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被印度政府封殺的第五天,它還靜靜地躺在巴瓦那(Bhavana Srivastava)的手機裏。她捨不得刪了它。

28歲的巴瓦那在印度北部城市勒克瑙的公立小學做老師。學校在勒克瑙郊區,她每天要往返近百公里去上班,學校的設施條件差,擅長繪畫的她就和其他老師一起在牆上佈置。因爲對學生的喜愛,她已經這樣堅持了快三年,來上學的學生也越來越多。

但因爲短視頻平臺,她的才華開始被更多的人看到。

巴瓦那從三年前開始用TikTok,去年九月也加入了VMate,創作一些對口型表演、繪畫DIY的視頻。在這兩款分別屬於 字節跳動阿里巴巴 的短視頻平臺上,她的粉絲加起來接近一百萬。這個數字意味着,她從一個平凡的小學老師,變成了有頭有臉的網絡“明星”。

“很多周圍的人,包括我的家庭,他們可以(從視頻裏)認出我的臉,那種感覺真的很好。”巴瓦那告訴《深網》。

這一切在6月29日戛然而止。當晚快九點,印度政府宣佈封禁包括TikTok和VMate在內的59款中國應用,第二天開始,這些應用開始陸續從應用商店下架,已下載的應用也停止服務。

巴瓦那覺得很失落。她幸運地在服務停止前下載了自己之前上傳的兩千多個視頻,在YouTube上新開了賬號,逐個發佈之前的視頻,偶爾也打開TikTok和VMate瞧一眼。

“我非常懷念它們。但我能怎麼辦呢,也沒有其他選擇。”她說。

除了TikTok和VMate之外,騰訊旗下的微信等多款產品、字節跳動旗下的Helo和Vigo Video、快手旗下的Kwai和U Video、 阿里巴巴 旗下的UC瀏覽器和VMate、 歡聚時代 旗下的Likee和Bigo Live、跨境電商平臺SHEIN和Club Factory,以及在印度擁有4億安裝用戶茄子快傳也在被禁之列。

禁令發佈後,字節跳動迅速停服,應用也從谷歌和蘋果商店下架。第二天,有個別網絡運營商限制了微信和部分騰訊產品的使用,微博的使用也出現異常。根據竺道資本的統計,截至7月6日,被禁的59款應用中只有手遊“列王的紛爭”和ES文件瀏覽器還可以完全正常使用,有51款應用已經完全下架和停服。

UC瀏覽器官方人士對《深網》表示,公司會根據政策變化做進一步應對調整。據Statcounter數據顯示,2020年6月,UC在印度移動瀏覽器的市場份額爲14.46%,位居第二,排在chrome(75.56%)之後。據UC方面透露,UC Browser去年在印度的員工至少70%是印度本地人,目前處於休息狀態。

TikTok印度負責人Nikhil Gandhi在Twitter上表示,公司已受邀與“有關的政府利益相關者見面,以有機會做出回應並提出澄清。”據公開數據顯示,印度是TikTok最大的國外市場,大概有1.2億活躍用戶。

印度本土團隊和風險資本,正在收割中國互聯網應用缺席後的空白市場,但無論59款中國App在印度的結局如何,它們帶給印度人的改變和價值,永遠難被抹滅。

“造夢工廠”

印度西海岸的金融中心孟買,每年吸引着上百萬“孟漂”前來謀生,其中相當一部分,就是慕寶萊塢盛名而來的追夢人。對千千萬萬心懷藝術夢想的年輕人來說,寶萊塢就是“造夢工廠”。

像所有看寶萊塢電影長大的印度女孩一樣,巴瓦那也有一個“明星夢”。但她的“造夢工廠”不是孟買,而是手機裏的短視頻應用。

三年前,TikTok剛在印度上線,巴瓦那就下載了它。她看到女孩們穿着漂亮的紗麗、在寶萊塢歌曲的背景聲中對口型,扭動着婀娜的身姿跳舞,自己也開始嘗試拍視頻。每次發現有流行的背景音樂和特效,她也會積極參與來創作視頻。

