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 王世純]

本週,在南海“興風作浪”接近一個月的“尼米茲”號航母,爲了補中東地區的戰力空缺,不得不奔赴印度洋以西的阿拉伯水域,轉隸到第五艦隊的轄區。在“尼米茲”號航母西去印度洋後,一度“兵強馬壯”,擁有雙航母打擊大隊的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也只剩下“里根”號航母孑立在中國周邊海域。而兩個月來甚囂塵上的南海局勢,也隨着“尼米茲”號的離去,又平靜了下來。

在“尼米茲”號接替“艾森豪威爾”號以後,美國海軍在全球的大洋上又將只剩下兩艘執勤航母。雖然在透支掉“尼米茲”號航母和“羅斯福”號航母后,美國海軍罕見地用西海岸的航母去中東地區巡航執勤,彌補東海岸“艾森豪威爾”號留下的戰力空白,不過和去年常態化航母不在場相比,美國海軍倒是不用擔心未來幾個月出現“航母真空期”。

目前美國海軍在東海岸有“華盛頓”、“艾森豪威爾”、“布什”、“福特”、“杜魯門”和“斯坦尼斯”6艘航母,在西海岸有“羅斯福”、“里根”、“尼米茲”、“里根”和“卡爾·文森”5艘航母。這11艘航母中,西海岸的“林肯”號和東海岸的“斯坦尼斯”號是可以隨時出動的。如果不出意外,美國海軍在下半年應該不會出現在全球熱點地區有航母缺席的窘境。

回到南海軍演,對於美國海軍來講,本輪雙航母的南海軍演雖然“聲勢浩大”,但和原計劃相比,這次疫情之後的演習顯得倉促了很多。

在經歷長達兩年的“缺兵少將”以後,美國海軍原計劃在局勢緊張的2020年上半年,在南海和西太平洋兩個方向鋪開雙航母兵力,給中國帶去新的軍事壓力,爲後續的中美對抗取得新的軍事籌碼,威懾中國。按照美國海軍的排班,今年上半年,原本能擁有2月份抵達印太地區的“羅斯福”號航母、5月份出港的“里根”號航母、以及隨時可以緊急動員的“尼米茲”號三艘航母機動兵力。這三艘航母帶來的兵力冗餘,使得第七艦隊時隔多年以後終於有機會打“富裕仗”,常態化湊齊雙航母打擊大隊。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新冠疫情爆發後,美國海軍整個太平洋機動兵力直接“報銷”了,也打亂了美國海軍原定的作戰演訓部署。直到6月17日,被緊急動員起來的美國海軍“尼米茲”號航母打擊大隊才抵達了第七艦隊的印太轄區。雖然“尼米茲”號抵達印太地區的時候美國海軍名義上湊齊了“三航母”——“羅斯福”、“里根”和“尼米茲”,不過“羅斯福”號航母剛剛經歷了疫情和換將等各種大小問題的衝擊,僅僅出動巡航了兩個星期就跑路回西海岸休養生息去了。而遠道而來的“尼米茲”號甚至沒能趕上與“羅斯福”號一起演習的機會,美國海軍也失去了一個“三航母”合影的寶貴機會——美國海軍下次在印太地區湊齊三航母,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經歷了疫情這麼一個折騰,太平洋艦隊好說歹說是湊齊了雙航母打擊大隊,趁着自己難得湊齊航母,美國海軍在爲期接近一個多月的時間窗口集中“搞事”,在南海局勢上儘可能多地彰顯存在感。6月21日,美軍“尼米茲”號與“羅斯福”號航母也在菲律賓海域舉行演習。隨後7月8日,美國海軍“尼米茲”號航母打擊大隊與“里根”號航母打擊大隊進入南海,進行了演練。兩週後,7月16日派遣美軍“尼米茲”號與“里根”號兩個航母打擊大隊從兩個方向重返南海,進行了一個月以來第三次雙航母演習。

而本輪軍事動作的“高潮”則發生在7月13日。當天,蓬佩奧“突然”發表聲明,宣佈美國不承認中國對涵蓋南海大部分海域的離岸資源權利主張,甚至表示支持所謂2016年中菲南海爭議臨時仲裁庭的無效裁決。加上美國海軍雙航母編隊史無前例的“一月三演”,也讓國內外輿論有關“中美南海衝突”的說法再次“喧囂塵上”。

說中美“南海軍事衝突”倒也不算聳人聽聞,畢竟美國海軍在南海地區頻繁的航母調動和演習是有明確的、針對中國的軍事目標的。隨着近年來解放軍海空作戰力量日益強大,加上解放軍南海海域戰場建設日益完善,美國海軍急需在中國周邊海域進行一系列檢驗性和研究性演習,以檢驗“突發情況”下美國海軍的機動兵力能否有效應對解放軍的區域拒止/反介入打擊體系。而美軍太平洋司令部在印太地區的常態化兵力就是以兩艘機動航母爲核心的海空打擊體系。這也使得本次演習十分重要——畢竟在此之前,第七艦隊常態化只有一艘航母執勤,無法檢驗航空一體戰時代的新作戰科目。

