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是人類對所有美好事物的終極願景,所以我們希望壽比南山,所以我們希望情比金堅,然而古人說“天若有情天亦老”,由此可見,情感是人類抵不過歲月的最大軟肋。而可憐的世間萬物又有多少能夠抵得住年月和風雨的侵襲呢,所以宋代的文學大家蘇軾在他的千古名篇《赤壁賦》中有云:“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在27年前,香港曾上映一部另類的武俠電影,這部電影是由導演于仁泰執導,張國榮、林青霞主演的《白髮魔女傳》,影片的故事架構改編自武俠大師梁羽生的同名小說,但是爲了契合銀幕上的瑰麗意境,導演于仁泰對原著中的情節做了大量的改動刪減。

整部影片在導演于仁泰的駕馭下,已經不再是以傳統的敘事爲其風格,而是以言情爲其表達目的。雖然影片整體是武俠題材,但是這部電影摒棄了以“家國千秋”爲核心表達思想的傳統武俠理念,取而代之的是以江湖奇情爲其故事主線。

在影片開始時,于仁泰通過大量的場景構建,在大銀幕上爲觀衆構建出一個善惡不分,正邪混沌,真假難辨的奇詭江湖。而影片的主角卓一航(張國榮飾演)以一個“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出現在大銀幕上,他個性上的放蕩不羈,處事時的漫不經心,讓我們感受到他對於江湖的厭倦和無力,對於周遭的傲慢和無視。

自小作爲武林盟主的有力競爭者,作爲武當派的傳承人,讓卓一航感受到了世人的虛僞和自私。在師叔的冷嘲熱諷中,在師父紫陽真人的諄諄教導裏,天資不凡的卓一航迅速成爲了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在具備了生殺予奪的權力時,卓一航並沒有放飛自我,他反而是對當前的一切充滿了懷疑。

在厭倦的江湖生活中,武當派的大弟子卓一航無意中結識了魔教的頭號殺手“狼女”,在一來二往,四目相對的電光火石之間,卓一航和“狼女”產生了本不應屬於他們的愛情。兩人的情感正應了古人的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然而愛情之於這個世界,有着“善緣”和“孽緣”之分,迴歸到卓一航和狼女的處境,顯然他們之間的感情屬於後者。

當兩人在世外桃源縱情貪歡時,他們情感的熾烈躍然銀幕,時年已經年過40的林青霞,在駕馭起“狼女”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角色時,孤傲中夾帶着香豔,冰霜裏浸透着慾念。這種濃情也只有歷經歲月的淘滌後,才能被演繹的如此風情萬種,香豔欲滴。然而片刻的貪歡,終究成不了曠日的永恆。武當的大弟子卓一航,邪教的頭號殺手練霓裳(卓一航根據狼女背後的刺青爲她起的名字),他們之間不恰當的愛情,讓他們成爲了各自集團中異類。

導演于仁泰大膽地將兩人的情感,赤露露的呈現在觀衆和雙方勢力面前,不含糊,不隱喻,不遮擋。這種直接而單薄的劇情衝擊,被導演用奇詭的畫面,豔麗的服飾,宏大的背景音樂,爲銀幕前的觀衆注入了撼動靈魂的力量。那一刻,愛情的火焰直接而熱烈,于仁泰關於銀幕上影像的駕馭和揮灑,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除了這場撼動人心的情慾表達,影片中大反派姬無雙的造型則成了許多80後童年的噩夢。爲了展現邪教徒的陰狠暴虐,大反派姬無雙被塑造成了一個雌雄連體的怪胎,這個造型即便是放到現在,每當這位惡魔式的反派統領出現時,依然會讓銀幕前的觀衆不寒而慄。而這個反派雖然造型可怖,手段殘忍,但是也有其和觀衆的共情之處。

因爲天生異貌,姬無雙自出生開始便被世人所唾棄,並因爲身形醜陋,他的愛始終沒有得到狼女的回應。在得知狼女有了練霓裳的名字,並決定和卓一航私定終身後,姬無雙在妒火的驅使下,掀起了一場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正邪兩派的你死我亡中,夾纏着練霓裳和卓一航的曠世奇戀。兩人的愛情和時代的背景形成的鮮明對比,讓他們的情感更具透過銀幕震撼觀衆的感染力。

私定終身後,練霓裳爲了退出魔教,甘願接受過刀山下火海的懲戒。自小無父無母的練霓裳,冷若冰霜,孤傲香豔。在遇到卓一航之前,她只是姬無雙手中一個單純的殺人工具,沒有情感,不顧前程,她所有對世人的驕傲姿態,無非是因爲她不食人間煙火。也正因爲這些屬性,練霓裳雖然年紀輕輕,卻有着絕世武功。在武俠的世界裏,無情和無敵往往是共生共存的,而有情有意,也往往成爲很多人在變強變大的路上,最明顯,也是最難逾越的絆腳石。

在這樣的江湖中,在兩大勢力之間,卓一航和練霓裳的愛情終究是一場悲劇。爲了阻止兩人的情感,正派人士找回了卓一航,而姬無雙更是趁衆人不備殺死了卓一航生命中除了練霓裳之外最親近的人——他的師父紫陽真人,並且他通過易容術,將兇手的嫌疑嫁禍給了練霓裳。

想愛的人不害怕全世界的反對,卻最擔心愛人的猜忌和背叛。當練霓裳走過刀山,越過火海,徹底和魔教割裂後來武當大殿投奔卓一航時,她得到的不是卓一航的熱情反饋,而是卓一航的呵責質問。一時間練霓裳的愛情信仰塌了,由於練霓裳從小缺乏情感上的教育和經驗,所以她雖然有勇氣可以承受刀山火海的鑽心之痛,卻不能接受卓一航的反目質問。

一次關於愛情的誤會,成爲了于仁泰影像中的滿屏殺戮,當武當弟子在練霓裳的狂舞中血肉橫飛時,我們感受到的不再是江湖無情的殺戮,而是愛至深,恨之切的情感迸發。接着練霓裳的瞬間白髮,被衆人直呼魔頭之時,只有卓一航明白,這紅顏白髮,祭奠的不是一個個鮮活的肉體,而是昨日熾烈的愛情。

最終雖然練霓裳和卓一航聯手戰勝了大反派姬無雙,但是他們的愛情卻也隨着武當的破滅,邪教的顛覆,以及練霓裳的滿頭白髮,而被昨夜江湖上的血雨腥風,雨打風吹去。在張國榮演唱的主題曲《紅顏白髮》的映襯下,愛情最終渲染了江湖,江湖最終撕裂了愛情。

《白髮魔女傳》這部影片的最成功之處,在於它爲香港的武俠電影樹立的新的典範,在魔幻和武俠片之間,這部電影爲港片找到了新的表達方式,一段江湖奇情,一段人間虐戀。而林青霞的白髮紅顏,映襯着張國榮的“難道這不算,相戀到白頭”癡問,讓觀衆們迷醉在這場愛慾交織,陰鬱詭異的江湖裏。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