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哈尔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气温33.5℃，中考首日。

二职考场外，一位陪考妈妈说，语文考试出来，孩子们的状态都不错，兴冲冲地说个没完。我们住在附近的酒店，酒店里有五六十个中考生，考完语文都挺喜兴，家长也就跟着高兴，不过也有家长给孩子泼冷水，说怕孩子心里没数，题越简单越容易失误……哎，家长就是这样，总是有太多不放心。同住酒店的中考家庭中，好几家穿团服，妈妈穿旗袍，各种旗袍的变式，爸爸穿红耐克，孩子更是从头到脚是对勾，还有好几家撞衫的。感觉得到，家家都是高度重视，精心准备。家长里的奇葩事儿比孩子中的奇葩事儿还多，包括一定要住几号房间，几点出门，第一天穿啥吃啥，第二天怎样安排……作为置身其中的家长，我知道这些都是家长期望消除自己的焦虑。所以，我们家长在一起聊天时也承认，我们才是焦虑源，总是在给孩子制造焦虑。这位妈妈说，孩子感觉语文成绩应该在105-108之间，挺好的！

考场外，顶着炎炎夏日的骄阳，家长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感觉得到家长们都在尽量展示出自己轻松的一面，所以，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吃什么，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之类，他们的紧张和焦虑都藏身在了他们的精心打扮和用心安排上：带着印满中考必胜字样口罩的家长，打着一举夺魁的阳伞，手里握着的橙汁……无数细节都暴露着家长们对这一次考试有多重视。

14中考场外，一个家长早在前一天就将房车安置在了球场封闭的门口，从敞开的车门看进去，桌子上摆满了水果，橙子，提子……美好的寓意处处可以体现出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一届届父母都是这样过来的，而这一届家长更不容易，他们要在33℃高温的天气下，带着口罩守护在考场外。

考场外，记者遇到一对夫妇，在远离家长群的地方，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别的家长们聊天。我凑过去说，感觉你们挺平静的。在后来的攀谈中，我发现平静都是伪装，每个孩子，每个家庭背后都是厚厚的一本故事书。

故事一：没有发言权的爸爸

孩子上了初中就跟上了发条一样，从初一开始，几乎每学期的课都要假期提前上，物理甚至在学校讲之前，已经在课外秃噜两遍了，就是这样，成绩还是不上不下，孩子的自律、自主学习的能力真是一点没有，四年都是死看死守过来的。结业考试，体育测试，没有不跟着操心的。他爸看我们娘俩整天闹得鸡飞蛋打，躲在外面都不敢回家。

这位爸爸说，我打心里不赞同她教育孩子的方式，可我也知道几乎家家都这样，在管孩子上我是没有发言权的，因为工作忙参与得太少。之前，我还试图当个和事佬，调解一下她们娘俩的矛盾，可是，我媳妇几句话就把我噎得没话说，我只要不跟她站在一个统一战线上，她马上说，你看得那么明白，行，以后孩子学习交给你管，咱们家谁行谁上！这事儿上我还真不敢跟我媳妇较劲。孩子刚上初中那会儿，有一次刚上完奥数课，老师留的作业竟然一道都不会了，一页卷子娘俩从早上鼓捣到下午4点多，我在一边看着，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合适，就跟媳妇理论了一番，孩子是挺高兴，我给他撑腰了，可后果很严重，我们夫妻俩因为他学习的意见分歧升级到了夫妻战争，结果我媳妇撂挑子，借着出差的机会走人了。孩子扔给我，我当时就想，这点事儿有啥啊。我媳妇还不放心，把孩子每天的行程安排做成计划表格发给我了，可那十天，我们爷俩过得混乱不堪，我工作忙，周末也常加班，跟孩子上的各种补课班时间都冲突，从接送到安排吃饭，管学习检查作业……全套下来，我才体会到现在的孩子和妈妈有多累多不容易，尤其是管孩子学习，那火真的是很容易冒出来。那10天，我真体会到管孩子是多么操心费力的一件事，既然咱没有大块时间去管，就别指手画脚了，所以，我家孩子的学习都是她妈妈管。

从小学开始学奥数到初中补数学，我媳妇堂堂课跟着听，跟着做笔记，初四之前，还能给孩子讲题，做题也比孩子快。天天晚上，孩子都睡觉了，她还在那儿做题呢，我就说，上了高中你还能这样跟着吗？她的很多做法我不认同，也很心疼她，她是真的很用心。

这位爸爸说，孩子中考成绩应该会不错，省重点没问题，就是想进一个更好一点的，孩子妈妈的目标是九中以上。我其实心里是有点担忧的，我觉得她们娘俩初中的这种学习方式，到了高中矛盾冲突会更大，我不知道，我家的高中三年会怎么度过。但我想高中阶段我一定要多参与一些。记者感受得到这位父亲希望孩子不仅在学习上，也要在其他方面有更多的独立自主性。但以母亲为主教育孩子是多数家庭的现状，缺少父亲参与的教育，也是普遍现状。

故事二：跟着走的家长

考场外，一群推广高一新课的年轻人，试图跟一些家长建立联系。很多家长拒绝时直接说，高一班已经报完了。出于好奇，向一位家长咨询，她说，真的报完了，我不爱操心，就跟班级学霸的妈妈，她家孩子上啥班，我们就上啥。她说，今年又是疫情，又是洪水的，所以没有外出游玩的机会，有大块时间，也不能全浪费了啊，所以，早早就把高一衔接班给报上了。这位妈妈说，我认识的多数家长都已经报完了。对我们来说，能跟住大溜就不错了，可不敢掉以轻心，都说高中的课程更难，思维方式也跟初中不一样了，提前让孩子接触一下高中课程，也让孩子心里有个数。