這一點可以從美國海軍公開信息公報中就能看出來,在7月3日的雙航母演習中,“尼米茲”號航母和“里根”號航母進行了防空作戰、遠距離精確打擊作戰在內的多種“高端作戰”(High-end)演練科目。值得一提的是,美國雙航母打擊大隊指揮官還透露,“尼米茲”號和“里根”號進行了紅藍航母對抗演練——這種遠在萬里之外的“艦隊問題”演習,無疑是針對新興海軍的艦載航空兵力量的。

這樣針對特定目標的演練,無疑讓人想起1981年美國海軍連續組織的“北方魔法與劍”(Magic Sword North)軍演和“海洋探險”(Ocean Venture)系列軍演。

當時的國際形勢和今天類似,隨着冷戰局勢在蘇聯入侵阿富汗以後升溫,美國海軍開始重視起新興的蘇聯海空天偵察打擊力量。1981年8月美國海軍出動剛剛服役不久的“艾森豪威爾”號航母,前往巴倫支海,針對蘇聯海洋偵察監視體系進行了一次對抗演習,這次演習的名稱名爲“北方魔法與劍”,非常有早期雅達利遊戲感。“艾森豪威爾”折返以後,還和當時的“福萊斯特”號航空母艦(CV-59)進行了航母紅藍對抗,以應對蘇聯成長中的艦載航空兵體系。

在1981年的演習中,美國海軍得出的結論是,當前的打擊力量可以有效應對蘇聯的海空監視體系,打擊蘇聯本土的珍貴目標。在8月份的演習中,美國海軍“艾森豪威爾”號航母戰鬥羣通過無線電靜默航行、小股前出艦隊電磁誘騙以及電磁對抗,在躲避了蘇聯衛星偵察以後,利用海軍航空兵新銳的打擊兵力,模擬對摩爾曼斯克和蘇聯核潛艇基地等重要目標進行打擊。在對抗演習中,蘇軍的衛星無法探測到美軍航母的動向,而空軍和海軍前出的偵察兵力不是被美國海軍驅趕,就是被驅逐艦模擬的假目標欺騙。在數天的模擬對抗中,“艾森豪威爾”號的行蹤完全沒有被蘇聯人發現。

1981年的北約海上演習檢驗了新興的以“尼米茲”級航母爲核心的航母戰鬥羣作戰學說。美國海軍認爲,航母是一艘10萬噸的龐然大物,但在數百海里外,這些滄海一粟的機動航母戰鬥部隊是難以發現而且跟蹤的。即便有限的軍事節點發現了美國航母,美軍航母戰鬥羣龐大的對空/對海/對潛打擊體系也可以在超音速導彈飛過來前殲滅這些節點。

而美軍的對手則一直頭疼於這些“神出鬼沒”的航母。直到蘇聯解體,蘇軍都沒有找到什麼很好的方法跟蹤美國航母戰鬥羣,對於蘇聯人來講,找到美國航母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一條船跟着”——建立偵查-打擊羣,跟蹤監視美軍航母。直到今天,美軍海軍的基本作戰理念沒有太多變化,只是隨着載具和子系統的迭代,作戰效能和防禦距離不斷提高。

不過,中國畢竟不是蘇聯,美國海軍在1981年面對新型的蘇聯海空打擊力量時,用“神出鬼沒”的艾森豪威爾號檢驗了海軍新作戰學說的可行性,但在南海美軍爲期一個月的軍演中,反倒是驗證了很多我軍在南海的預設戰場和偵查打擊體系的建設成果。

在本次演習中,美國海軍的行蹤幾乎是被我軍“全程掌握”。這一點從美軍公開信息中就可以判斷出來——即便美國海軍、空軍趁着國際法空白的優勢以及東北亞相對和平的地區態勢,過去4個月裏不斷前出P-8、RC-135等戰場偵察力量,前出抵近偵察我湛江舟山等地的艦隊部署情況,但解放軍海軍前出的艦隊依然在南海遠海“捉住”了機動中的美軍海軍航母打擊大隊。

“尼米茲”號航母打擊大隊指揮官柯克少將在公開採訪中也罕見承認,解放軍抵近到了航母目視可見的距離:“他們(解放軍海軍)看到了我們,我們也看到了他們……我們期望兩支海軍的互動永遠是專業和安全的。”

可以說美軍此次“大兵壓境”反而對我軍的主被動偵察體系是一次“大考”。我國目前的空天建設體系,已經完成了蘇聯“神話”系統未能完成的夙願——在預設戰場實時監控龐大的海域。我軍的光學偵察衛星、雷達偵察衛星和電子偵察衛星構成的監視網絡可以全天候在重點海域監測敵軍的水面艦艇編隊。