“我平時做老師沒有太多時間,但只要有空,打扮好了要出門之前,我都會拍個一兩條視頻。”巴瓦那說,經過三年的積累,她在TikTok上有了75萬粉絲。

除了對口型和跳舞之外,巴瓦那也會發一些生活日常、DIY繪畫的視頻。巴瓦那在學校教語言和科學,但她也很喜歡創意繪畫,從一個數字或者一個字母開始,寥寥數筆把它畫成了一副簡筆畫,比如印度很受歡迎的象頭神Ganesha,或者一些小動物,寓教於樂。

這讓短視頻平臺的“星探”注意到了她。去年,有網紅中介聯繫到了她,邀請她加入VMate平臺進行創作,並允諾,她可以從中得到報酬。

2019年9月,她就加入了VMate平臺。當年5月,阿里巴巴爲這款由在印度摸爬滾打多年的UC團隊孵化的產品注入了上億美元資金,當時月活用戶剛剛超過3000萬的VMate,開始在創作者生態上發力,主動出擊發掘有潛力的達人。巴瓦那擅長繪畫,定位爲繪畫達人,在VMate平臺上主要發佈DIY繪畫,一個月就吸引了2.5萬粉絲。

TikTok和VMate帶給她的除了成就感,還有實打實的經濟收益。

巴瓦那告訴《深網》,在TikTok上,她每個月能接到十個左右的廣告,有商品也有APP的廣告。一般一個廣告的價格爲1250盧比(約人民幣118元),價格高一點的有1500盧比(約人民幣142元)。

VMate的競爭不像TikTok那麼激烈,她的收入能達到更高的水平。

一位熟悉VMate的業內人士向《深網》透露,VMate對達人的激勵體系分兩種,要麼按照點贊量和觀看量來計算,或者就是設置一定的達標視頻數量,只要達人完成這個目標就可以拿到固定收益。

一般而言,每月只需有10個視頻能在質量和觀看量上達標,達人就可以獲得2萬盧比(約人民幣1894元)的固定收益。這意味着,像巴瓦那這樣非全職創作的達人也可以獲得可觀的收入。

此外,VMate很早就設置了打賞功能,用戶以虛擬貨幣打賞,達人可以直接提現到電子錢包和銀行卡。巴瓦那說,她曾經有一個視頻在一週之內就獲得了5000多盧比(約人民幣473元)。

“每個月,我在這兩個平臺上至少可以賺3萬盧比(約人民幣2840元)。”據她透露,小學老師的月薪是4.5萬盧比(約人民幣4260元),行情好的時候,她從短視頻上賺的錢幾乎與之持平。根據世界銀行2016年的統計,印度的人均月收入剛超過1萬盧比。

歸零

VMate也讓巴瓦那走出了自己的家鄉,去到首都新德里和印度教聖城瓦拉納西,參加平臺組織的達人公益活動。在新德里的一家公益兒童庇護所,巴瓦那現場教孩子們畫畫,圍觀的孩童發出一陣陣驚喜的歡呼聲。“我喜歡教小孩,我也會很開心。”她告訴《深網》。

疫情的陰影之下,短視頻更成爲了她和外界聯繫的通道。三月底,印度因爲新冠疫情封城,巴瓦那開始有更多的空閒時間,每天下午都會花四五個小時,精心設計和拍攝繪畫DIY視頻,每個視頻都需要四五十分鐘。學校遲遲沒有開學,學生們也通過看她的視頻來學習和消遣。

封殺的消息來得突然。6月底,VMate團隊的人通知她,平臺可能會被封禁,她就連夜把自己上傳過的1200多個視頻一一下載。在TikTok上,她下載了2300多個視頻。幾天後,她聽到了封殺的消息。