故事三：陪着孩子坐过山车

我女儿四年初中生活，对于我和她都可以用坐过山车的心情来形容，经历的东西，心理的变化、成长，成熟度的变化都是曲曲折折的。刚上初一军训时，被军训教官选为标兵，她很努力地训练，学习成绩也不错，班级名次在十一二名，整个状态都很不错。进入到初二，各方面的变化，家庭变化，她自己心理的变化，班级同学的变化，三大主科老师的变化都集中在一起，她的青春期也刚刚开始，女儿有点接不住，导致她各方面都下滑，跟朋友的关系，学习状态，对事物的兴趣，人没精神头，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整个人是暗沉的。新换的班任和其他科新换的老师，有她喜欢的，也有她不喜欢的，老师对孩子影响很大，女儿跟班主任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发生小摩擦，对这两科产生抵触情绪，这两科的学习处于放弃状态，学习成绩下滑严重，我真的很担心。

孩子跟学校老师冲突太大，我开始帮她调整心态，稍稍转变一点，但学习成绩已经下滑到一定程度，很难往上追了。在她还没有接受学校这两科老师的情况下，我给她找了课外补课老师，女儿挺认可，所以，她在课内学的不理想，在课外有所弥补，也让她把因为不喜欢老师而变得不喜欢这一科的感觉转变过来了，到了初四，女儿成绩上升明显，学校老师也看到了孩子的变化，鼓励表扬她，缓和了关系，孩子的成绩也一直在上升，老师的鼓励表扬让孩子对老师的抵触感也慢慢消失了，疫情之后，跟学校老师的关系和粘合度特别好。所以，我的体会是，孩子成长转变有一个过程，当她对某一个老师和事物有一个心情的变化，这个变化过程需要家长耐心陪伴和等待，让她把情绪消化掉，让孩子有机会转化。很多家长关注点集中在学习成绩上，对于孩子，给他一定时间把心理的不愉快、疑惑调整好不要让孩子只能内耗，像小困兽一样，找不到出口。

整个四年，我特别开心的地方在于，孩子在起伏挫折中，经历很多事情很多变化，让她有机会在每段变化中看到自己好的样子，不好的样子，还有转化的过程中，心里的纠结矛盾痛苦，还有自己慢慢变化的历程，最终长成自己还挺满意的样子。孩子对自己的认可和喜欢，知道自己有能力转变，能越来越带给她信心是最宝贵的经验。经历了这些心理变化让她在学习中，生活中，与人交往中愿意勇敢地尝试，也愿意根据环境的变化而调整自己，也能丰富地感受自己，理解别人，而不是仅听家长的经验，老师的教诲，没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四年的遗憾也挺多的，对孩子的预知过晚，我之前三年也跟其他家长一样，跟着时间、事件往前走，缺少计划，也不知道眼光放在哪里对孩子更有益，包括对孩子的陪伴、辅导都是被每天琐碎的事件牵着走。

初四这一年，孩子在不断的变化，我也在不断思考，加之疫情的冲突，也有充裕的时间思考，如何把时间用得更好，孩子需要我帮助的是什么，我发现，孩子真的需要有一个超前思维的家长，不是替孩子安排好什么，而是多帮她看几步，会经历什么，像一个智慧的教练一样陪伴、指导孩子去面对、应对那些事情，我们的心理是准备好的。初四后两个月，很多孩子家长都着急，家长特别想伸手帮孩子，很多孩子也是到了走脑不走心的阶段，看着确实让家长着急。可强行参与孩子会抵触，我用一个月三次考试的机会，让她自主复习，无论她怎样复习怎样安排时间，我都尊重你，当她考试不满意大哭的时候，我也陪伴着她，她没提出要我帮助她，我就陪着她。第一次打击之后，她学习挺勤奋的。但第二次考试，勤奋付出和成绩仍不成正比时，她心情也很糟糕。这时，她自己想到要找外援帮助了，她跟我聊，说，妈妈为啥我没少练，成绩怎么还上不去呢？咱俩一块整整呗。这时候，她是自主想要找外界帮助，外界给到她的帮助，她才能认真对待，别人给的帮助她会善意的接受，不当成别人在干预她。这时，我就静下心来帮她捋顺她复习过程中哪些是有效的，哪些是无效的，哪些技巧性可以遵循，哪些以前好用的方法我们没继续用，现在在战略战术上都做哪些调整。当我和她在思路上捋顺清楚，她也是认可的后，她再复习时无用功就少了很多。第三次考试成绩很理想，她自己特别兴奋，找到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好多事情她自己完全可以做好，要善于总结。在这个过程中，我只是点拨式的提示，是她不断自己在学习过程中做调整，什么时候需要什么能力，她一点点在运用中体会更深刻了，用实践周而复始的循环调整，这件事我知道的太晚了。

我的另一个切身体会是，家长不要完全围着孩子转，把个人所有的时间，自由，娱乐都牺牲耗费在孩子身上，你自己也会很委屈，这些委屈情绪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孩子，当家长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活得很精彩时，孩子才有可能也活成独立的个体。当家长身心舒适的时候，孩子也能把自己调整到比较平衡的状态，安排好学习和娱乐。四年的时间不算短，有经验教训，欠缺也很多，我是在和孩子一起成长，未来我们也要一起摸索着向前。

文/摄 本报记者 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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