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雲網(微信:)北京】7月6日報道(文/李彤煒)

三年後,丁偉回憶當初町町單車的鉅額虧損,定義已不像是三年前那麼簡單。

這三年,他的生活發生了劇變。父母入獄,女友離開,姑姑車禍身亡,揹負着還不清的債務,從名副其實的富二代變得一無所有,這一切對僅僅25歲的他猝不及防、有些殘忍。

6月21日,丁偉在某媒體上發佈了自己寫的短文,引來近400萬的瀏覽量,點贊評論者甚多,他寫道,“我懷疑自己的淚腺堵住了,說完這些我不但不想哭,反而又笑了一下。‘加油,我還年輕!’這是最後一個我鼓勵自己的理由。”

再談失敗

站在故事的終點回頭看,町町單車的落敗是必然的,從一開始,它就是一艘飄搖零落的小船。這三年,丁偉不止一次地思考與創業相關的問題。

町町單車2016年11月開始投放,每批投放500輛,投放地點爲南京地鐵口、商業中心等人流密集的地方。17年春節前,用戶數開始突破一萬名。一個月時間就獲此成績,丁偉很滿足。他談到,“那時候最大的快樂就是我們幾個人打賭,看第二天能增長多少用戶,誰賭輸了誰請喫飯,但往往連喫飯的時間都沒有,因爲還要在凌晨‘快樂’地去鋪車。”

町町單車團隊共同見證的高光時刻,是在2017年4月初,用戶數達到15萬,每個用戶繳納199元押金,數額近3000萬元。丁偉說,“町町單車的用戶使用頻率很高。”鉅額的現金流曾讓他從創業中獲得了極大的、卻又短暫的成就感與滿足感。

但丁偉並不能看到這些現金流,錢似乎只存在於認知層面。這是因爲,丁偉創辦町町單車得益於一步到位的家族財富。但他沒辦法掌管公司財務,據他所說,“錢款收支都是我爸在管,網銀在我爸手上,用戶押金所在的銀行卡在我爸任命的副董手上。”

在丁偉眼裏,無法掌管公司財務是他破產的致命傷。真正讓他感到撐不下去,是父親答應給他的資金到不了位,他開始用之前積攢的零花錢給團隊發工資。不久,丁偉父親因家族企業中投資理財公司出現問題,導致町町單車資金鍊徹底斷裂。丁偉迫於無奈,帶着核心團隊出走。8個月的時間,町町單車從進入南京的第一家共享單車變爲媒體口中第一家跑路的共享單車。

回到共享單車的高光時刻,沒有哪個不賺錢的新生意像它一樣,在2017年一年時間裏可以聚集超過18億資本。達到同等規模,團購花了7年、網約車花了4年。

2016年8月,摩拜進入北京沒幾天就火得超過所有人預期,下載量激增一時間讓服務器無法支持;9月,摩拜和ofo分別宣佈獲得了數千萬美元的B輪融資。之後1年裏,摩拜繼續融資4輪共計11億美元,ofo4輪7億美元。在町町單車落敗的2017年7月,20家共享單車融資總額已達48.20億美元。對走在破產前列的町町單車來說,像是一種諷刺。

丁偉一直認爲,輸血方血槽已空是他的成敗之因。3年前,因是爸媽公司的股東,丁偉在看守所裏接受調查29天,他總會翻來覆去地思考自己哪裏做錯了。“我恪盡職守,從沒想過騙錢,尊老愛幼,恭敬禮貌”,丁偉說。他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麼問題。那一年,他22歲,同齡的人還在讀大學。

如今,再問起當年之事,丁偉坦言,“如果我的母方資金鍊沒有斷裂,可能我還是會死。雖然我不願意承認這個如果。”

他開始分條縷析地談自己的想法。2016年,丁偉的創業靈感來源於當時摩拜進駐上海,他看好這個市場,自己也從單車中獲取了實惠,開車半小時到工作地點的他,如果騎單車是8分鐘。但丁偉前期並沒有仔細調研共享單車整個賽道的情況,甚至不知道摩拜和ofo已經拿到了鉅額融資。他只拿住了一點,作爲南京市首家進駐的町町單車,一定可以提前搶佔市場份額,對父親方提供的資金也飽含自信。再加上,南京當時大力扶持本地企業。“我想得還是簡單了些”,他說。

如今,丁偉更明白自己當時沒有透過表象看到本質。他將大量的時間、精力、金錢花在了產品身上,由於自身偏好爲車子上的是類似保時捷一樣的熒光漆,輪胎用實心胎,輪轂用鎂合金,還有不掉鏈技術與智能鎖的加持,每輛車造價1500元。當時的他認爲,無論外形還是材質都有考究的町町單車,絕不會輸給任何一家。之後,他才明白,共享單車的客戶並不會對某一品牌有多高的忠實度。“他們更在乎的是方便不方便,能不能在需要他的時候找到他,這就是一場燒錢大戰。”

員工劉柳青感受到公司的危機,是發不出工資的困窘;聯合創始人曾嘉偉感受的危機時刻,是沒有錢可以購車了。但至少對於一個節點,所有人的體悟是相同的。他們看着摩拜與ofo在兩個月後大規模進駐南京,很心慌。

丁偉說,“如果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自己去談融資。這幾年,我做了很多商業計劃書,現在看當時做的,像是幼兒園剛畢業寫的。”他對記者提出的“稚嫩”一詞並沒有反駁,他承認自己團隊在很多方面經驗不足。“如果重來一次,我會招更多優秀的人並肩作戰。”聯合創始人曾嘉偉說,“我覺得現在是站在上帝視角看待之前的事,因爲失敗所以否定。畢竟當時我們的閱歷或者商業頭腦相較其他大佬幾乎爲0,但是起碼還有年輕人傻乎乎的衝勁吧。”

