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

史书中对欧阳修的评价咋和我们学的不一样呢?

最近热播的《清平乐》中欧阳修的为人并不叫人喜欢。我们初中学习《醉翁亭记》时,对欧阳修的介绍好像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学习到的欧阳修头戴唐宋八大家的耀眼光环,是一个集“才华横溢”、“为人正直”、“忧国忧民”、“治学严谨”种种美德于一身的美男子。这是不是编剧在黑欧阳修呢?

我们去翻看一下史书,对欧阳修评价好的人多是他提携的学生,而其他人对于欧阳修的评价多是明着好像是夸奖,但是读起来都是皮里阳秋,暗带讽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人对欧阳修有这种评价呢?我们少不得重翻故纸堆,钩沉稽古,发微抉隐,去重新审视欧阳修,这对于我们增广见识,深解人情颇有助益。

晏殊(欧阳修恩师)说:吾重修文章,不重他为人。《邵氏见闻录》:“晏公不喜欧阳公。”曾慥:欧阳公一代儒宗,风流自命。词章窈眇,世所矜式。乃小人或作艳曲,谬为公词。敖陶孙:欧公如四瑚八琏,止可施之宗庙。贺裳:有功于文,有罪于诗。蔡东藩:宋臣专喜迂论,与晋代之清谈,几乎相同,其不即乱亡者,赖有一二大臣为之主持耳。英宗虽入嗣仁宗,缵承大统,而其本生父则固濮王也。以本生父称皇伯,毋乃不伦!欧阳修援引礼经,谓应称亲降服,议固甚当,韩琦即据以定议,于称亲之议,则请行之,于称皇称后之议,则请辞之,最得公私两全之道……微韩魏公诸人,宋室恐早不纲矣。盖舆论与清谈,其足致乱亡一也。

晏殊

与老师晏殊关系复杂

欧阳修出身寒门,由寡母抚养长大。也许是童年生活不甚如意,养成了他偏激的性格,他自己也承认,曾经说过“某性自少容” ,“只是劣性刚褊,平生吃人一句言语不得”

他曾两次科举不第,后来遇上了他的江西老乡晏殊为会试考官,爱惜他的才华,点了他的省元。但在殿试时,宰相吕夷简倾向于王拱辰,点了王拱辰的状元,欧阳修被挤出一甲,排在第十四名,位列二甲。对于一个两次重考生来说,这已经不错了。考上进士之后,欧阳修又被参知政事薛奎榜下捉婿,成了副宰相的女婿,这场富贵固然有欧阳修自己的才华,但是没有晏殊的赏识,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欧阳修一直对晏殊执弟子礼。

考试的时候,是只看卷子的,后来经过相处,晏殊可能是看出了欧阳修的性格缺陷,不是很喜欢欧阳修,就一直没有提拔他。欧阳修就在宋朝最低的从九品下的文官职位上,一待就是四年。欧阳修就对这个恩师有了不恭之心,他的嘴原本就不好,啥话都敢说,就有了几次骂老师的公案。

晏殊这个人不但文章写得好,而且很聪明,情商高。他十四岁考中进士,在纷繁复杂的朝局中,五十年间太平无事,没有两把刷子能行么?平时他表现的优游恬淡,但是关键时刻却把握事情的本质,扭转局势,这一点是欧阳修做不到,也看不透的。

元宝元年,李元昊建立西夏后,开始对宋进行战争。在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麟府丰之战、定川寨之战等四大战役,歼灭宋军西北精锐数万人。当时的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晏殊献策四条:

1、撤消内臣监军,使军队统帅有权决定军中大事;2、招募、训练弓箭手,以备作战之用;3、清理宫中长期积压的财物,资助边关军饷;4、追回被各司侵占的物资,充实国库。

迅速稳定了战局,加上范仲淹,韩琦,庞籍等人的努力,宋与西夏暂时进入相持阶段。我们知道,宋朝之所以边境不宁,主要是宋朝的祖训“守内虚外”,防自己人跟防贼一样,对于外敌反而不上心,能用钱搞定就用钱,只要不立时亡国就行。这种情况是晏殊没有办法改变的,若要改变这种情况,就要揭皇帝的逆鳞。别看宋仁宗平常一个窝囊样,谁敢动这个原则,仁宗处理起来是不会手软的。晏殊很清楚这一点,在此处他不能有所作为,只能寄情诗词。

