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設,隨着近年國內偶像產業的急速發展,成爲了一個被妖魔化的詞。常會有網友說,這愛豆,不好好精進業務水平,一天到晚就在艹人設,人設變成了一種虛假的、文過飾非的代名詞。

實際上,當我們在說愛豆“艹人設”的時候,發起“艹”這個動作的,並不是愛豆本身。就像我常說,當你看到臺上的那個愛豆,他只是一個角色扮演者,包括他身後的團隊,上至manager,下至agenter、妝發師、造型師、音樂A&R、宣發團隊等等,所有的工作最終體現在偶像本人身上。

因此,所謂人設,其本質不過是“讓大家覺得你是怎樣子的人”,我們放大了一些藝人身上的特徵,卻又迴避或修建了一些影響表達的枝蔓,這纔得到大家所看到的人設。人設本身並沒有好壞之分,它是一種商業影響力最大化的手段,一種表達的必然。

而我在這裏想說的是:飯圈天天說人設,但大家別以爲人設就是飯圈專屬。阿信在2001年時,面對五月天急速躥紅、頻頻出現在綜藝節目、大有成爲偶像派樂團的勢頭,有許多搖滾青年對其發出了“僞搖”的質疑,他曾是這麼說的:

“我能瞭解他們爲什麼那麼痛恨五月天。因爲五月天是他們所深惡痛絕的流行音樂體系的代表性樂團。他們需要一個具體的對象來釘十字架,被抓出來大批特批,而剛好五月天就成了那個倒黴的冤大頭……流行音樂體系其實不只是單在做音樂,而是在賣一個藝人、團體的形象。純音樂的成分在一張唱片的推銷中只是一個環節,行銷策略、形象塑造,這些纔是重點。說老實話,我也不是完全認同主流的做法。但轉個角度想,如果今天你在電視上看到Radiohead 主唱 Thom Yorke 唱歌時自溺沉醉的模樣,是不是也更加地瞭解他們的音樂爲什麼那麼頹靡?我們對這個樂團有了更多的投射,性格的投射、人生經歷的投射;將自己的生活背景、歷練,自己的希望都投注在樂團身上,也就產生了更多的感動和認同。所以形象的打造,無非也是爲了提升聽衆對樂團的認同感。基於這個原因,很多宣傳手法我們都不排斥去嘗試看看。至於別人的批評?我只想飛得高、飛得遠,超越這所有一切雜音。”

阿信的這段話,也正是我對待流行音樂、以及其下的子集——搖滾樂以及所有音樂類型的基本態度。

說搖滾樂沒有人設?那我就跟你分享下,我覺得玩人設溜得你爹似的搖滾樂隊們。

· 鮑勃·馬利:老子就是個貧民窟賣唱的,咋成民族英雄了?

這是Roy Shuker在他的著作《流行音樂的祕密》中所舉的經典案例。當年,歐美主流搖滾樂明星的身價已經被哄擡得太貴,於是唱片公司不得不跑去第三世紀淘金(跟後來足球俱樂部大量引入黑人球員似的);在牙買加,他們發現了鮑勃·馬利。雷鬼教父的人設三部曲:1)貼上民族英雄標籤,跟切·格瓦拉似的,對叛逆年輕人進行精準打擊;2)音樂上,原生態的雷鬼只需要換上鍵盤和電吉他就可以低成本地無縫嫁接到當時主流的搖滾樂審美範疇裏;3)這個最重要,選了一張鮑勃·馬利最溫柔的相片,並對其進行波普處理,規避其本人的攻擊性、尤其是牙口不太好的屬性。於是,得出了人民的英雄、自由的象徵:鮑勃·馬利。

· 滾石樂隊:披頭四太帥,我們是Bad Guy。

無需隱晦我是披頭四的死忠粉這一身份(當然披頭四的人設,待會兒我們再說),所以我對滾石的評價定有失偏頗之處。基本上,在蟲粉如我看來,滾石確實在早期有我們營銷狗稱之爲“比附營銷”的諸多手法。

滾石作爲橡膠披頭四的晚出道者,選擇了一條極端的、和披頭四反着來的路。如果披頭四是乾淨的、筆挺的,那滾石就必須得是邋遢的;如果披頭四扮演的是女孩的夢中情人,那滾石就要做魔鬼。賈格爾說,“我們被貼上了反叛的標籤,它成了一個會自己實現的預言。”凱斯·理查茲則說:“好像一個人戴着白帽子,另一個角色就得戴黑帽子。外界越這麼說,你就越覺得自己被塞進‘壞孩子’這個角色裏,然後,你就習慣了。”

當然,滾石和披頭四之爭也有賴英國媒體的煽風點火,這是他們的傳統技能,而年輕人也需要滾石這種Bad Guy角色,他們的破壞性、動物性不僅讓他們的音樂擁有絕對的魅力(我很認同劍燒說的,滾石的音樂具有本能性),也是人設的勝利。

當然上述在滾石歌迷看來完全是膚淺。但人設本身就是“一個讓人第一眼就記住你”所存在的東西。

· 喬治·哈里森@披頭四:我就是安靜的美男子,咋成靈脩大師?