2017年年末,南京市內共享單車數量約爲44.9萬輛。到2018年,共享單車有63.78萬輛。隨之而來的景象,已不再是什麼新聞,紅、黃、藍、綠一一倒下,共享單車墳場接踵而至,他們已不再是當初時尚的模樣。

說起共享單車,丁偉還是不甘心。他欣賞小藍單車的設計,認爲其最符合人體結構,很可惜小藍單車也在2017年末倒下。CEO李剛曾在公開信上說,“我跑遍了上百家基金,得到了無數關於產品和團隊的稱讚,但這一切也都沒有換來一筆資金,打沒了我最後一分驕傲。”

2020年,共享單車還在角逐,這背後是一場滴滴、阿里、美團之間的戰爭,青桔、美團、哈囉步履不停,三足鼎立。4月17日,青桔單車完成一筆10億美元的A輪融資,滴滴出行的共享單車完成一筆由軟銀和君聯資本出資的1.5億美元B輪融資;王興也透露,美團單車將是公司2020年核心投資領域之一。

丁偉一直關注市場上共享單車的動作,他坦言,哈囉單車的佈局方向與他當初的想法不謀而合,哈囉的單車與助力車看中短中途出行,是極高頻次場景;共享汽車圍繞次高頻場景的長途出行,兩個場景間的延伸很自然。3年前的丁偉,已經與南京公交系統和蘇州一廠家談完了助力車的佈局,“當時跟公共系統談,他們把公共自行車的樁給我,我來上車,利益我們再分配。旁邊的廣告牌也要給我,我來幫他們做運營。車模具都已經開完了,做下來應該是1800塊錢。共享汽車我也在接洽,正在考慮解決停車位和充電樁這兩個重要問題,價錢也已經在談了。”在丁偉眼裏,他可以做出一套在南京的全體系出行。只可惜,計劃早已夭折。

丁偉逐漸明白,哈囉單車能走到他早前想好的這一步,是因爲前期下對了重要的兩步棋,第一,戰略方向上沒有與摩拜、美團擠超一線城市,反而事先搶佔二三線城市;二,看到並繞開了了行業裏的一些坑,比如:第一家推出免押;用技術驅動避開停車黑洞。

曾嘉偉說,“至少我認爲在當時他的一些重要決定是正確的,他是一個有衝勁幹實事的人。”丁偉聽到後笑了,有點苦澀。

這三年

町町單車這個名字,是丁偉用了心的。町字有兩個意思,一爲平坦的樣子,二爲田間小路,他希望自己的創業道路平坦寬闊,也希望町町單車能夠穿行於中國的鄉間小路,越做越大。但事與願違。

從出事到如今這三年,驚濤駭浪始終伴隨着丁偉。但他沒有停止過想自己該怎麼辦,也沒有停止過不斷堅強。剛從看守所出來的他,在北京的一間出租房裏,睡過前任租戶留下的被子與枕頭。他很滿足,“最起碼比看守所裏的環境要好太多。”

他爲自己想了兩步路。第一,找朋友投資再創業。早之前,他對德國的一種伸縮陽臺有過研究,這種陽臺利用吊橋原理,收放自如,用的時候放下去,不用的時候收回來,兼有玻璃窗和露天陽臺的雙重功能。丁偉試着找過資金,但眼下需要解決的高額律師費都沒有着落,故無疾而終。

第二步,做直播。丁偉坦言,“直播是當時唯一不需要多少本金的事情。”得益於町町單車的正負面報道,直播第一天的流量就很大,虎牙熱搜榜排名第一。直播從晚上9點到11點,每天大致唱15首歌。選歌、練歌、講點段子,丁偉有幾個筆記本來記錄這些,本子裏密密麻麻地寫着每天直播要唱的歌,他會在後面編號一、二、三來代表熟悉程度。對曾經的他來講,唱歌只是一個消遣項目之一,落敗後,卻成爲必須刻苦勤奮對待的事業。此後,丁偉在新入職的公司做商業計劃書,他工作認真,再加上有創業經歷,對車有自己的想法與見解,得到了老闆的賞識。丁偉說,“我以前的確沒有現在這麼認真、努力。”

上帝貌似還在這個小夥子身上加諸着磨難。2019年春節前夕,丁偉與姐姐、姑姑在去監獄探視母親的路上發生車禍,姑姑不治身亡。“我很愛我姑姑,但不知道爲什麼,出事的時候我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哭不出來了”。以前的他會在醉酒後躺牀上肆意地休息一整天,現在卻可以吐完像沒事人一樣談笑。時刻保持清醒與理性是丁偉目前的常有狀態。

他一直向優秀的人學習,欽佩現在老闆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丁偉昨天剛買了一本關於心理學的書,希望能夠從中好好學習與人溝通之道。他說,“我其實不擅長跟別人講話、聊天,這次出現在媒體上也是迫於無奈,希望能找到好的律師。”

談起創業者,丁偉欣賞Facebook的創始人扎克伯格,他看到扎克伯格在一場聽證會上對40名議員質問時的從容不迫,思維縝密。“我覺得創業最重要的是有百折不撓的精神,心理素質強,當然,機遇與團隊也至關重要。我會堅持走下去,等爸媽出獄,一切慢慢好起來。”這個瘦高的大男孩眼神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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