隨之而來的是中介發來的“跳槽”邀請。本地競品Roposo、ShartChat和MICO Chat等平臺都在趁勢大力挖網紅,她每天都會接到不同中介打來的電話,但她還在猶豫,除了YouTube之外,沒有加入任何本地平臺。

“這些應用都不一樣,很多TikTok和VMate上的功能它們都沒有。”巴瓦那說,“就算我換到其他平臺,我也會永遠感激TikTok和VMate這些來自中國的應用,它們讓我成爲了一個獨立的內容創作者,我從這裏起步,是它們讓我被別人看到。”

懷億布(Wryib Khan)在古爾岡的一家網紅中介機構工作,他告訴《深網》,此前,TikTok上的創作者花錢從他這裏購買粉絲,提升影響力。現在平臺被禁,公司的收入減少了三分之一。現在,他主要通過爲本地平臺挖人來抽成。

TikTok和VMate被禁後,巴瓦那在WhatsApp上發佈一些原來創作的視頻。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幸運地及時下載了視頻。

22歲的奇坦(Chetan Monga)來自旁遮普邦,他在TikTok有超過500萬粉絲,主要表演舞蹈和搞笑短視頻,他告訴《深網》,自己排在TikTok網紅的前兩百位。

每個月,奇坦都能接到三四個廣告,這能帶給他2.2萬-2.5萬盧比(約人民幣2079-2363元)的收入。“突然這部分收入沒有了。”奇坦很無奈,“政府應該也不會在乎在這些短視頻平臺上謀生的人吧。”

網紅之外的奇坦,運營着一家舞蹈工作室,受疫情影響已經快四個月沒有開門,他全靠拍視頻的收入彌補房租損失。

“現在我必須從頭開始。”奇坦透露,他在TikTok上有1100多個視頻,禁令來得太過突然,他只下載了其中的70多個。

短視頻革命

在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機市場印度,TikTok的出現引發了一場短視頻革命。

印度的人口體量與中國相當,但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年齡在25歲以下。中國手機廠家提供的高性價比智能機、和電信運營商推動的廉價流量革命雙管齊下,催生了每年幾千萬的初次“觸網”用戶。這些用戶大多來自小鎮和鄉村,有大把的空閒時間,對互聯網內容非常飢渴。

短視頻出現以前,印度的國民應用只有Facebook及其旗下的WhatsApp,以及谷歌所有的YouTube。Facebook和WhatsApp解決社交需求,YouTube提供內容。

對於初次觸網的方言用戶來說,YouTube甚至替代了谷歌的搜索功能。原因很簡單,互聯網上的方言內容非常稀缺,他們也不習慣閱讀閱讀文字,想看什麼內容,去YouTube搜索一下,會有一堆博主用方言講解。

短視頻的出現,從根本上解構了YouTube上長視頻爲主的消費生態,讓它成爲了像WhatsApp一樣,只要有空就可以拿出來刷一刷的應用。

23歲的阿奇娜(Archana Choudhary)在印度南部班加羅爾的一傢俬企做會計,自從去年6月下載了TikTok之後,她就成了忠實用戶。她告訴《深網》,每天早上一起牀、中午喫飯時、晚上睡覺前,只要她有時間,就會打開TikTok刷一會。突然無法使用了,她這幾天感覺非常不習慣。

“我每天至少要看一個多小時,放假的時候甚至會看三四個小時。”阿奇娜說。

去年,她發現身邊好多朋友都在用TikTok,也就下載了APP。起初,她也試着拍過一些視頻,但一直沒有太多觀看量,她就不再拍攝了,但已經習慣了每天看視頻。

短視頻給阿奇娜帶來了全新的體驗。“非常好玩,上面視頻內容豐富,而且只要你點讚了視頻,它就會給你推薦相關的視頻,有很大的探索空間。”她說。

看到TikTok等APP被封禁的消息時,阿奇娜以爲是假新聞。直到她第二天從TikTok的APP上收到通知,她才相信這是真的。這讓她很意外。“真不知道爲什麼要封殺它,這只是娛樂而已。”阿奇娜表示。