西园赋雪事件

但是欧阳修是不管这个的,他看不惯谁就骂谁。北宋魏泰所写的《临汉隐居诗话》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庆历年间,晏殊为枢密使,当时西夏战事未定,其实也定不了,北宋就没有灭西夏的心。有一天欧阳修和陆经去拜访晏殊,因为下雪,晏殊出于好意,请他们二人喝酒驱寒。欧阳修竟然做了一首诗讽刺老师晏殊,只知道喝酒不关心国事!这件事搞得晏殊很不高兴,说韩愈不满意裴度宴客,也没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欧阳修不但没有生出惭愧心,还是把这首诗传出去了,给晏殊的名誉造成了很大的损害。这个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可晏殊也没跟他太计较,庆历三年,又举荐他做了谏官。谁知当了谏官的欧阳修又数度跟晏殊对着干,晏殊“苦其(欧阳修)论事烦数,或面折之”

《隐居诗话》云:“晏元献殊作枢密使,一日,雪中退朝,客次有二客,乃欧阳学士修、陆学士经,元献喜曰:‘雪中诗人见过,不可不饮也。’因置酒共赏,即席赋诗。是时西师未解,欧阳修句有‘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乐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元献怏然不悦,尝语人曰:‘裴度也曾燕客,韩愈也会做文章,但言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却不曾恁地作闹。’”

那是不是欧阳修真是因为关心国事而不喜宴饮呢?我给你们讲一件类似的事,你们自己比较一下。

欧阳修刚参加工作时,当得是西京(洛阳)留守推官,从九品下的芥末籽小官。范仲淹也当过这个官,但是欧阳修和范仲淹不一样,他不好好工作,整天和尹师鲁、梅圣俞、杨子聪、张太素、张尧夫、王几道一起饮酒聚会、写文章,以至于自己的文章在洛阳城渐渐有了名气。

他的上司钱惟演爱惜他的才华,也不大管他们,但也不能太不像话了,整天不来上班,来上班就喝的醉醺醺的,成什么样子!于是就想着劝劝他,话说的不是很严厉,就启发性地说:“寇准寇莱公之所以取祸,是因为晚年奢侈,宴饮过度啊。”上司说这个话没毛病啊,敲打敲打还不准了?欧阳修上来就怼上:“寇莱公的过错跟宴饮没有关系,而在他年纪大了不知道退休!”

哎呀!你说说这个人还知道好歹不知道。钱惟演这个人是有点问题,有阿附丁谓的污点,好歹他是惜才的,对于欧阳修这些人还不错,现在也七十多岁了,又是欧阳修的上级,你不好好上班,领导批评批评你,你就蹦出这么句来,你说气人不气人。也是钱惟演好脾气,不跟他计较,搁现在,他的脚早被挤成三寸金莲了。

《渑水燕谈录·卷四识才》:天圣末,欧阳文忠公文章三冠多士,国学补试国学解,礼部奏登甲科。为西京留守推官,府尹钱思公(钱惟演)、通判谢希深皆当世伟人,待公优异。公与尹师鲁、梅圣俞、杨子聪、张太素、张尧夫、王几道为七友,以文章道义相切劘。率尝赋诗饮酒,间以谈戏,相得尤乐。凡洛中山水园庭塔庙佳处,莫不游览。思公恐其废职事,欲因微戒之。一日府会,语及寇莱公,思公曰:“诸君知莱公所以取祸否?由晚节奢纵、宴饮过度耳。”文忠遽曰:“宴饮小过,不足以招祸;莱公之责,由老不知退尔。坐客为之耸然,时思公年已七十。

当年他自己整天喝酒宴饮,他自己不说,人家说他,他张口就怼。等到晏殊请他喝两杯的时候,他又端起架子来,斥责老师只知宴饮,不问国事!这根本不是宴饮不宴饮的事,他就是这样爱唱反调的人,不抬杠不自在。

后来晏殊说:“吾重修文章,不重其为人。”

欧阳修就针锋相对地说:“晏公小词最佳,诗次之,文又次于诗,其为人又次于文也。”

