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我局初步查明，系犯罪嫌疑人曹某（男，36歲）、劉某利（女，40歲）、鄭某君（女，37歲）僞造老乾媽公司印章，冒充該公司市場經營部經理，與騰訊公司簽訂合作協議。"

7月1日，當貴陽市公安局雙龍分局發佈了這則警方通報時，真不知道騰訊是什麼樣的心情。偌大的一家上市企業，居然被三位中年人用蘿蔔章騙走了大量的網絡遊戲禮包碼。

事情在今天有了新的進展，騰訊發佈公開聲明向老乾媽致歉，表示近幾日已釐清誤會，未來或許將展開正式合作。

大多數人第一次看到這個新聞都會有一種看到洋蔥新聞的喜感：不會吧不會吧，鵝廠也有喫啞巴虧的時候？

然而過去幾年，已經有無數先例證實再大的公司也有倒在蘿蔔章下的那一天，而且嚴格說起來，騰訊這1600多萬還真不算什麼大數目。

如果騰訊感到鬱悶的話，可以給比亞迪打個電話，後者一定會給他們講一個更精彩的故事。

故事要從阿森納和一個叫李娟的女人開始說起：

--上海"地下"辦公室--

"她是挺胖的一個女孩。"

在一位廣告公司老總的眼中，這是李娟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1985年出生的李娟，在瑞安房地產市場部工作時只是一名普通職員，然而在那裏他認識了一位叫做陳振宇的人。

李娟（最左）

多年後，李娟已經跳槽到了廣告公司，2016年，一直躺在她通訊錄的陳振宇向她透露了一個不爲人知的祕密：

他其實是比亞迪的隱形股東，正在和比亞迪副總裁李珂在集團內部和別人"打仗"。陳振宇邀請李娟加入自己的地下團隊，擔任上海比亞迪市場負責人。

中專畢業後一直賣的房李娟對於這個能讓自己魚躍龍門的邀請無法拒絕。

在陳振宇的要求和支持下，李娟擴充了自己的團隊，並且在陸家嘴最好的寫字樓--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租下了一塊豪華的辦公地點，裏面40多個員工，幾乎都是有三、四年工齡的行業老手。

位於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上海比亞迪"辦公室

在很多廣告商看來，他們不可能是騙子，因爲"太專業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也確實不是。在兩年多的時間，李娟的團隊和下游的廣告公司進行了大量的業務往來，包括一百多場車展和若干次全國試駕會等活動，至於廣告投放，那就更是數都數不清了。

這些打着比亞迪商標的活動，很難說是假的。

由李娟接洽的比亞迪大大小小試車會數不勝數

正是這些成果，讓李娟的努力得到了"認可"。

2018年初，在一個公開場合，李娟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的那一頭告訴她，由於上海比亞迪的出色表現，總部考慮將上海比亞迪納入正式員工系統中。

兩年多的"地下工作"終於見得了光了，"忍辱負重"的李娟心情非常激動，再也顧不上當時的場合和他人的注目，激動地哭了出來。

然而在比亞迪的口中，故事卻有另一個版本：

"2017年5月，李娟使用上海雨鴻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名義，以自有資源（廣告及活動）試用及免費使用爲切入點，主動與比亞迪聯繫並開展免費廣告宣傳。"

從比亞迪的論述中我們可以得知，李娟顯然嚴格遵守了陳振宇"以供應商的名義接觸總部"的規定，只不過讓人無法理解的是：自掏腰包爲比亞迪免費宣傳，而且數額巨大，李娟圖的是什麼？

此時不是想如此深奧問題的時候，因爲故事的高潮就在下一句：

"2018年4月，李娟使用上海雨鴻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名義，以資源贈送及優惠價格的方式，推進比亞迪與阿森納足球俱樂部之間的廣告宣傳。"

--120萬人民幣贊助阿森納2個賽季--

2017年夏天，阿森納開始了他們的亞洲行。

3年前的往事，很多球迷可能都不記得細節了，但說到在鳥巢舉辦的"倫敦德比"，應該可以喚起不少人的印象。

2017年的鳥巢倫敦德比

在鳥巢那塊爭議頻發的草皮上，阿森納0-3不敵切爾西，但在場外的談判桌上，阿森納接洽了很多中國企業，其中便包括李娟的上海比亞迪團隊和雨鴻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7月，上海比亞迪、雨鴻文化和阿森納就簽訂了三方協議，達成了三個賽季共贊助4500萬元的意向，而到了2018年4月，李娟以雨鴻文化的名義向比亞迪總部推薦了和阿森納合作的項目。