TikTok被封后,YouTube成了她的替代品。之前,她一週只會看一兩次YouTube,但她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人總要找點樂子,不然太無聊了。”阿奇娜說,“YouTube也挺好的,但我還是很想念TikTok,它很不一樣。”

阿奇娜的表弟斯瓦普尼爾(Swapnil Jha)在德里的Maharaja Surajmal工程學院讀大二。在他還在高中時,他就開始用SHAREit(茄子快傳),到現在,CamScanner(掃描全能王)和ES File Explorer(ES文件瀏覽器)還在他的手機裏。剛看到這些應用被封殺時,他表示很懷疑,印度政府的網絡封殺向來只是做做樣子,他沒想到這次執行地如此迅速。

對於34歲的蘇里亞坎特(Suryakanth S Jevalagi)來說,TikTok被封殺讓他失去了爲數不多的娛樂方式。

他在印度西南海岸小城烏杜皮(Udupi)的農村做救護車司機,疫情期間,他承受着加倍的工作壓力和感染風險。但他還是保持着每天下班後瀏覽TikTok的習慣,甚至還抽時間拍跳舞的視頻上傳。

一年前,蘇利亞坎特下載了TikTok,每天下班後,他都會花一個小時左右看視頻,TikTok上的視頻只有15秒,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裏講一個故事,很合他的口味。“我喜歡看一些幫助人的正能量視頻,我也在做同樣的事情。”蘇利亞坎特說。TikTok是很多印度人封城期間必不可少的娛樂項目。根據App Annie的數據,封城後,TikTok成了印度下載量最高的應用,它的用戶平均每日使用時長也從39.5分鐘增加到了56.9分鐘,僅次於Facebook。

新一輪洗牌

2018年春天,是印度成爲短視頻出海熱門淘金地的開端。

當時,TikTok在印度增長迅猛,Kwai(快手海外版)也來勢洶洶,這個“遍地都是年輕人”的國家,吸引了國內大大小小十多個玩家,在印度跑馬圈地。當年,TikTok在WhatsApp印度的下載總榜單上超越了WhatsApp,成長爲印度下一個“國民應用”的潛力初顯,歡聚時代旗下的Like、字節跳動的另一款產品Helo也位列前十。

這也是印度短視頻市場洗牌的開始。

2019年起,不少中小規模的平臺開始面臨資本枯竭和變現困難的雙重壓力,開始尋求退路。Clip(印度)、tougtU(中國)、Welike(中國)等玩家有的賣身,也有的轉型、甚至直接退場。隨着阿里巴巴加大對VMate的投入,印度的短視頻市場格局逐漸發展爲字節跳動(TikTok和Helo)、歡聚時代(Bigo Live和Like改名後的Likee)、阿里巴巴(VMate)三足鼎立,再加上被晨興資本等多家國內資本支持的本地玩家ShareChat。

雖然有不少本地的類似小平臺存在,但已經有印度的創業者直言不諱,“與TikTok競爭沒有任何意義”。

這紙突如其來的禁令,可能強制讓印度的短視頻市場再次洗牌。這一次,中國三大巨頭旗下的五款悉數被禁,吸引了四五個本地玩家搶佔風口。

禁令發佈後,印度谷歌商店免費榜前五被本地短視頻產品包攬:Roposo、Chingari、Tik Kik、Mitron和ShareChat。

排在榜首的Roposo由廣告科技公司InMobi所有。它已經發布五年了,一直不溫不火,這次禁令將它送上了風口。

InMobi的首席執行官特瓦里(Naveen Tewari)在推特上分享,其日活用戶在三天內從600萬上升到1700萬,平臺上的創作者從50萬增加到了400萬。在過去的兩週裏,Roposo在谷歌免費榜的排名從第330飆升到了榜首。