我看到这个地方,对欧阳修的人性不知道做什么评价才好了。

与晏相公书

皇祐元年,欧阳修因为庆历新政失败,被贬颍州,他又腆着脸给恩师晏殊写信,但是这封信写的,任叫谁看了也不舒服的。

《钦定四库全书·文忠集卷九十六·表奏书啓四六 ·与晏相公书》:春暄,伏惟相公阁下动止万福。修伏念曩日相公始掌贡举,修以进士而被选;及当钧衡,又以谏官而蒙奖擢。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为不深。然而足迹不及于宾阶,书问不通于执事。岂非飘流之质愈远而弥疏,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动常得咎,举辄累人,故于退藏,非止自便。今者偶因天幸,得请郡符。问遗老之所思,流风未远;瞻大邦之为殿,接壤相交。因得自伸恳悃之诚,庶几少赎旷怠之责。伏惟相公朝廷元老,学者宗师,尚屈蕃宣,行膺图任。伏惟上为邦国,倍保寝兴。企望旌麾,无任激切。

信的开头感激了晏殊两次提拔,然后表自己的心:“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为不深”,许他是忘了“西园赋雪”的事了?接着就开始抱怨:“然而足迹不及于宾阶,书问不通于执事”,呵呵,谁敢跟你这货来往?保不齐什么时候,一拉脸子,就挨上骂了。

再者就说自己内心的惶恐:“岂非飘流之质愈远而弥疏,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老师难道你不爱我了么?接下来又有些哔哔哔哔,拍一些日常马屁:“伏惟相公朝廷元老,学者宗师,尚屈蕃宣,行膺图任。伏惟上为邦国,倍保寝兴。”呵呵,如今倒霉了,想起朝廷元老,学者宗师来了,想起让老师“倍保寝兴”来了,庆历新政的时候,跟老师对骂的那个劲头了?

最后他写这个信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要“企望旌麾”,他在颍州怎么望得见晏殊的旌麾?那不得调回汴梁去才能看见?

这一封《与晏相公书》真是把欧阳修的嘴脸暴露得一无所遗了。怕他博名利的心思与为民为国的心思一般重了。

晏殊情商那么高,也掩饰不了内心的厌恶,收到信的时候,他正在宴客,他随即着人现场写回信,了了数语便把他打发了。在场的客人提醒晏殊,欧阳修颇有文声,这样敷衍有些不合适吧。晏殊冷冷地说:回复一个门生而已,这样已经算瞧得起他了。

客曰:“欧阳公有文声,似太草草。”晏公曰:“答一知举时门生,已过矣。”

但是当年,欧阳修还是回到了汴梁,任翰林学士。等到至和二年正月,晏殊去世,欧阳修给晏殊写了三首挽诗,其中一首的开头就是“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有的人说这是欧阳修褒奖晏殊的话,看看欧阳修平常怼人的劲头和他们两个的恩怨,这两句话还能看出褒奖来?我不得不佩服此人的理解能力了。哎!欧阳修啊欧阳修,你要真对你恩师有什么怨气,私底下发发牢骚也就罢了,还要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写这种皮里阳秋的挽诗。看着模棱两可,实际就是仗着自己的文笔好,在这个地方抖机灵,撒怨气。做人,这样真的好么?

口不择言,辱骂谏官高若讷

欧阳修中进士以后,当得是西京留守推官,级别是第二十七级,相当于现在的办事员,连科员都不是。范仲淹也当过类似的官,人家兢兢业业干好本职工作,是以工作成绩升成正七品文林郎的。欧阳修是不走这条路的,他自己是推官,自己也不去管本职工作,整天和一帮人琢磨写文章。他自己也确实有才华,文章写得一团锦绣,还搞出一个古文运动,令唐末五代以来的文风一大变,论起来这也是个工作成绩,可总叫人觉得不走正道。宋朝重视文学,所以欧阳修得以剑走偏锋获得成功,四年以后,也升成了正七品的宣德郎,并且调回了汴梁任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的工作。