要說披頭四的人設,能寫一本書。這裏就舉其中一例:喬治·哈里森。

列儂在《列儂回憶》裏,在這個充滿了遊戲一般的謊言、玩笑、捉迷藏的書裏,曾說:你們這些妓者,真是圖樣圖森破,你們把喬治寫成什麼樣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笑話。

大意是,披頭四走到後期,男孩們都長大了,喬治開始展現他的創作才華,列儂和保羅在音樂和人生的分歧上也越走越遠,這時候的唱片公司內部或媒體外部都在塑造一個假象:披頭四還會繼續的;披頭四不會解散;男孩們長大了,他們越來越有自己的性格了;你看有四處逢源的保羅,就有隱士一樣的、長期被列儂和保羅光芒掩蓋的喬治·哈里森——他是多麼優秀的人啊——吹起來吧。

喬治的隱士人設,在sgt那陣子,被吹得神乎其技的。這點連列儂都煩。當然列儂是很愛喬治的。如果你真的是一個蟲迷,你也是喬治solo階段的聽衆,你會知道喬治其實是一個複雜的人,只是“最被低估的披頭四”這個人設確實對認識他有極大的幫助。

所以,我還想提醒大家一點:人設可能不僅是由藝人團隊本身去塑造的,也可能是由媒體、粉絲合力完成的。在喬治·哈里森這兒,英國妓者的功勞更大。

· Beyond:入屋前要先剪頭髮,但不能剪得太多

香港王牌經紀人陳健添在若干年前出版了他所寫的Beyond回憶錄,主要是Beyond早年出道及入屋階段的事兒,因爲我當時所在的前司負責該書出版事宜,於是陳健添便從澳洲飛了一趟廣州,我們聊了不少,其中有一段我印象深刻,就是——Beyond的頭髮。

陳健添第一次見Beyond是在一個club裏,當時的Beyond還是典型的香港地下樂隊,反叛得不行,包括當時陳健添給他們做的《阿拉伯跳舞女郎》,我一直覺得這張專輯很Pink Floyd。到了1988年,陳健添把Beyond簽入新藝寶——即陳小寶的廠牌,當時陳小寶和陳健添共同決定,Beyond要進入主流,要入屋,必須要由內及外地改變人設,第一件事,從穿西裝開始。第二件事,剪頭髮。當時最爲反抗的果然是你黃貫中,最後僵持不下,剪了,結果進公司的時候,陳健添還跟黃貫中說:阿Paul,你的頭髮不能再短了。這又牽扯出陳綺貞老師那句名言:我喜歡XXXX,但不能XXX太多。我喜歡頭髮比較乾淨的搖滾樂隊,但不能幹淨得太多。同理。

也就是從簽入新藝寶開始,Beyond發了《祕密警察》這張,纔有了《喜歡你》,有了《大地》,以及後面的《真的愛你》,真正入屋。

你說當時《阿拉伯跳舞女郎》那種人設能入屋麼?笑話。

· 阿姆:比CK廣告還要正確的rapper

姆爺,說唱之神對吧,但是,如果他是一個黑人,他會不會得到今天的位置呢?

當時的饒舌圈都是一衆的老黑,然後dr.dre發現了阿姆,興奮得說:我今天就要簽下這個寶藏男孩!上面的領導指着阿姆的照片:你看清楚點,這可是個藍眼睛(白人)啊!於是Jimmy Iovine又說了,我看中的是他的才華!和他的膚色沒關係!

說真,按照Jimmy Iovine的頂級生意人頭腦,難道真的沒有嗅到阿姆因爲白人身份所佔的優勢嗎?大家可曾記得,半個世紀前,貓王,也是個白人?當時多少白人覺得貓王這樣是自甘墮落啊!同樣的,阿姆就是說唱界的貓王,在那一會兒,當黑人衝出康普頓後,世界需要這樣一個白人rapper英雄,沒有比這更叛逆的事了。

說實話,那會兒讀書,我們聽阿姆,其實根本不在乎膚色這件事。一直到了後來,《中國有嘻哈》火了,身邊多了一堆萊切斯特城30年老球迷,我才發現,原來阿姆是God啊?還是GOAT啊?這樣的嗎?你說如果不是因爲膚色,他這個人設會不會遜色許多?

對了,這個人設看起來更像是後面的KOC們給阿姆端上的。所以除了經紀公司、唱片公司、媒體可以艹人設之外,KOC也是可以艹人設的。艹的人多了,這人設也就懷上了。

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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