在推特中,特瓦里一直強調Roposo的本土屬性,還帶上了#DigitallyAatmanirbhar標籤(科技自立)。“這次禁令給印度的科技界創造了一個很大的空缺,每個印度的創業者都應該嘗試去填補,不要讓用戶覺得有空缺感。”他寫道。

Chingari也來自一個班加羅爾的本地團隊。自2018年11月發佈以來,它到今年6月10日只被下載了十萬次。TikTok後,它的下載量已經超越了一千萬。聯合創始人兼首席產品增長官戈什(Sumit Ghosh)在推特上非常活躍,持續分享着Chingari的用戶數量、產品迭代和招聘信息:每小時780萬次下載,22天內新增1126萬用戶,1.48億視頻觀看量,360萬點贊量,希望在7月超越1億用戶大關……

高速增長甚至讓Chingari的服務器崩盤,戈什稱,團隊在48小時內連續工作、只睡了兩個小時,解決了技術問題。它也獲得了資本的關注,據報道正在與一家國際風投接觸。

不少印度本地的風險投資機構也躍躍欲試,尋找TikTok的替代品。6月30日,美國風投基金Accel的印度投資人斯沃普(Prayank Swaroop)就在推特上寫道,“如果你在創建可以取代這些(被禁)APP的產品,請發郵件給我!”

位於班加羅爾的Mitron團隊也獲得了融資。禁令發佈兩天後,它宣佈從3one4資本和 天使投資人 組織Letsventure處獲得了2000萬盧比(約人民幣188萬)的種子輪融資,下載量達到了1700萬。這款名爲印地語“朋友”的應用,在五月底就曾登上過谷歌下載榜首,當時,媒體就稱之爲“TikTok的替代者”,雖然後來被曝出源代碼購自巴基斯坦,但它也在短暫消失後重新上架。

投資了Mitron的3one4資本,否認了這次投資與TikTok的禁令有關。

3one4資本的創始 合夥人 普拉納夫(Pranav Pai)告訴《深網》,他們早在四五月份就確定了這筆投資,只是恰好現在宣佈。“我們一直在關注有經驗的產品團隊,媒體與內容也是我們一直都在關注的領域。”普拉納夫說,“我們都在班加羅爾,所以很容易就見面、理解了Mitron的產品,這是我們一直在找的東西。”

普拉納夫說,3one4資本一直在尋找有潛力成爲“國民應用”的產品。“國民應用就要更吸引人、簡單易用、更民主化,這樣的產品在印度並不多。”他說,這意味着產品從一開始就必須走大衆路線來設計,而Mitron的團隊理解這一點。

他也認爲,即使TikTok“復活”,並不意味着像Mitron的小平臺就沒有機會。“我們可以幫助它從一開始就尤其保證數據的完整性和安全性,它也可以更好地理解用戶,因爲它和用戶說同一種語言。”普拉納夫說。

“印度的本土團隊爲本土創建產品的能力,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已經得到了證明。這種創新是持續的,(不同的是)會有更多這樣的公司獲得資本支持。”普拉納夫告訴深網。

然而,“成爲下一個TikTok”,不僅僅像是複製它的功能和界面這麼簡單。TikTok背後,是字節跳動的算法機器、用戶數據和激勵體系,而本地團隊大多還停留在改進產品的第一步。

據《深網》觀察,Mitron和Roposo等本地競品的產品形態仍然較爲簡單,Roposo中設有少量濾鏡和特效供選擇,而Mitron則只提供簡單的美顏功能,沒有濾鏡可供選擇。在蘋果商店的評論區,有用戶要求它儘快增加所有TikTok提供的功能,以完全替代TikTok。這位名爲Nithanya thothiyana的用戶甚至一一列舉了TikTok的優勢:60秒長視頻、上傳已有視頻、高清晰度、更多濾鏡、隱藏評論、對用戶更友好、界面設計更棒。

錯失印度互聯網紅利?