这个正七品的小官对于性格燥进的欧阳修来说,那算得了什么呢?在此期间他又广交文友,尤其是明道二年废黜郭皇后时,朝廷成长起来的台谏势力,他们敢于直言,对抗宰相吕夷简,正合了自己的脾性。仁宗在刘太后去世之后,急切地想培植新势力来平衡刘太后的旧臣,就给了这些激进的年轻人以成长的机会。

但是旧势力都是根深蒂固的,年轻的仁宗哪有那么容易连根拔除?他所要达到的目的也许只是敲打敲打,让老臣子听话罢了。晏殊等聪明人对此事早洞若观火,庆历新政时一言不发,保持沉默,冷眼看着欧阳修等人为新政奔走呼号。很快庆历新政就落下帷幕,范仲淹因为和宰相吕夷简斗的不可开交,被贬饶州。

革新派就开始了对范仲淹的营救,欧阳修也没闲着。搞笑的是,他没有像太子中允尹洙那样,表示自己和范仲淹是一伙的,愿意一起降官贬黜,反而对一直保持中立、没有什么背景的高若讷展开了攻击。

高若讷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以前在商河县当县令的时候,分有职分田。按例要老百姓服徭役来给他耕田,他爱惜民力,不扰民耕,就把职分田撂荒了。在谏官任上也本本分分,只是庆历新政不符合他的为政理念,他就选择了中立,不发言。欧阳修就揪着他不放了,就好像打群架的时候,自己不能站着不动手比自己壮的又不敢惹。只好从围观群众里找一个看着好欺负的,暴揍一顿,以显示自己的威猛。

《宋史·高若讷传》:“仲淹刚正,通古今,班行中无比。以非辜逐,君为谏官不能辨,犹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廷,是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耶!今而后,决知足下非君子。”

欧阳修的逻辑就是:范仲淹多好的一个人,你咋不帮我们说话?你真不是个人!你有什么脸站在朝廷上?“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耶!”

欧阳修这一顿嘴炮轰炸,把这个高若讷整的一愣一愣的。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吃个瓜,我就不要脸了?朝廷里那么多不要脸的,怎么偏说我?你咋不去说晏殊不要脸?真是气死个人!但是高若讷的脾气也不愿意跟他掰扯,回头就把这封信给了仁宗看:“爸爸,你看,他欺负我。”

仁宗现在看着形势也差不多了,就安慰高若讷:“你乖啊,看我给你报仇。”于是欧阳修就被贬成了夷陵县令(今湖北宜昌)。你说你何苦来的,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就这样乱咬人。说实话,看了这几件事,就不喜欢欧阳修了。但是你们知道吧,他接下来还做了更过分的事呢。

范镇

攻击宰相陈执中,务必要皇帝罢相

欧阳修的文笔好,行文狠辣,对于同僚中与自己政见不同的从来不手软。

陈执中因为在立仁宗为储君的时候,出过力,为仁宗所宠信。皇祐五年拜相,在中书八年,“人莫敢干以私,四方问遗不及门”,为官还是比较清廉的。但是陈执中不喜欢燥进之士,尤其讨厌欧阳修,他在知陈州的时候,欧阳修上门拜访,陈执中就拒而不见,欧阳修就瞄上他了。

陈执中自己没什么小辫子揪在欧阳修手里,但是没办法天天看着自己的家人。在至和年间,陈执中的小妾张氏责打婢女迎儿,打的太狠了,一下子打死了。欧阳修一听这个就来劲了,要以此整倒陈执中,对皇帝上说:“不学无识、谄邪狠愎之执中”、“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对言事者即谏官,要察其忠;对宰相即陈执中,要知其恶;对自己即仁宗本人,要悟己非。”“陈执中为相,嬖妾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无非就是要挤兑仁宗务必要将陈执中罢相,我是谏官、忠臣;陈执中有恶,他不配当宰相;你维护陈执中就有己非。他为了扳倒陈执中,对陈进行了才能、人格、政绩的诋毁,但是没有一样是有真凭实据的。

为人正直的知谏院范镇就看不下去了,上了一本说:“今阴阳不和,财匮民乏,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其咎。若因一婢逐宰相,非所以明等级,辨堂陛。”范镇的意思是陈执中是宰相,这几年国家没治理好,您要看他不信,就用正常的程序对他追责,这个个可以有,我不管。但是因为他小老婆失手打死奴婢这种事,就罢黜宰相,这叫恁么回事?

