸展着自己的双手,守着可怜的一丝表面“尊重”,意识深处,却将自己的卑微和懦弱一层又一层的包裹着,生怕被发现,哪怕,是被自己发现。

可不管他怎么做,他的周围,总有一个愤怒的身影如影随行的跟着他,那是他父亲的身影,时隐时现,一遍遍地凌迟着他可怜的“希望”。

“树”为什么叫“树”?

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总能看到“树”躲在树上,缩着身子,有时候笑,有时候又怕的样子,这是他想象出来的。

电影开始不久的某个晚上,他倚靠在那棵大树下,远处是一团火,还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大火边萦绕,这个时候,“树”跟他母亲说自己的眼睛花了,他甚至提到,记不起哥哥的样子,只觉得小庄跟他有点像。

这时候,他是清醒的,也没有那场模糊大火的完整记忆,可当他和小梅在婚前的大家引发大火后,“树”的所有记忆归拢了。

他的记忆突然清明了起来,透过他的记忆闪现,很多东西也就有了答案。

他对那棵树,有一种无形的依赖,树给他的安全感,就跟他哥给他的一样,所以,这时候,他看清了哥哥的样子。

他叫“树”,他也是一棵树,这片大地,就是他的根,可是,随着电影里的“拆迁”“搬家”的事实,他的根也就被挪走了,这样的“树”,和上面那句话一样,最后的希望,也因为被“挪”而“死了”。

他和树的纠葛,太深了,从名字,到生活,再到心理上的纠缠。

03、“树”与哥哥,父亲

“树”的哥哥,死于那棵大树。

因为一场“流氓”风波,他的哥哥被他的父亲吊在了树上,当他的父亲狠了心往下拉绳子之后,却失手彻底吊死了他的哥哥。

这样的一幕,落在年纪还小的“树”眼中,心理上有了创伤,并不奇怪。

从那以后,那棵树,在“树”的意识里,也多了许多其他意义。

他的记忆闪回里,当他哥哥被吊在树上时候,“树”是否曾经出手救过他哥哥,是否曾经尝试着用他的手去扒拉哥哥?

我们并不清楚,但对于他父亲失手吊死他哥哥这件事,显然“树”是恐惧的,甚至那种被吊死的窒息感,也藏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所以才有了当他神志不清结婚,新婚夜被小梅强上的时候,他哥哥被吊住脖子的那种窒息感,恐惧感,才会和小梅对他的举动重叠了,他迷乱的挣扎,反抗,无济于事的绝望直接笼罩了他。

挣扎的时候,画面中,闪过一双手扒住大树,死死的扒着,留下了一些抓痕,那双扒树的手,显然是“树”的,导演用扒树跟“树”挣扎,扒开小梅的举动,交叠在一起。

此时,贯穿全片的超现实与现实的电影表达方式,同样显得诡异至极。

一个死在了80年代的人,似乎透过这样的方式,跨时空的跟“树”有了兄弟情的纠缠,而“树”呆滞的眼神里,似乎也将自己的窒息和哥哥死之前的窒息,做了联动。

当所有都平静下来以后,他清醒了,认清了记忆和现实。

而这些时时错乱的记忆闪回里,我们看到,他父亲是杀害哥哥的刽子手,而他,同样也是刽子手,他杀死的,是自己的父亲,用的,是那双挥舞着,找不着安定处的双手。

就在那场雪地上的大火中,他愤怒的掐死了他父亲,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总能看到父亲愤怒盯着自己的样子。

如果说,前面提到的,他的手胡乱挥舞,是想抓住些什么,那么到了这个记忆片段里,他的手,却是掐着一个人,是染着血的一双手。

别扭的“树”总是将自己的双手远远挥开,是不是因为,他无法面对这样一双带着血腥味的手?是不是因为逃避?又或者,是因为他努力地想要救自己?

结尾

这部电影,刚开始看的时候,会觉得很凌乱,交叉剪辑的方式配上“树”的记忆闪回和他怪异的举动,总有些难以理解。

但不可否认,“树”的一生,是可悲的,这种悲凉,透过一棵树的生死,渗透在荒凉的雪地里。

曾经有人评价过这部电影:“影片用荒诞的手法来表现现实,现实与超现实的交替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色彩,演员的表现出色,画面极富美感。”

正如他们所形容的,“树先生”的电影创作中,现实和超现实时刻交叉转换着,“树”的骨子里,别扭至极,而电影故事,荒诞却可悲至极。

这样的内涵,和星爷那种,用喜剧讲悲剧的故事,算不算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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