而南海幾個島礁在經過“鬼斧神工”的建設之後,如今也成爲了“不沉的節點”,儘管目前南沙和西沙的諸多島嶼島礁還未全部投入使用,島嶼上部署的殲擊機、特種機和護衛艦還未達到預期要求,大量重要的島礁基礎設施建設尚處於規劃階段,但這些尚不成熟的島嶼作爲電子偵察體系的前進基地,已經可以保證我軍在南海地區快速反應和靈活應對美軍遠征的艦隊、機隊。

還有一點,南海也不是艦船稀少的巴倫支海。在商業衛星和網絡發達的今天,需要穿越大量海峽和島嶼的美軍,很難在這條全球最繁忙的水道“躲貓貓”。在西太平洋和南海這樣一個商船擁擠的地方,一艘過境的十萬噸大船很難無聲無痕的“藏好自己”。在這樣的態勢下,即便是觀察者網的軍事評論員也可以透過公開的社交媒體和商業衛星探查到航母的基本動向。美軍航母打擊大隊的指揮官也不得不抱怨:我們在一些相當擁擠的水域作業,這裏海上交通很擁擠。

這些情報體系,最終引導了我海軍艦艇前出抵近美國海軍的航母。而這些出現在美國軍艦身邊的英勇人民海軍艦艇無疑向強敵傳遞出一個很重要的信號:相比22節開過來的水面艦艇,5馬赫飛來的彈道導彈要快得多了。

我們可以推測,美國海軍航母戰鬥部隊,對於在南海地區喪失了引以爲豪的隱蔽機動能力這一點,是心知肚明的。雖然軍事上講,美國航母在南海這樣一個擁擠的地區被解放軍“圍觀”是很窘迫的一件事,傳遞出來的軍事信號也有限,但“航母進南海”還是有很強的政治信號的,更凸顯出美軍近年來在南海強行保持軍事存在,以服務政治目標的行爲。

當然,這些行爲的前提,正如前美海軍代理部長莫得利親口所說的那樣,都是讓美軍前線官兵“頂着解放軍高超音速導彈”進入前線。從這個角度來講,面對軍力孱弱的伊朗革命衛隊,艦上的官兵至少可以保障安全,不用提心吊膽了。“尼米茲”去中東地區雖然可能要面臨“林肯”那樣的“996”加班,但至少算是一種“福報”。

當然,我們還是要關注美軍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美海軍在持續一個月的南海演習中,除了在南海區域我軍優勢情報區域試探我軍偵察監視體系以外,還頻繁離開南海區域,在我軍當前偵察力量薄弱的地區出現,而這些地區現身的航母可能會有更重要的軍事意義。

就在蓬佩奧就南海問題“指手畫腳”發表講話的當天,美國在印太地區部署的兩艘航母“尼米茲”號和“里根”號,反而駛離了南海附近海域。7月13日,“里根”號在澳大利亞以西海域,而“尼米茲”號則在菲律賓海以東海域。在作戰環境中,現代美軍航母戰鬥羣的艦載戰鬥機航程遠,配合護航艦艇的巡航導彈,一般在目標1500公里外就可以發動攻擊。考慮到這一距離正好是菲律賓以東海域到我軍南沙羣島一系列設施的距離,美軍極有可能將航母打擊力量部署在我軍前沿節點以外,模擬打擊我前沿島嶼和南海地區機動艦隊。

這一推測是符合軍事邏輯的,且其態勢也和歷史上的太平洋海戰很類似——面對日軍1941年以後的優勢水面力量,美國人圍繞重要島嶼對日軍機動兵力進行“圍點打援”。7月13日前後這“一南一東”的部署和演練,具有軍事意義,傳遞出更強烈的軍事訊號。

此外,這一演習也變相證明,我國在南海地區已經持續了數十年的戰場建設已經基本達成目標:保證南海海域成爲對我有利的預設戰場。但我國畢竟不是章家敦這類人口中“30年代的日本”。在南海風平浪靜,中國和南海其他區域國家紛紛就領土糾紛降調的今天,美軍謀劃一場規模甚至大於太平洋戰爭的海戰,只有純粹的軍事意義,沒有任何政治意義。

對於目前的強敵來講,美軍並不適合在南海進行一場任何烈度的武裝衝突。近一個月來,美國國內戰機頻繁墜毀、主力艦頻繁起火,無疑說明新冠疫情衝擊了美國國內整體的管理能力。美國海軍指戰員的紀律、士氣和管理水平都不支持美軍針對高端對手發起一場任意規模的熱戰。

就在美軍基本結束南海地區演習以後,美國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通過媒體向外表達了希望在年內訪問中國,以便“建立必要的危機溝通體系”。這可以視作美軍對於南海地區中美兩軍過去一個月直接對峙的一種回應,當然,考慮到特朗普、蓬佩奧當局一向自視甚高的外交風格,我們還是不要強調美方會“主動降調”,而是要關注美軍做了什麼——在南海地區偃旗息鼓,就是域外強敵對於我軍軍事建設最好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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