人家范镇说的没错啊。可欧阳修就不让了,立刻把枪口对准范镇,他也不接范镇的茬,直接跟皇帝说:

“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

嗯嗯,真有道理,别人一逆着你说话就成了“邪佞之臣”了,天底下就你一个大忠臣,满意了?这种人简直太可怕了。不是说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事了,这样毫无做人、说话原则的劲头,有点小人的样子了。

而且让人可气的是,就是这个欧阳修口中的“邪佞之臣”范镇,刚刚在一年之前保护过欧阳修。欧阳修在庆历新政失败后,被贬十年,刚回到京城。守旧派的王素怕欧阳修回到京城会受到重用,又想着把他贬为同州刺史。范镇爱惜欧阳修的才华,上书皇帝将欧阳修留在汴京,这才让欧阳修咸鱼翻身。此时欧阳修就好好“报答”了范镇的保护之恩!

《宋史·范镇传》云:“镇清白坦夷,遇人必以诚,恭俭慎默,口不言人过。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壮,常欲继之以死,虽在万乘前,无所屈。笃于行义。”

欧阳修死后,范镇写了《祭欧阳文忠公文》,里面却没有一个字提欧阳修辱骂自己的事,再去看看欧阳修给老师晏殊写的挽诗。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欧阳修这个人性跟范镇比起来,怎么比?

这厮竟敢污蔑高大人

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无端攻击包拯和狄青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事件

嘉祐四年三月,宋仁宗下旨让包拯担任三司使一职,掌管全国钱谷出纳、财政收支,类似现在的财政部长的位置,油水很肥。就在包拯准备上任的时候,欧阳修又出来狂吠了,对包拯进行人身攻击。他又发挥了写文章的专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大谈才能、名节、廉耻,攻击包拯“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不堪重任,又假惺惺地说,包拯素有直节,万一他干不好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呵呵呵,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这个人的无耻了。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部分内容: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盛德,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无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已信,纤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时政无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于微讦,深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无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无所利器。今拯屏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说,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无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著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谏之效已著,实不欲因拯而坏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

欧阳修为何要攻击包拯呢?在这篇上书中也有所提及,就是因为包拯弹劾了上两任三司使张方平、宋祁,而这两个人正是欧阳修一党,宋祁和欧阳修还一起修过《唐书》,两个人感情很好。包拯弹劾三司使完全是出于公义,在包拯弹劾完三司使之后,宋仁宗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才让包拯担任三司使的。这在欧阳修口里就成了阴谋论了,整出一个罪名来:蹊田夺牛,说是包拯为了自己当三司使这个肥差,而弹劾的前任!这种事完全就丧失做人底线了,为了替自己人出气就要公报私仇,诬陷包拯,还有点正义性么?

把包拯气的直接请假在家,不去上任了,并向仁宗请辞三司使。可是仁宗还没糊涂到这个份上,驳回包拯的辞职信,等了好久,包拯消了气,才去上任的。

狄青死于欧阳修之手

三道上书罢黜狄青

“话是杀人刀,酒是色媒人”,上面这些例子还只是叫当事人气的几天吃不下饭去,但是时间久了,喷的人多了,就要出人命的,这个罪过就大了。

宋朝是个抑制武将的王朝,出个能打的武将不容易,狄青就是上天赐给宋朝的一名守卫边关的大将,他最后就死在欧阳修手里了。

狄青出身寒门,因代兄受过,刺配充军。开始时只是一名骑兵,因作战勇猛,而逐级升迁。西夏犯边时,宋军多怯懦,狄青自做先锋,披头散发,面带铜覆,冲杀敌军,所向披靡。守边四年,经历大小二十五战,陷金汤城,夺宥州城,袭昆仑关,屠砽咩、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部,使宋军一挽颓势,西夏重提议和。

凭借军功,狄青一路升为枢密使。于是欧阳修等人就看不过眼去了,开始编造一些谣言,抹黑狄青。传言他家“狗生角,且数有光怪”,暗示他有不臣之心。

接着欧阳修就一连上书三道《上仁宗乞罢狄青枢密之任》、《上仁宗论水灾》第一状、《上仁宗论水灾》第二状来诬陷狄青。欧阳修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用莫须有的“天人感应”这种滑稽的理由。《上仁宗乞罢狄青枢密之任》中说狄青可能有不忠之心;说狄青脸上有“黥文”,是个小人;说狄青立的功劳是“薄立劳效”;说狄青没有文化“易为扇诱”;说狄青“身应图谶,或言其宅有火光”,劝仁宗“早决宸断,罢青机务,与一外藩”。欧阳修也说狄青“未有显过”,我抓不住你的把柄,没有任何证据,反正就是觉得你要造反,我就可以告你。这叫啥事?