如果此次封殺事件在短時間內得不到解決,會對出海印度的中國公司造成多大影響?深耕印度市場的竺道資本創始人黎劍對《深網》表示,“損失主要取決於封殺時間的長短,如果能在一個月內解決,損失估計沒有那麼大。從投入產出比看,印度用戶雖然給一些中國公司帶了巨大的用戶量,但卻沒有帶來與巨量用戶相對應的收入,從現在看出海印度的中國公司還沒有享受到印度的人口紅利。”

以Tiktok爲例,根據ByteDance(India)2019年財年的文件顯示,字節跳動在印度的大部分收入來自TikTok,該財年公司實現營業收入爲4.3億盧比營收,其中,服務費4.15億盧比,廣告費2160萬盧比;盈利3380萬盧比,換算成人民幣也就是大約317.76萬元。而在用戶量方面,TikTok在印度擁有超過1.2億用戶。也就是說,1.2億的用戶僅僅帶來300多萬元的利潤,TikTok用戶量級與其營收盈利收益不太匹配。

移動廣告平臺 匯量科技 印度負責人士對《深網》表示,“被禁用的59款APP中,絕大部分是我們的出海廣告主,包括頭條、快手、UC、bigo、Clubfactory等,因爲Tiktok等被禁用,在印度市場一些客戶無法在tiktok等進行廣告投放。已經簽約的客戶目前暫未解約,屬於觀望態度,沒下架的有的還在繼續投放”。

“印度市場的投入產出比較低,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印度基礎設施建設不完善,且人均GDP處於較低水平”,曾去印度實地調研的一位業內人士對《深網》表示。

據世界銀行公佈的數據顯示,目前全球12億的貧困人口有三分之一居住在印度,3億印度人每天的生活花費支出低於1.25美元。也就是說,雖然印度擁有超過5.6億互聯網用戶,僅次於中國,但因爲人均GDP太低,印度互聯網市場在短時間內很難爆發出中國互聯網市場的潛力和商機。

除基礎設施薄弱及人均GDP較低外,“印度政府對外國直接投資的限制也制約了中國公司在印度市場的發展”,上述行業人士對《深網》表示。

4月18日,印度工業和內部貿易促進部修改了其外國投資政策,禁止包括中國、尼泊爾、不丹和緬甸在內的鄰國未經政府批准進入印度。這導致資金匱乏的初創企業需要等待長達12個月的時間,並全面推遲與中國投資者的交易。

竺道資本創始人黎劍對《深網》表示,中國公司靠技術優勢或者低價策略快速進入印度市場後,打破了原有的舊生態,當其市場份額很小時,不會觸動當地原有生態利益鏈條,但是當用戶量足夠大時,就需要重新建立新的生態利益鏈條。“例如這個產品的印度本土競品是什麼,有哪些行業協會,負責相關產業的政府部門有哪些,上游供應商是誰等,這些都要了解,以便建立新的生態利益鏈條,否則沒有太多的機構或者利益方站在中國公司這邊,因此,政策上有點風吹草動,中國公司就很容易受影響。”

“修改其外國投資政策僅是印度商界環境的冰山一角,印度政府還會在支付牌照等各個方面限制國外公司的進入,一些想進入印度的中國公司在進入受阻的情況下只能通過投資印度本土公司間接進入”,上述行業人士對《深網》表示。

據位於班加羅爾的初創企業投資分析平臺Tracxn統計,截至2019年12月11日,中國公司對印度的投資(包括風投公司及所有在華機構的資金)達80億美元,而10年前還不到2億美元。

而據《深網》統計,從2014年開始,騰訊、阿里、美團、滴滴等中國公司已經開始在印度投資外賣配送、叫車服務、電子商務等領域的獨角獸公司。

Stellaris Venture Partners合夥人Ritesh Banglani在Twitter上表示,“印度是一個資本匱乏的國家,沒有足夠的國內資本來維持經濟增長。但我們還是在推行例如追溯性稅收、轉讓定價、超富附加費以及現在的FDI批准等限制政策,這正在傷害我們的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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