這也就是比亞迪在公告中所說的："以資源贈送及優惠價格的方式，推進比亞迪與阿森納足球俱樂部之間的廣告宣傳。而這個"優惠價格"到底有多優惠？

兩個賽季120萬，還是人民幣。

起初，比亞迪也不相信這個價格，用一位廣告商的話來說："這個價格，連咱們浦東聯華足球隊都贊助不下來。"

因爲同期還有人向他們推薦和一支西甲球隊合作，單賽季的價格就是1000萬元，這兩個賽季120萬贊助費的合同讓阿森納看起來就像個要飯的，但是李娟給出的理由說服了比亞迪：

阿森納剛剛和雪佛蘭終止合同，正好處於空檔期，而且阿森納非常想在中國市場推廣自己的品牌，這是一個很好的雙贏時機。

於是比亞迪迅速與李娟的雨鴻文化簽下了這份價值120萬的合同，而與此同時，真正的雨鴻文化則向阿森納在中國的代理公司打去了第一筆款項，雙方官方宣佈開始合作。

隨後，比亞迪的商標開始出現在酋長球場的LED廣告牌上，雙方的官方微博也開始互動。

2018年5月8日，阿森納與比亞迪在阿聯酋航空足球場舉行簽約儀式，身着一身紅衣的品牌公關部經理李巍代表比亞迪總部出鏡拍攝了簽約的照片，還在酋長球場的座椅邊留下了多張瀟灑的身影。

滿面春光的她可能還在想公司這回真是佔了個大便宜，然而在之後的交流中，阿森納方面提及的合同信息、合作方式都與比亞迪掌握的信息不符，阿森納俱樂部高管口中很漂亮的"上海比亞迪"辦公室，引起了李巍等人的警惕。

因爲比亞迪在上海沒有辦公地點，只有一處位於松江的車輛基地。

最終，比亞迪開始着手了針對李娟和雨鴻文化的調查。

--消失的隱形股東--

而在李娟這邊也開始爆雷，與其合作的下游廣告商擔心李娟的團隊無法按時還款，於是聯繫了也正在調查李娟的比亞迪總部，後者提醒該廣告公司可能遭到了合同詐騙。

於是，這家公司選擇報警，如此一出大戲也就浮出了水面。

從6月開始，比亞迪連續發佈聲明，點名李娟並非比亞迪員工。

這個消息對李娟來說並不意外，因爲在比亞迪總部面前，她一直都是雨鴻文化的代表，但她在心裏知道，她其實是隱形股東陳振宇這邊的人。

所以比亞迪的聲明只是讓她需要應付更多下游供應商的質疑，當時她還可以對外表示"我就在辦公室，隨時可以來找我"，然而當自己也聯繫不上陳振宇的時候，她才真的慌了。

廣告商們開始質疑是否真的有陳振宇這個人，李娟拿出了倆人的合影，請大家幫忙人肉找出陳振宇。擔驚受怕的李娟以自己名下有一套來源不明的房產爲由，向警方自首。

李娟（最左）和陳振宇（中間）的合照

這套房子是2017年陳振宇以獎金的名義贈送給李娟的，價值1200萬。

李娟落網了，但事情並沒有結束。

比亞迪在前三份聲明當中選擇與李娟、陳振宇切割，表示李娟、陳振宇均非比亞迪員工或董事，李娟的所作所爲，比亞迪"並不知情"，"與比亞迪無關"，這樣的表態引發了大量廣告商的不滿，因爲在他們看來，比亞迪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三年以來數不清的活動，登上了無數網站、媒體的版面，更何況品牌公關部經理李巍甚至親自出席了與阿森納的簽約儀式，這絕無可能只是一場李娟設下的騙局。

李巍代表比亞迪與阿森納簽約現場

用李娟親屬的話來說："這個盤子涉及太多細節和相關的人，這不是李娟一個人，或者憑她一個85後小姑娘能做得到的事情。"

7月16日，比亞迪發佈第四份聲明，表示願意與相關公司積極溝通，根據警方認定的事實和金額，共同商討合理的解決方案。

而這需要解決的是30多家公司和高達11億的廣告活動費用。

對於阿森納來說，他們並沒有蒙受太大的損失，只不過讓關於俱樂部的梗又多了一個而已。

作爲被動合作方，阿森納已經拿到了第一期合作款項，完成了第一期的合作內容，畢竟阿森納並沒有在18-19賽季，免費爲比亞迪做廣告。

在事情發生之後，阿森納也發佈了一份很專業的聲明，表示已經開啓調查，將與比亞迪方面共同商討此事，不再發表更多評論，但在英國球迷看來，除了中國企業的誠信問題再度遭到質疑，阿森納看起來也一併被打上了"蠢"的標籤。

"中國人也意識到了，沒有溫格的阿森納已經不是阿森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