仁宗第一次没吭声。

接着欧阳修又上了《上仁宗论水灾》第一状、《上仁宗论水灾》第二状,越说越邪乎,反正最近发生的天灾“至于王城京邑,浩如陂湖,冲溺奔逃,号呼昼夜,人畜死者不知其数。其幸免者,屋宇摧塌,无以容身,缚栈露居,上雨下水,累累老幼,狼藉于天街之中……”都是狄青惹出来的,为了“必当思宗庙社稷之重,察安危祸福之机,追已往之阙失,防未萌之息害”,皇帝必须做两件事:一件是立储君;一件是罢免狄青。

这个不是瞎扯的事么?

但是舆论造起来了,皇帝终究要考虑一下,况且皇帝心里本来就有点嘀咕。嘉祐元年,狄青被免去枢密使之职,出判陈州。狄青是个武人出身,直肠子、暴脾气,哪受得了这样的气?第二年二月,狄青嘴生毒疮,三月,抑郁而终。就这么一个能打能杀的武将活活叫欧阳修憋屈死了。

欧阳修是唐宋八大家,我若说他不是,恐怕难以叫人质疑。“清初散文三家”之一的魏禧对欧阳修有一段评论,可供大家参考:

公为人正直和平,而遇事敢言……而政事之阙失、人之贤不肖,则知必言,言必尽,而其言直切而婉,至反覆而不穷。其移人之性情入人之深,为前古奏议所未有。吾则所特不满公者,在论包拯、狄青二事。拯劾去二三司使,而已居其位,于形迹不无嫌疑。然拯岂贪美官,败人以自成者?公亦当出一二言为拯回护,何至谓其不知廉耻,坏国家之纪法以重诋贤者,而推致其罪乎?至论狄青,则又甚。青立大功,为当世名将,公既多鄙夷不屑之辞,而小心谨慎,朝野共知,公则曰“今虽未见显过”,是隐然以其心为不可问也。又曰“外人谓青用心有不可知,此臣所不敢决”,是显然以青为叵测也。至采身应图谶,宅有火光,无稽之讹言以耸动主上,而又引朱泚以为证。其后又因水灾并建皇嗣 极 言。噫!幸其君为仁庙耳,使遇汉景、宣,唐肃、徳,则公一言杀青而有余,而青灭族之祸固已不旋踵矣。而其间则仍为一二护青之语,操纵出入之间似乎持平,而实深文巧诋以中人于深祸,而自脱于小人。吾则以为险狠阴猾,若古小人害君子之术,而又工焉者,盖莫甚于此也……言之狼戾如此。噫!斯言也,则甚矣。

欧阳修

毫无底线地对人进行人身攻击,最终自食其果

为了对付异见之人,欧阳修以笔为刀,不但从学识、能力上否定对方,还要用隐私攻击别人的人格,以达到打击报复的目的。南宋王铚《默记》中记载:

“欧阳文忠庆历中为谏官。仁宗更用大臣,韩、富、范诸公,将有大为。公锐意言事,如论杜曾家事,通嫂婢有子,曾出知曹州,即自缢死;又论参知政事王举正不才;及宰臣晏殊、贾昌朝举凌景阳娶富人女,夏有章有赃,魏庭坚踰滥,三人皆废终身。如此之类极多。”

欧阳修可谓是劣迹斑斑,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带刀剑而来,必死于刀剑之下”,欧阳修对他人毫无底线攻击,也击毁了别人攻击他的底线。

欧阳修有个妹妹嫁给了张龟正(好名字)做继室,但是还没有生下孩子,张龟正就死了,只有张龟正前妻生了一个女儿张氏。欧阳修妹妹带着这个张氏女来投奔哥哥,欧阳修就把她俩留下照顾了。等张氏长大后,欧阳修就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侄子欧阳晟。

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这个张氏不检点,同家仆陈谏(好名字)私通之事败露,被锁拿到开封府审讯。当时的开封府尹杨日严被欧阳修怼过,这下杨日严可逮着欧阳修的小辫子了,连哄骗带咋呼,居然审出张氏未出嫁时就跟欧阳修有染的口供来。口供传到朝堂上,这下子可炸了锅了,被欧阳修怼过的人“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纷纷上表弹劾欧阳修,宰相贾昌朝还暗示杨日严赶快断成铁案,务必要整垮欧阳修。

后来仁宗只是把欧阳修贬到了滁州,并没有深追究这个事,欧阳修就是在滁州写下了《醉翁亭记》,这是他第一次被诬陷。

欧阳修在外面转悠了十年之后才回到朝廷。按说吃了亏了,他应该收敛一下,回去之后,跟同事处好关系。不家,他偏不,上面提到的弹劾陈执中、怼范镇、诬陷包拯、构陷狄青的事就是在他回到汴梁城之后做的,他不但不总结教训,还变本加厉了。于是他第二次的回报就来了。

治平四年,神宗刚刚登基。欧阳修的妻弟薛宗孺因为与欧阳修有私人恩怨,出来揭发欧阳修跟儿媳妇有染。因为英宗时,欧阳修因为濮议之争得罪了台谏,大家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正愁没有把柄搞他。这次是他小舅子出来揭发,一定要好好利用,御史蒋之奇对欧阳修第一个发起了进攻,接着其他御史风闻言事,一个个上本参奏欧阳修私德不淑。这个事都不需要证据,欧阳修那么大年纪了,还闹出这种事来,丢人不丢人。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都相信无风不起浪,就像他诬陷狄青一样,不需要任何证据。走到哪,人家都在背后挑大拇哥:“这老头身体真不错”。他老脸往哪里搁啊!欧阳修辞了好几次职,神宗也不同意。

虽然没有立时将欧阳修罢免,但是他也当不上宰相了,等王安石实行变法时,他这个仁宗皇帝的革新派,又成了顽固派,出来阻挠青苗法的实行。

熙宁四年,欧阳修退居颍州,熙宁五年,在家中去世。这怼人的一生好歹算是结束了。

苏轼

欧阳修的影响

欧阳修这么爱怼人,把人都得罪光了,他身后的评议之所以不是全部负面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文学上的确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的;另外一方面是嘉祐二年,欧阳修担任礼部贡举的主考官,录取了苏轼、苏辙、曾巩等人,其中的二三十人今后的文学成就巨大,几乎包揽了北宋的文坛,他们没有想欧阳修对晏殊那样,对欧阳修只有感恩之情,为尊者讳而已,怎么会去批判他呢?

苏轼评欧阳修: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王安石评欧阳修:如公器质之深厚,知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

欧阳修在世时,并不以怼人为耻,反而觉得自己胜利了很得意,还把这些怼文收集成文集,所以我们今天才得以看到事情的原貌。

欧阳修的文学成就确实很高,一直到今天我们还要背诵他的文章,从中吸取有益的养分。但他在宋朝的政治上的影响却不那么好。作为一代文宗,在庆历新政中,他开启了毫无底线地攻讦之风,对于异见者的攻击已经脱离了讲道理的方向,“唯胜是求”,可以不择手段。这种攻讦,逐渐演变成“好议之风”,相同政见者互相维护,虽无朋党之名,却有朋党之实,在王安石变法时,又演化为“熙宁党争”,这一切都从“庆历新政”而始,极大削弱了宋朝的内部团结。

宰相刘沆说:“自庆历后,台谏用事,朝廷命令之出,事无当否悉论之,必胜而后已。又专务抉人阴私莫辨之事,以中伤士大夫。”

最后,欧阳修这个始作俑者,也自食其果,将前程断送在他人的攻讦之下。

这还不算完,好议之风一直持续不断,直到北宋灭亡,“宋人议论未定,而金兵已渡河矣”!为国为家者,岂不扼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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